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汀基本没有时间休息,他不可能让事情出现一点纰漏,要扳倒,就要确保能百分百的成功。
期间蒋昊霖联系了他一次,说自己和程玥研究的药终于有了进展,只是这些药材稀有,他要在各个偏僻的地方辗转,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最近颜灿怎么样?”蒋昊霖正在鼓捣新配方,一项一项的核对,“我可能要等婚礼那天才能回来。”
颜汀想起这两次见颜灿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时候他感觉,颜灿笑得真的很勉强,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对蒋昊霖说道:“你尽快吧,他最近脸色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我知道。”蒋昊霖扔掉手套,长腿一伸,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你别太担心,我走之前给他配的都是一些基础的,等回来之后我再给他从里到外仔细检查一遍。”
“不过…”蒋昊霖顿了顿,想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及事后他帮床上的颜灿打吊针的情形,犹豫地开了口。
事实上他只是一个被聘用的医生,不该去掺和别人的私事,不过颜汀和颜灿他们两却让蒋昊霖意外地很喜欢,是一种很欣赏的、不同的喜欢。
“不过什么?”颜汀问。
“我觉得比起颜灿的身体,我们应该更关注他的心理。”
颜汀握着手机的手蓦地抓紧,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你也一样。”蒋昊霖说,“你和颜灿应该抽个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压抑太久,什么东西都会爆发的。”
这算是很隐晦的提醒,蒋昊霖继续说:“我不是针对你们的感情在说,我只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我走了之后你们应该还没好好聊过吧,有症结应该解决,越往后,承受的痛苦越多。”
颜汀身体往后靠了靠,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我知道。”
蒋昊霖晃着腿,想起颜汀这几个月的奔波,心中为他们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就几天了,解决完就好了。我听陶今颂说你的状态也不太好,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我不想回来之后照顾两个病人,累。”
颜汀笑了一下:“给你加钱。”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颜汀挂了电话,看到曾卉走过来,站在他旁边,说:“颜总,陶总打电话来,说人已经找到了,问你是不是现在过去。”
崔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了三个月,要不是程薇以为结婚的事是板上钉钉,无所谓崔红这条命,恐怕还不能这么快找到她。
陶佑看管她的地方是一间废弃化工厂,找到崔红的时候,她正拿着钱和码头的老板交易商量,想着从水路逃走。毕竟在这里,只要钱给到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能一起上船。
颜汀到的时候,崔红正以一种十分扭曲可怕的姿势趴在地上。她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势,小臂手肘的部分看起来被是被生生拧断,骨头都凸了出来,腿边还有一小块鲜红的血迹,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颜汀走到她旁边,皱着眉,问:“死了?”
“怎么可能。”陶佑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从门口提了一桶凉水,直接泼在崔红的脸上,陶佑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笑道:“这不醒了吗?”
颜汀蹲在她眼前,从崔红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昂贵的皮鞋正踩在她脸上,她趴在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对…对不起,少爷,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给小少爷下毒,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崔红心生俱意,她恨不得立刻死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颜汀绝对不会放过她。想到刚刚陶佑的手段,无数种恐怖的猜想缓缓爬过她的心头,令她毛骨悚然。
颜汀手指撩起崔红眼前的发丝,看起来很温柔的动作,却让崔红颤着磕牙,“毒下了多久?”
