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识微说着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出口的话语:“我父亲死前告诫我,别跟世上任何人交心。”
他说得很慢,却终究没有停下来。
“我其实不是当老总的料,接过他的位子也是迫不得已。那时易殊刚叛走,公司被寰石摆了一道,元气大伤。没有人知道明天在哪儿,这样的公司是很可怕的……不少老员工都跳槽了,剩下的人互相忌惮着,又互相算计着。”
陆拓皱起眉,不太明白贺识微为何说到这些。
“我弟弟那时还小,突然闹着搬出了家门,说是要出去享受生活。很久之后他才告诉我,当时有人试过收买他来监视我。”
贺识微笑了笑:“每颗人心都是浮动的,飘在半空没着没落。你恐怕很难想象那种氛围吧。”
他望着陆拓年轻不驯的脸。
贺识微从小被当作长子严格教育,早早失去了哭闹的权力。那时如果遇上不开心的事,他就会把自己锁进家里的地下储物室,在角落坐上半日,从黑暗里寻找安全感。
长大之后,这个习惯渐渐消失了。但在父亲死后,他又在地下室的沙发床上睡了半年。直到公司逐渐重新步上正轨,才能在其他地方安然入睡。
但某种意义上,他直到今日都还在那间小黑屋里,从未走出去过。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有谁能敲开那扇门。
结果却有个家伙根本不敲门,直接破门而入。
他闯进来的姿态如此纯粹而无畏,正如此刻,换作其他任何人听见老总这番话,都会当作意味深长的敲打,忙不迭地表忠心。只有这家伙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总本人,专注得活像要从贺识微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然后贺识微听见他低声问:“那你呢?”
“……我?”
“你当时还好吗?是不是很难熬?”
贺识微招架不住地垂下眼睛:“不太记得了。”
又是这样,陆拓有些失望地想。不是沉默就是谎言,总之不会给自己半句真话。
――下一秒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谁说没有真话?他刚才问贺识微为什么把自己藏得那么深,这番话就是贺识微的回答。
陆拓心中一阵战栗,紧接着便是席卷而来的狂喜。
贺识微在回应他?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
贺识微头一回剖白到这个份上,心中难免有点窘迫:“小陆,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本性懦弱。”
陆拓吃了一惊:“没有的事。”这人怎么能说自己懦弱呢?
但贺识微已经自行消化了那点窘迫,抬眼温和地看着他:“总之,以后都不会了。”
他挑这个时候表态,就是想把话说开,免得让负面情绪影响陆拓的工作。此时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生怕再节外生枝,抬手拍了拍陆拓:“我……先回办公室了。”
陆拓望着他比平时略显仓促的背影,胸口甜蜜与酸楚掺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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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羽的终端收到了一条新的加密信息。
空中投影出一行文字:“大哥,你这些资料……”
“保证绝对真实。”易羽单手托腮,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打字道,“我以前是天工内部人员,搞出来的资料都是第一手。你也是资深玩家了,不相信的话,拿到手后可以先检查一下。”
“不不不,我才不在乎是不是真的呢!这点你放心,你要搞臭天工,我俩立场一致。”西门一瓢雪立即说。
但他很快又换上了狗腿的语气:“那个,大哥,兄弟最近手头实在是紧,你这些资料的开价有点高啊。”
“你嫌贵的话,我就去找别的主播呗。”易羽这样说着,却动都没动。
“别啊!”西门果然急了,“其他主播哪有我适合呢?他们现在谁也不敢得罪天工,只有我,光脚不怕穿鞋的。”
西门这几天过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