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炀冰冷如刀的视线剜向她,颇觉荒谬,就像一个已经上了断头台的人还叫嚷着要吃香喝辣似的,十分可笑。
他不作搭理,将手中迤逦拖地的的红绸宝贝地收到袖中,背过手就要离开。
游景瑶心头一凛,急得大叫:“你不让我如厕,我可要就地解决了!”
她看着赫连炀方才好像很爱惜这些红绸,赶紧抓住这点,追加道:“我倒是不介意就在这儿方便,但是待会儿弄脏了你这些漂亮红绸可就不好啦!”
黑发少年离开的步伐一顿。
随即,恼怒地攥紧了拳。
游景瑶知道自己戳对了地方,抿唇等待。
只见赫连炀身形在原地颤抖几瞬,心中暗骂游景瑶多事,又无计可施,只好转过身来朝她一挥袖。
红绸得了灵智似的骤然松开,哗啦啦掉落在地。
束缚解开的那一刻,游景瑶就像提线木偶忽然被剪断了傀丝,阔别已久的气力回到四肢,又麻又酥,好比盲眼数年的人重新复明那样舒畅。
她大喜过望,从石床上吃力坐起,正欲下地,另一根红绸又激射而来,打圈锁住了游景瑶的左手腕。
游景瑶惊诧抬眸。
“别想逃出去,”黑发少年侧眸,露出一小半红色瞳孔,“你逃不出我的秘阵,劝你最好识相。”
游景瑶举手想作投降状,左手被缠得抬不起来,她只好举起另一边手,拇指摁着掌心,作出四肢朝天的发誓状:“我识相,我不逃,只是你扯着我的手,我怎么方便呀?”
“管你怎么,戴着。”
赫连炀冷冷抛下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转身消失在洞穴深处,马尾末端勾起的发梢一晃一晃,如同无声地示威。
游景瑶看着左手腕上裹了三圈的红绸,气急败坏,瞪着他的背影,心想。
这家伙,还是个走火入魔的臭病娇。
……
隆冬。
雪絮纷飞,宛如仙子落了一袖琼瑶碎玉,纷纷扬扬,铺陈而下。
银装素裹中,橙衣少女擎着把漂亮小伞,姿态端雅地与月尘卿同行,两人朝晴方湖中央的湖心亭走去。
月尘卿垂眼看着她,唇边带着抹与平常无异的宠溺弧度,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好奇。
小犬妖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以前游景瑶要带他去哪里都是扯着月尘卿往前跑的,月尘卿会顺从地让出自己的袖子,让小家伙扯着往前一路飞奔。即使她跑得太快,连带着月尘卿也有点踉跄,他仍旧没有半句怨言。
今天游景瑶出奇的没有拽他,也没有催他走快点,连他的手臂也不挽着,乖乖地不急不慢地走在一边。
月尘卿望望她发顶,心想,难道是成婚之后,越来越注意保持狐后端仪了?
倒也算是好事。
来到湖心亭,亭中玉几上已经摆上了数盘碧玺琉璃果碟,水头新鲜的果子堆成小山,旁边架着壶热气腾腾的暖茶,估计是侍女提前备好的。
游景瑶提着裙摆,拉开椅子坐下。
月尘卿等她先入座,才不疾不徐地坐在了对面,手肘撑在案台上,指尖抵着脸侧,似笑非笑地问:
“终于舍得补下午茶了?”
游景瑶痴痴地望着月尘卿,好像在望着苦恋已久的天上人,一时竟忘记回答。
月尘卿第一次见游景瑶这副模样,挑了挑眉:“怎么不说话?”
游景瑶霎时回过神来:“臣妾是该早些给尊上补上的。”
月尘卿听着“臣妾”一词时表情一愣,第一次听着这个新鲜词汇,不知拨动了哪根神经,竟是朗声笑了出来,“瑶瑶今日怎么如此拘谨?”
此刻,裹在游景瑶外皮之下的苏璇玑霎时慌了手脚。
炀公子没教她要怎么与月尘卿相处,把她送进来之前,只是简单说了句“听说狐后性格活泼,你演得像些”,就再无下文。
苏璇玑自幼涉足细作之道,历经数年磨砺,已是此道中的佼佼者,数年来的细作生涯早已让她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伪装本领,埋伏在什么人物身边都能如鱼得水,演什么像什么。
然而这次不同。
这是苏璇玑生平第一次触及地位如此尊崇的人物,这位是当今玄界的无冕之君,更是她心中爱慕已久的人。
多年前,苏璇玑曾见过月尘卿一面。那时他乘着云辇自高空掠过,风拂窗纱,露出一角冷峻清绝的侧颜,苏璇玑不过抬头望了一眼,这一眼便入了魂。
情愫深埋心底不知几载,终于命运垂青,她等来了一次靠近月尘卿的宝贵机会,本以为靠着多年的经验也能扮演得天衣无缝,谁想一开口就漏了破绽。
只是,苏璇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她自称臣妾,有错吗?
难道狐后平日里,对着玄界共主月尘卿自称“我”?
坊间传闻,月尘卿对狐后的宠爱举世无双,苏璇玑每每听闻都思绪难平。人说君主无情,对后宫妃子只能宠,不能爱,月尘卿这般至高尊主怎会不懂得这般道理,所以苏璇玑一直怀疑此事真假,谁知今日只不过窥见冰山一角,她忽地信了一半。
虽然心有不甘,苏璇玑也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