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楼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样么……本侯与殷公子倒是旧识,便由本侯送他回去罢。”
言罢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厮,小厮便伶俐的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这是代殷公子付的酒钱。”而后便扶起了醉得人事不省的殷捷。
江远楼祖上是开国功臣,世袭衡阳侯的爵位,一代代经营下来,不仅在朝中有大好人脉,家中也有不少产业,本人小时候甚至做过当今天子的伴读,如今虽然只是挂了个闲职,但到底是有根底的显贵,在朝廷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
殷捷最风光的时候,宴请朝臣,也不忘往他府上送一张请帖。
小厮将人扶到马车上,放在了自己的对面,车未动,那人却依约有些醒来的痕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坐起身口齿不清的道:“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江远楼兀自闭目养神:“送公子去殷相府上。”
“小叔……?我不去!”殷捷猝然就站起身,不意撞到了马车的车顶,捂着头又跌了回去,“我不去……”
却叫江远楼有了些兴致,慢慢的睁开了眼,“哦?那,不知殷公子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不要去小叔那里!”殷捷仍旧捂着头,缩到了车厢的一角,蜷成受伤挨冻的幼兽一般的姿势,兀自喃喃着,“不去小叔那里……”
江远楼抿了抿唇,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一软,“好,不去殷相那里。”
便挑了车帘对着车夫道:“直接回府。”
到夜里,江远楼难得没有应酬,正坐在院中对着朗朗明月喝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多谢侯爷相助。”
字正腔圆的洛阳正音里透着满满的清冷疏离。
江远楼犹疑的回过头,在看清来人之后更觉惊诧,眼前的殷捷与他所认识的那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弄臣实在是相差太多,眉眼里失却了那种与谁都能熟稔得仿佛旧识的热络。实在是叫人看着十分的不适应,却又不得不承认,那俊秀的眉眼里镀上那一层清冷疏离之后,竟才显出了那种修竹君子般的清贵气。
这样才像是那位殷相的侄儿呢。
“怎敢怎敢,小殷大人言重了。”江远楼似笑非笑的看向殷捷,放下茶盏摇开折扇,眉眼里一派热络:“小殷大人与本侯怎么也是旧识不是?”
眼前的青年却只是低低的哂笑了一声,“什么大人,请侯爷莫要折煞在下了。先前酒醉失礼,为侯爷添麻烦了,还望见谅……不便多打扰,在下这就告辞。”
“哦,那不知殷公子欲往何处?”江远楼仍旧只是款款的摇扇,一双桃花眼笑得微弯,出口的问询却委实尖刻了些。
苏州殷氏是本朝望族,如今殷相仍旧执掌台省,深得陛下信重,而眼前这个青年想来却已成了家族之耻,只怕便是回乡也不会怎么被人待见,身上又无多少钱银,更不肯投靠他的相爷叔叔,算来天下之大,倒也无他容身之地了。
殷捷果然是愣了愣,面上仍旧是那般冷冷清清的无甚表情,良久方才淡淡的道:“在下虽然落魄,却……总还是有去处的。”
江远楼便忽然的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眼前这个修竹君子般的清冷男子绝不是那个世故圆融人情练达深得陛下宠幸的弄臣殷捷……或许只是面貌相似的孪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