崔红哆哆嗦嗦,半边脸混着清水和泥土,“三…三个月…”
差不多就是被程薇缠上的时候。
颜汀站起来,走到了她的身后,鞋底踩进血水里,沉默了片刻。他淡色的瞳孔在尘埃漂浮的阳光下,似一汪幽深的清潭,冷得可怕,“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动机,因为你已经做了,再探究也没意义。”
崔红的身体被颜汀用鞋尖翻过去,裤脚沾上了污浊。崔红痛得模糊,一只手被压在背后,她的脸上脏污不堪,颜汀看着她,眼里生出不屑:“我爸妈把你捡回来,你却想着害救命恩人的孩子。”
话音一出,原本没什么反应的崔红立刻瞪红了眼,她想要吼叫,疯狂地在地上扭动,像被割喉前垂死挣扎的生物。
颜汀看着她的反应,轻笑了一声,“果然。”
来之前颜汀确实想不出崔红有什么理由要害他们,给她饭吃,给她工作,给她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她没有亲人,程薇不可能威胁得了她,就算威胁了,以她在颜家二十多年的苦劳,她大可以直接告诉自己,可是她没有。
种种反应告诉颜汀,崔红是自愿的。
“你在嫉妒。”颜汀对着那张丑陋的脸,揭露事实:“你嫉妒为什么别人天生就能有一个好的家世,长大后又能不费吹灰之力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或者说,同为女人,为什么我妈就可以自小衣食无忧,高贵、美丽。但你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肮脏、贫穷,你想装的感恩戴德,但是在程薇找到你之后,你就装不下去了,是不是?”
颜汀手上把玩着瑞士军刀,修长的手指灵活操作,冰凉的刀口滑过崔红的脸庞,他的目光淡漠,语气冷冽:“你想着,完美的家庭如果能在你的手里变得不完美就好了,对吗?”
崔红脸上血色褪尽,瞳孔猛然地剧烈收缩,她躺在地上疯了似的痴痴笑着,她突然觉得有趣极了。她的脖子在地上僵硬地转动,直到看到颜汀的那张脸:“已经不完美了,不是吗?”
她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猖狂疯裂,“颜汀,你不是和自己亲弟弟上床了吗?要是方之早知道了,你说,她会是什么表情?”
平地像是突然炸开一道雷,陶佑指间的烟差点没拿稳,他的眉心拧成一团,快步走到了崔红的身边甩了她一巴掌,“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崔红的嘴角被打裂,可她却没有刚开始害怕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她会激怒颜汀然后死去。她要地下去找方之早,然后亲口说出这个好消息。
颜汀蹲在她面前,脸上看不透表情,他掰开崔红的下颚,迫使她张大嘴,“你以为我会生气然后杀了你吗?”
“我不会。”颜汀注视着她,像是在可怜她,“还记得你以前的生活吗?红姨,再去体验一次吧。”
崔红的眼睛瞬间恐惧放大,她张开的嘴里像是进入了什么,一阵猛烈的疼痛剜开了她的舌头,喷射出的鲜血顿时溅在颜汀清隽的脸上。
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四肢筋挛地开始抽搐,口中像是盛不下献血的碗口,一直蔓延在地面。
颜汀的刀尖在往下滴血,他的面庞蒙上了一层血红的阴霾,语气阴冷渗人:“丢去北港街。”
北港街的人流复杂,整体游荡在外的人不是吸毒就是抢劫,整条街破落不堪,夜晚还有廉价的小姐站在门口招揽生意。龙蛇混杂,崔红的双手被折,脚筋被挑,连能够沟通的舌头也被割了,颜汀让她去讨饭,找回老本行。
对比她伤害了颜灿,现在的下场不算过分。
处理完现场,陶佑丢给颜汀一条打湿的毛巾,让他擦干身上的血迹。两个人并排走向车子,在颜汀转身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陶佑一把拍在他的手臂上,“什么都别说了,都不重要。等事情办完,把小灿的身体调养好,到时候出来见见。”
颜汀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他很感谢陶佑的理解,没有质问,和无条件的支持。
婚礼的前两天,颜汀总算准备好了一切。
程玥在颜汀的掩护下偷偷回国,她和蒋昊霖配出了解药,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交给了颜汀。
很清香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夏天的尾巴溜得很快,初秋的风带着让人寒颤的冷意,颜灿坐在轮椅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风拂过他瘦削的脸庞,轻柔地像是抚摸。
颜汀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端着药,“风很大。”
颜灿回过头,多日来他的脑子变得越来越混沌,总是反应慢了好几拍,他看到颜汀拿着他床头的外套走过来,等走近了,他才出声:“哥哥。”
颜汀蹲在他面前,像是在帮小朋友穿衣服,他抓着颜灿的手伸进袖子里,再帮他整理好袖口和领口,最后再拉上拉链,一直到确认脖子吹不到一点风才算完。
记不清有多久,他们没这样在白天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颜灿看着颜汀有些憔悴的脸色,不自觉地上手摸到他的侧脸,指腹微凉,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心疼忧色。
似乎是没想到颜灿这个举动,颜汀一时有些诧异,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他莫名心安,上一次这样,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了。
他抬手轻抓住颜灿的手腕,隔着袖子都能摸到骨头,“先喝药吧。”
颜灿在沙发边一口口地喝,颜汀就站在旁边看,偶然间视线投到阳台上的向日葵,他走过去,才发现这朵花已经没有了生机,“向日葵怎么死了?”
