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铁青的帝王正要拍桌子发火,朱衣玉冠面色苍白的宰辅却忽然跨出了一步,款款的提起衣摆跪下了伏身叩首,字字清晰的道:“扬州刺史赵鑫,熙容八年时任扬州别驾从事,刺史……刺史殷庭甚重其才,回朝相荐,后擢为刺史,代天狩牧。”
是个温和稳重而不失精明的中年人,处事精干人情练达思虑缜密,帮助彼时还未及而立的年轻刺史以雷霆手段整顿了扬州盐务,自己也受功泽,在年轻的刺史调任别州历练后理所当然的接任了扬州刺史之职。直到如今,每当他进京述职的时候,还总不忘往相府里送些极好的茶叶以谢当年刺史大人的举荐提携之恩。(关于小殷的这段经历,详见番外?兰开葳蕤风霜洗二)
景弘一下子就愣住了,惊愕之感甚至比看到这封奏折的时候更甚。他绝对没有想到过这个叫他险些气炸了肺的国蠹竟然是殷庭所举荐的州府旧属,怔忪过后一瞬间更是甚至于产生了被背叛的错觉而越发的愤怒难当,“殷庭,你身为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门人亲故却屡见贪枉?给朕好生的反省反省吧!着罚俸一年,杖责……”本想说杖责二十,看着他单薄的肩背却怎么也不忍,便到底是别过了眼道,“本该再领二十杖责,念你素来立身清正,功在社稷,便免了吧。”
“谢陛下隆恩。”殷庭抬起身子,深深的的看了玉阶上的帝王一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再次伏身拜下,将光洁额头狠狠的撞在地上,“臣自知位高权重,却不能节制亲故,实不堪为一国之宰辅、百官之典范,恳请陛下允臣致仕,回乡思过!”
第五十一章
此言一出,明德殿内顿时就静了下来。
许是霜雪太冷,冻住了殿外的更漏,便连时间也一道凝住了。
许久,帝王动听的嗓音才带着那么点儿幽幽的响起:“除了殷卿,所有的人都给朕回去好好的反省反省,思量对策,明日早朝交付朝议。”景弘慢慢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后有些艰难的道:“都下去吧,殷卿留下。”
一干人等都是如蒙大赦一般的告退了,唯独顾秉直满脸忧色的看了仍旧伏地稽首的殷庭一眼,走的略有些迟疑。
当浮欢也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殿门之后,景弘才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温声道:“起来吧,天寒地凉,对你的腿不好,况且先前的病就还没好利索吧?”
殷庭仍旧是跪伏着,青砖地上传来的凉意让他的两膝间传来了熟悉的砭骨的凉意和刺痛感,他却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是又一次少有的、用很认真语调的说道:“臣请陛下允臣致仕,回乡思过。”
景弘很少有机会见到殷庭这么坚持的样子,印象里上一次他用这么认真地口吻跟自己说话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隐约的有了些许不安的感觉,他拂衣起身快步走到阶下,用力将那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他适才在地上撞得发红的额头有些心疼地说,“就算是朕不对,先前不应该迁怒于你不该对你发火还不行么?”
“陛下……是将臣当作了无理取闹的妃嫔么?”殷庭垂了眼不敢看帝王的眼睛,却知道里面定然是漾满了他最受不住的温柔,漩涡似的吸引着他,一心要叫他逃都逃不开。
“卿既自知非是,又何以如此?”景弘觉得眉心一阵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