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府的时候愣是被家门前的阵仗吓了一下,贺喜的人热闹的好似赶集,送来的礼品都是精细挑选过的,除却金银珠宝这般容易被说成贿赂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
殷捷是第一次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都想要某个一官半职,借此荣华富贵封妻荫子。看着那些官职甚至比自己高些的人笑得一脸热络的说着“殷大人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成就果然有令叔风采”之类的话,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回以更热络的客套。
那些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家小叔叔可能干了什么好事罢。
倘使那些暧昧不明的臆测都是真的……忽然就有些不敢想下去。
后半夜的梦境更显诡谲。
他看见自己立定在朱衣玉冠的宰辅面前笑得温柔热络的问:“小叔,侄儿还以为你便是不知道弥子瑕,也总该是知道董贤的呐。”
那个素来行止优雅得体的男人便一下子失了分寸,苍白着脸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中,桌上,尚摆着一碟御赐的桂花糕。
第四十章
殷庭这几日里胃疾总是犯,往日里吃着颇为对症的药丸也失了效用,便索性苍白着脸任由它一阵一阵的痛。
病了这么多年,不敢说久病成良医,自己也多少是明白些许的,起先或许只是因为操劳过度饮食不调上了脾胃,到后来犯的时候却已经不是这么纯粹的因由了,或大悲大怒时,或猝然受惊时,或郁结于心时,往往都会痛得残佞。
痛起来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却似刑讯,活像是腹内有利刃在抽绞,是无法诉诸言语的难过。心思玲珑忧虑过多的宰辅被这病缠了经年,除却公务繁重,大抵也有自身性子的原因在的。
太医的药能治愈胃疾,却是治不了心性的。多思少言自寻烦恼的人夜不能寐都是惯了的,心中有事,勾得胃脘时时作痛又算得了什么。
殷庭是知道自己的心结的,便只是在杨修言关切的目光下自欺欺人的喝下温热的茶水,以冀稍缓。
说来还是那天在明德殿与帝王起争执时候的事。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殷相最是温文隐忍好相与的性子,就连他自己也是出了明德殿十丈开外才觉出先前自己说的话是有多刻薄。
什么哀帝有意董贤无心圣卿何辜,一字一句尽是诘责挖苦。
殷庭长到这么将近不惑的年纪,头一次晓得自己也是会说这般伤人的话的。
抬手抚过嘴唇,隐约还能摸到帝王的齿痕。
只因对方一句话就忍不住出口伤人,到底是心思松动到了怎样不堪的境地。
自问向来恪守为臣之道的宰辅奉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往日里为了帝王一时任性生生累坏自己的事情也没少做过,何以今日只因为对方说了一句或许无心的抱怨就这般不知进退的牙尖嘴利了起来。若是放在往日,只该是一声恭恭敬敬波澜不惊的“臣不敢”。
难道此心之中,君已非君。
荒谬荒谬荒谬,为人臣子的若不以君为君,又要如何再抱一颗纯粹的臣心。忍不住按住了唇在心里自问,殷兰阶啊殷兰阶,你倘使不把九重玉阶鎏金龙座上的那人当做是君主,你还想将他当做什么?
这般任性骄纵半点不让的态度,难道你要将他……当做情人不成。
胃脘间立时就一阵抽痛,猝然而又剧烈得叫人难以忍受。
朱衣玉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