颜灿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放下刚喝完的碗,对着颜汀的身影说道:“花开花落,很正常的。”
颜灿的悲伤很浓,藏不住的往外溢,颜汀看着他,心脏被揪紧似的疼。
“小灿…”
“我想休息了。”
话没说完,颜灿先开了口,一时间话到嘴边,颜汀又咽了下去。他从阳台走进来,低头看着颜灿留给他的细长脖颈,缓缓开了口:“好。”
颜灿不是真的想要休息,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再和颜汀相处。但是无所谓了,没关系的,很快就不会再有这样尴尬的场面了。
颜汀拿着碗下楼,步子沉重,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失落的气息,他的感觉没错,颜灿总是在刻意躲着他。这时管家刚好从花园里进来,问他:“这是怎么了?”
颜汀的目光落到管家身后的花园里,想到了什么,他问:“花园里还有空地吗?”
管家回答:“还有一小块。”
“那种向日葵吧。”颜汀说,“小灿房里的那盆枯了。”
管家点点头,说道:“但我要等段时间才能去买种子,这两天有点忙,抽不开身。”
“我去买吧。”颜汀下了决定。
傍晚,他拿着从花市里买来的向日葵种子,洒进管家锄好的地里,默默期待两个月后的花蕾形成。
三个月。
三个月让颜汀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让颜灿确定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婚礼是在一个私人庄园举行的,当天罕见的是个阴天,从天边远远就开始压下一层灰朦,衬得白玫瑰摆放的花道有些瑟冷。
颜汀从外面进来,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让人觉得他的腿格外修长挺直,宋声扬在休息室看到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凑到他旁边转了两圈,外加吹了个小口哨:“帅啊,真帅啊。”
陶佑还在跟身边的人小声吩咐什么,听到声音也朝门口看过去。颜汀今天的头发梳了上去,精致的五官轮廓就这样展露在外,他的眉眼偏温柔,没有表情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禁欲了起来。
颜汀躲开宋声扬的爪子,问陶佑:“都好了吗?”
“好了。”陶佑让旁边的人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蒋昊霖刚刚下飞机,打电话你没接,他说一会直接去你家找小灿,就不过来了。”
颜汀点点头,然后问:“程玥呢?”
陶佑回答:“早来了,估计在新娘化妆室吧。”
颜汀抬手松了下领带,眉目沉静,“今天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宋声扬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度云里雾里的。
内场里,多家媒体记者正举着摄像机和话筒在进行直播,颜汀的脸在闪光灯下显得清冷,程薇挽着他的胳膊,笑盈盈的。
牧师站在台上,笑着拿起手中厚厚的圣经,在说了一些祝福词之后,他先对着程薇开了口:“你愿意成为他的合法妻子吗?”
底下的人觉得奇怪,一般婚礼上都是先问新郎,但今天却先问的新娘。程薇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心中的喜悦很快就冲淡了疑问,得到了颜汀,又拥有了可以发财的土地,等婚礼一结束,她成为了颜家的女主人,那么她得到的将会比现在更多。
程薇捧着手里的白玫瑰捧花,抬起头微笑地对着牧师,刚想开口回答,就被人群中的哄乱打断了进行。
原本待在角落里的记者个个脸上出现兴奋的表情,他们看着程薇,似乎是自己的职业生涯即将达到巅峰。他们不再蛰伏,而是举着摄像机直接冲乱了会场,将话筒递到了程薇嘴边。
“程小姐,首耀集团参与跨国制毒是真的吗?”
