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她这么做亏大了!
温禧入不敷出的心还在计较着利润是三七分还是四六分的时候,时祺先说了话。
“陪我弹一首钢琴曲就好。”
时祺复又在样琴面前坐下。
“给他们弹不行,给你弹一首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来他的报酬就是这个。
“想听什么?”
他将身体微微朝着她的方向侧。
“《梦中的婚礼》吧。”
《梦中的婚礼》,g小调,是两位作曲家为法国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创作的作品,后来成为国内脍炙人口的演奏曲,旋律优美,节奏简单,是初学者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温禧想报复他,特意挑了一首最俗套的曲,有点故意刁难他的意味。
法文是aria d’aour,直译本该是爱的婚礼,是翻译的原因,让原本染上了点失真的色彩。
但爱情,本就如梦似幻。
他的双手已经依约放在琴键上,眼睛却看着温禧。
“怎么了,不想弹这首曲子?”
温禧问他。
“你挑这首曲子,我会以为你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她被反将一军。
“没有,你不想弹就算了。”
温禧着急反驳,脸又熟透。
“你有没有听过”
时祺的思绪停顿一下,觉得自己说得太急了:“没事,我想你这些年应该很忙,应该没有关注过。”
温禧的好奇心像走线的毛衣,被织针勾出来,等了半天,又没有后文。
“话不要只说一半,多吊人胃口。”
她直接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
时祺作为钢琴家崭露头角后,曾写过一系列与节气相关的钢琴小品,曾掀起音评家一阵热烈的探讨,有些人觉得整个系列的钢琴小品是写人的一生,从意气风发之春到霜华迟暮之冬。有些又觉得是写人的爱情,从春心萌动到天寒地裂。
采访时问起时祺,时祺自己回答时却留了余地,说作品写完的那一刻,赋予它生命力就是听众了。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演绎的,不过是他心中所想,不需要设置标准答案,约束听众的想象。
最后他二十四首写完了二十三首,唯独缺了一首小雪。
音乐界议论来讨论去,又在推测他遗漏这最后一首的原因,人生派说小雪留白,像极了生命走到尽头,不需要过多赘述,爱情派道爱情悲观,霜雪满头时,谁知爱人是否还相偕与共。
时祺心中有这个答案。
没有小雪,是因为与她分离时正在小雪。
他想将这个秘密坦诚给她,但此刻竟有一些怯意,害怕她连自己创作的作品都未曾听过。
还是不问了。
“你听我弹就知道了。”
时祺选了第一首,那时候暑热未散,这是处暑,也是初见。
夏日热烈,他初遇温禧,指尖用跳动的音符勾勒出灵动而顽劣的少女影,在键上翻滚。
他指下的每个音符都在倾诉爱意,隐秘而缱绻,不知她有没有听见。
小满
“好听吗, 小满?“
时祺问。日光灯落在漆黑的眼里,融成月华,清泠中却又淌着温柔。
她的心弦被他扣紧, 又松开, 在冷冽的空气中颤颤悠悠。
“好听。”
温禧好像又回到那一日晚钢琴独奏会上,回到皓月当空, 她与时祺在银辉下相对而立,他轻声问她,自己弹得怎么样的那个时候。
那份窘迫的心情也丝毫未减。
“是写给你的。”
他坦然, 温禧的心跳却无法清白, 只在暗中无法控制地加快。
他原来为她写过不止一首曲。
无人知晓, 原本这个节气系列的钢琴小品创作的初衷,就是因为温禧。
温禧这个名字是父母取的,《尔雅》中云:禧, 福也。取的本是美满幸福的意思。
但她另有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名,小满。因为她出生那日恰逢夏日小满, 小得盈满, 却又不过分, 像极了温禧平时娇矜却又懂得分寸的模样。
只在那日暗室之中,时祺不慎被她扯下的危急时刻, 叫过这个名字。
陆斯怡叫她小喜,家人叫她小禧。
只有时祺一人听说后,执着地叫她小满这个名字。
后来那一声声的小满,低哑间盛着情浓, 成了床沿上的催命符, 唤她舍去半条性命,陪他沉沦。
她就知道, 他骨子里的本性还是少年般顽劣。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试探她。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吗?”
时祺的思绪也一瞬不停,看向她的目光认真专注,好似根本不被旧情所牵,只是想跟她纯粹地探讨音乐。
以退为进。
温禧本来就不擅长创作,倘若让她分辨那些琴弦是否有所偏差,尚在她的专业范围内。问她该如何改动,实在强人所难。
何况还是没有谱的旋律。
“我也不知道。”
她诚实地摇摇头,感觉某种情愫又被他一页揭过。
如果时祺直白地剖陈内心,表白爱意,她肯定会果断拒绝。可现在的他不知从哪里学了迂回曲折的方法,像是化开的水墨,一层一层地浸透她的心纸,让她无处遁形。
时祺,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