殷庭抿了抿唇,一点都不想回忆起上一次与眼前的帝王不慎在酒后“同榻而眠”之后,自己是有多久没想下地走路,正自斟酌该怎样推脱,却见帝王从外袍的袖中摸出了一块玉饰,握在了掌心摩挲了片刻,转头看向自己,目光在自己腰间逡巡了一圈,露出了一个同样透着果然如此的苦笑。
殷庭看得分明,那是一块缠着金线缀着玛瑙珠的大红流苏穗子,雕镂精致巧夺天工的白玉同心结。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抚上了自己左手的小臂,左胸口内那块血肉都狠狠的窒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就轻声的说出了分明怎么都不该说出的口的字眼。
“臣……遵旨。”
第六十四章
“陛下准备何时回去?”殷庭和衣卧在景弘身侧,下意识的向床边挪了几分。
“爱卿便这么想朕走么?真是好无情呢。”察觉到身边那人的动作,帝王也不着恼,很是悠然的道:“至多只能留七日,自然要待足了。朕这辈子也未必能有几次出洛阳的机会,倒是还要感谢爱卿呢。”
殷庭不由一阵气苦,没由来的想到,倘使自家那个一根筋的师弟得知,此时皇帝陛下并未在晗宸殿养病,而是正在自己身侧躺着,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大抵便是连自己也逃不开一顿斥责便是了。
未及说什么,便听身侧的帝王长长的太息了一声,“朕上一次走出洛阳城外二十里,还是太傅北征凯旋那次。朕带着文武百官去迎他……都快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呢,果然是流光容易把人抛。”
殷庭抿了抿唇,那次自家大捷而归的事情,自己也是有耳闻的,那时候因为赶考,已经到了洛阳城。那时候听说天子领着百官郊迎二十里,尚且有那么些不以为意,后来入礼部供职的时候,方知朝中有定例,天子迎送王师不出十里亭,二十里已是逾矩得不知该怎么说了,也不知那时候尚且年少的天子是怎么执意拗过了朝中群臣的。
如今听到对方用这种略带自嘲的口吻旧事重提,心里也就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景弘似乎也不指望殷庭会答应什么,兀自低笑了一声,“尔来黎庶羡簪缨,簪缨更慕天子驾。不知深宫长太息,恨不生在百姓家。*”
“陛下这般说,臣心中惶恐。”殷庭略侧过身,径自望着挽起床帐的缠枝小银钩,心里说不出的乱。
“有什么好惶恐的?朕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罢了。”
“都说朕是全天下最有福的人,可这福哪里是这么好享的?坐拥万里江山,便要担负起万民福祉。天行有常,有所予必有所取,朕倒真想效仿古之昏君,将福分全都享尽了,不去理会当担负的苦楚,岂不是逍遥自在的很了。”景弘说着,回过头看了看缩在床沿的殷庭,撇了撇嘴,“可惜朕好面子,一心想要以明君之姿流传青史,而不是做一个遗臭万年的昏君。否则,九泉之下,也没什么脸面去见父皇、皇兄和太傅呢……”
“可这明君又岂是这么好做的?皇兄还在的时候,朕曾立志要游历天下,塞北赏雪,江南游春……可后来当上了太子,便知道这辈子怕也出不了洛阳,不想到了而立的年纪,居然真的让朕跑出来了。只可惜江南春时已过,到底是没赶上。”
“都说当皇帝好,其实当皇帝有什么好。全天下的事都要你管,出了什么差错都是你的责任一般,再怎么锦衣玉食也没那个心情消受,要朕说,当皇帝的……尤其是想要做明君的,都是天生福薄之人。”
帝王的念叨很是琐碎,带着幽邃的怨气,殷庭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便只是安静的听着,心说有幸听九五之尊倒苦水的,自己怕还是本朝第一个呢。
就这么安静的听着,适才被打断的睡意也渐渐的起来了,殷庭下意识的想要合上眼,却觉得自己的手忽然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