程薇脸色一变,心中寒意四起,她对着记者的频频进攻,很快失去了招架能力。
“首耀集团作为全国最大的制药集团,打出的口号一直是为不健康的人们研究出健康的药,现在却直接种植罂粟制作毒品,是不是有违法律和道德?”
“听说你在国外就已经吸食毒品,都是真的吗?”
记者手机里甚至有程薇在国外街头时嗑药的窘态,上面的登发已经占据了头条。
……
程薇的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手里抓着的西装面料渐渐从指尖离开,她看向颜汀,却发现他的眼里竟是一片风平浪静,冷静地让她陌生。
“你?”程薇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几乎是从牙关里咬碎了字蹦出来,“颜汀,你居然敢这么做!”
“我怎么不敢?”颜汀侧过身去,声音温柔地贴在程薇耳边,外人看去还以为是情人间的贴心安慰,“制毒和走私又不是我让你做的。”
程薇的脸部表情失去管理,呈现出一种快要癫狂的状态,她忍着俱意,说:“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不用想着发视频了,如果今天你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话。”
说完,颜汀抬起手臂挡开面前的摄像机和话筒,陶佑在他右后方开了一条小路,他拉过程薇的手臂越过障碍往里走,一路到后面的杂物室。
外面乱成一团,刚刚面前的记者大部分是受到颜汀的指示,知道目标不在这儿,在看到他们走了之后,立刻又将目标转移到了已经躺在椅子上犯高血压的程利身上。
杂物间里程玥早就在那等着了,程薇被拖拽过来,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就被程玥下了迷药的手帕给迷晕了。
陶佑关上杂物间的门,问:“怎么处理?”
颜汀心里燥闷,按理说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难受。
他看了一眼程薇,接着问程玥:“这个药效有多久?”
程玥甩甩手,嫌弃地踢开地下的程薇,回答道:“八个小时之内,肯定不会醒。”
“送去之前那个地下室,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杂物间空气流通的很慢,颜汀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他转身想走,心脏却一阵剧痛,让他快要倒在地上。
“小心!”陶佑一把搀住了他,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颜汀眼前一片漆黑,他靠着陶佑站起来,努力让视线变得清明:“没事。”
三个人走出杂物间,程玥先开了口:“不陪你们了,我要继续去看好戏了。”
屋外的空气确实清新了很多,但还是没有消除颜汀的不适感,他和陶佑站在门口,让人先把程薇挪走。
缓了一会,只见不远处宋声扬脸色煞白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颜汀的手机,他的步子不稳,途中好几次差点跌跤。
他的神色古怪,跑到颜汀面前张着嘴喘气,手上哆嗦地把手机递过去,“蒋昊霖打电话来,你…颜灿他…出事了…”
车子停在离门口还有段距离的小路上,颜家的大门口被消防车围住,救护车和警车也紧跟其后。
颜汀下车的步子发软,他的心跳像是被剥了皮似的剧烈发抖,周围被黄色的警戒线拦起,各种叫喊声和警笛声混在一块,让他耳鸣。
他站在门口,看到了被火焰摧残的颜灿的房间,墙壁外侧被烧得一片焦黑,阳台的玻璃炸开碎成一片。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在看到管家和佣人在客厅小声哭泣时,他才像回了神,僵硬地转过头问他们:“哭什么?”
