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马迹展开搜捕,从他如何来到中国开始,住在什么地方,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人,开始一一调查。因为这次事件震惊日本朝野,日本天皇下令彻查事件,就算把整个上海倒翻过来,也势必要把参与此事的抗日份子全部捉拿。日本军方抱着宁杀错,绝不放过的复仇心态,一时间上海恐怖四漫,人人自危,不知狱中郊外又新添了多少冤魂。
大约一个礼拜的地毯式搜索之后,事情渐渐的浮出水面。
第八天,一份日本秘密警察的事件调查报告交到了柳川正男的手中。
薄薄的数页报告,柳川正男看了几乎一整天。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什么也不吃,甚至连来为他伤口换药的医生护士也被他赶走。
那天傍晚,脸色铁青的柳川正男坐在书房,拿起电话机,拨了一通电话,发出了他的指令。
他的眼神阴沉,如同灰狼。
容雅在日本人的医院里住了几日,就以不习惯为理由搬回了容家调养。
他头部受了些轻伤,大约是摔倒时撞在石台阶上引起的,只是稍有些头晕,别的倒没什么不适。不过颇讽刺的是,在手榴弹爆炸之时,竟然是他最恨的荒木光救了他一命,那时他刚好站在容雅的面前,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两块弹片,而在荒木光倒下的时候又撞在容雅身上,把容雅撞得直飞出去。所以虽然距离爆炸点很近,可是奇迹般的,容雅居然没受什么大伤。
容家大少爷大难不死,容家上下额手称庆。
但奇怪的是,劫后余生的大少爷,并没有表示出如他的家人一般的欢喜庆幸。相反,他看起来很不开心,本来就是沉默的人,现在话更少了,有时那神情几乎可以说是悲哀。是的,应该是悲哀。柳儿还记得,当包扎着头,昏迷中的大少爷终于睁开眼睛,看清守候在他面前的容修和柳儿的面孔时,一开始他有些迷茫,但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张苍白的脸上出现的表情绝对不是欣喜,而是失望。象是对着什么事失望透顶。当他问清柳川正男的情况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眼睛再也没说一句话。他直直望着日本医院那洁白屋顶,好象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他要把它看穿,却怎么也看不透。
容修守着儿子直念佛,感谢神灵保佑。又搬出他那一套不要和日本人走得太近的道理说了一通。容雅一声不吭的听着,不置可否。
回了容家,大爷在自己房里养伤,又开始没日没夜的玩琴。
柳儿从来也没有听过那么悲伤的琴声,就好象有许多许多的话,无可倾述。有时极低极低,音若游丝,就象琴弦将断,再也不能继续下去。然而琴弦究竟未断,苍凉的音色忽又横空出世,听起来不止是旷远的悲凉,更令人惊心。
容老爷在自己的书斋,听到这样的琴声,眉宇间忧色深沉,摇头叹息连连。
有时柳儿坐在自己的房里,听到这样的琴声,无端端就会落下泪来。它让人觉得,人生不过是万般无奈,万般哀苦。
在黑暗的静夜之中听到这断魂般的琴声,简直有些让人发冷。
也许那时柳儿就隐隐感觉到,大少爷的琴声中的不祥之气。
所以,身穿黑衣的秘密警察出现在容雅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觉得意外。
柳川正男远远的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容雅,没有说话。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身上还包扎着绑带,伤势未愈。
但他阴郁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就象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紧盯着他,就象要把容雅从头剖开,看个明白。
容雅对柳川对视了几秒钟,他移开了眼睛。
想不到,他们终会如此相见。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感觉并不好受。容雅缓缓上前几步,将一只黑色的琴匣放在柳川正男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