到底在哭什么。
管家一张被岁月侵蚀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刚刚从楼上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灿他…他没了…”
时间静止了几秒,颜汀的眼中一下子充满困惑,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然后才疯了一样跑到楼上。
颜灿房门口乌泱泱一群警察,蒋昊霖半蹲在沙发旁边,看到颜汀回来,他撑着沙发站起来,静静地站在那儿,眼里的神色复杂难辨。
地上出现一圈又一圈的水渍,颜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踩上去时发出的“啪嗒”声,房里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最中间的沙发和床看起来还算完好,鼻尖木质烧毁的气味浓厚,他看过去,看清了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
颜灿就像平时一样,乖巧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
颜汀的心抽了起来,他蹲在颜灿面前,手背替他擦去脸上沾染的黑痕,手上在抖,好几次都失去力气垂了下去,他的眼泪汹涌地往下一直流,声音变调得不成样子,只能轻声喊:“小灿,哥哥回来了。”
很诡异,很崩溃的画面。
他摸上颜灿的胸前,白色衬衫被迸出的鲜血渲染得鲜红,手指抓到衬衫的一角,随意就能拧出血来。
颜汀揽住他的肩,手中的人软绵绵的,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互动和眼光,就那样,上半身前倾的倒在他的怀里。
颜灿的脑袋搭在他的肩上,颜汀抱住他,胸前被鲜血和水珠蔓延开来,沙发上的手枪应声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颜汀摸上他的头,上下顺着毛,嘴里喃喃道:“不怕,不害怕,哥哥在这儿。”
“小灿,不害怕。”
到底是谁在害怕呢,是谁在这个残破的废墟里一直叫喊着。
颜汀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每一寸肌肉都在抽痛,心脏就像是被生生挖出来一般,随着怀里的人一同失去,被搅了个稀烂,血肉模糊。
他抱着颜残不撒手,警察和法医站在旁边想要隔开他,却被颜汀一手推了回去,他的眼圈深红,像是浸在血里。他整个人处在溃败的状态,他推开人,又双手死死抱回住颜灿,嘴里还在咆哮:“滚!都滚!”
警察被推的往后踉跄了两步,他皱着眉,还是敬业地说道:“我们能理解您失去亲人的感受,但死者…”
“什么死者!”颜汀疯魔了一般跪在地上,他把沙发上的捧花朝后砸过去,歇斯底里的:“他没死!他没死!”
白色的玫瑰花瓣在半空中扬洒,漂浮在身下的血水里,镀上一片殷红。
陶佑眼眶发酸,他拿着手机朝警察走过去,跟他说:“你们局长的电话。”
警察恭敬地接过电话,在连说了几个“好”之后就带着余下的人走了。
蒋昊霖站到颜汀旁边,蹲下去,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颤抖,他朝颜汀说道:“你把颜灿弄痛了,轻一点。”
蒋昊霖的这句话唤回了颜汀的一点神智,他像是真的理解了意思,手上稍微松开了一点力道,“对,小灿会痛的,我轻一点、我轻一点。”然后双手捧上颜灿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像是平时看他睡觉的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脏了,房间脏了,去哥哥房里睡。”
他横抱起颜灿,用尽了全身力气。他的神情狼狈,在看向怀里人时才会露出温柔的光亮,宋声扬看他这样子,准备在身后拉住他,却被陶佑阻止,他摇摇头,对宋声扬说:“由他去吧。”
颜灿被放到床上,整个过程颜汀一直小心翼翼,真的生怕弄痛了颜灿,他跪在床边,哀切地注视着颜灿的脸。
大火没有烧到颜灿的身体,浓烟席卷,让他露出来的皮肤被浓烟晕脏。他的前胸几乎全部被血浸透,额前的发丝有些湿,分不清是颜汀的泪水还是灭火时被水管浇到的。
房门被颜汀关上,他去浴室打湿了毛巾,又从柜子里拿出之前给颜灿买的新衣服。他仔细地擦拭着颜灿的脸,一点、一点,但每次擦完又总是在脸上看到新的水珠,怎么擦也擦不完,颜汀只好蹲在床边,不停地给颜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灿,眼泪掉下来了,哥哥马上就擦干净。”
黑色的西装外套被他脱下,颜汀又开始解颜灿的衬衫扣子,和小时候给他换衣服一样。胸口的血渍很深,颜汀解完之后,左边的衬衫被他弄到一边,视线里,他清楚地看到颜灿心脏位置的一小块血洞,顿时觉得锥心刺骨,悲恸的哭声穿透整个房间和走廊。
他拿起颜灿的手,脸覆在手心里,想要让颜灿能够动一动:“我错了,小灿。对不起,我错了,哥哥真的错了…”
胸口别的花朵,房间里的手捧花,绝望后的自杀行为。
现在他都明白了,所有的事实都摆在颜汀的面前,他的弟弟爱他,和自己想了三个月才理清的感情是一样的爱。
颜汀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差劲。他的弟弟年纪这么小,从小到大什么都是自己教的,为什么自己会发生关系的第二天什么都不安慰他,什么都不沟通,颜灿被那样对待,当时心里肯定很害怕,很难受。
他是个失败者,不是个好哥哥。
伦理纲常,这些一开始就不应该被考虑。
“我爱你…我爱你啊…小灿,你听见了吗。”颜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会喊出这几个字,一句又一句的“我爱你”回荡在这个房间,像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的回应。
屋外的宋声扬听到,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他对靠在栏杆边的陶佑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而陶佑,就只是垂下眸,点了点头。
天色渐黑,门外一直蹲守的宋声扬和陶佑都没走,屋里的哭声在下午就渐渐小了下去,他们听出颜汀的嗓音已经发哑。宋声扬站在门口急得踱步,向后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担心地问道:“真的不开门进去看看吗?我怕颜汀寻短见。”
陶佑准备点烟,但又突然想起颜家的禁烟规则,他只好把打火机和烟塞进了兜里,摇了摇头,“暂时不会,让他陪小灿一会吧。”
外面的新闻已经满天飞,除了首耀集团被爆出的丑闻,还有今天联姻的取消,以及颜家今早莫名失火,颜家二少爷疑似葬身火海。
陶佑看着外面还在蹲守的记者,心中一阵烦躁,面色难看:“真他妈烦。”
“要钱不要命。”宋声扬同样懆急,一向嘻嘻哈哈的他也难得露出了怒色,他们不是没派人赶走记者,但这些人就像牛皮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胆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记者就等着凭借拿到第一手新闻,一跃而上。
整个宅子里死气沉沉,静得让人忐忑。
陶佑问宋声扬:“卿姨是明天回来吗?”
“对。”宋声扬蹲在门口,疲惫地仰了下脖子,“那边寺庙交通不发达,本来她想晚上走山路的,被我劝住了。”
“嗯。”陶佑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又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声扬,别跟卿姨说他们的事。”
宋声扬抬眼,“我知道。”
屋内的颜灿被换上干净的衣服,安静地躺在床上,和他平时沉睡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面容很乖巧,他的睫毛长长的粘合在一起,像个精致的娃娃。
颜汀的手上拿着刚刚给他换裤子时掉落的红绳铃铛,很珍贵,说是能够保平安的红绳铃铛。就在颜灿死去的这一天,毫无征兆的自己掉了下来。
颜汀的衣服也换了下来,掺着血水的西装被他扔到浴室里,他把红绳铃铛小心地放进衣服口袋,然后俯下身和颜灿脸贴着脸,“哥哥换过衣服了,不脏的。”
颜灿的身上不能说有什么温度,因为已经接近冰冷。颜汀用脸颊磨蹭着他,吻在他的嘴角,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冷,我给你捂捂,不怕。”
随后坐在地上拿起颜灿的手,十指交扣着,睁着眼趴在床边。
天空翻起鱼肚白,几乎是在看到黎明的第一丝曙光时,宋声扬就从门口的地上站了起来,“不行,赶紧把门开开,颜汀别真给我死了。”
几个人一夜没睡,蒋昊霖早就料到了,他把从管家手里拿到的备用钥匙插进锁孔,在一片沉寂声中开了门。
颜灿在床上安详地躺着,几个人走进房间,寻找颜汀的身影。
最前面的宋声扬快走了几步,从床尾绕过去时乍然停下了脚步,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他怔怔地看向颜汀,眼睛一动不动,充满了不可置信,“颜汀…”
眼眶被泪水蓄满,几个人跟随宋声扬的视线看过去,眼神里皆是骇然。
一夜之间,颜汀的头上已满是白发。
他知道,心中的太阳已经落下,而从此,他也再不会拥有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