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
那?人斗笠蓑衣满是积雪,却又如此翩然而至。
此时此刻马蹄声与?风声都化作?呜咽,她再也?听不到那?些杂乱的声音,却能将他这一声“阿芜”听的如此清晰。
那?人几乎是扔了马鞭,飞身踏地而来,一把拥她入怀。
这一刻,她的手用最大的力?气死死地拽紧他灰白的衣袖,她的双眸有一瞬失明?,目光游移的无法定格在那?张脸上,只觉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几乎是颤声喊出?那?一声:“哥……”
“……弗玉说谢大哥死了, 哥,是不是真的……”繁芜紧拽着竹阕乙的袖子,沙哑的声音快要消散在风雪里。
竹阕乙抱着她站起身来:“阿芜, 我带你去见谢大哥。”
原本这些禁军也听竹阕乙的, 没?有弗玉的吩咐也不敢拦他,但?他们?又拿不准该不该阻拦, 一时所有人不敢动又不敢不动……显得有些滑稽。
当竹阕乙一个眼神扫向不远处的禁军部将,那人突然咳了两声,最终禁军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拦的。
陈王府大门后,布山早已等候多时。
竹阕乙抱着繁芜穿过那一排排的”禁军,迎着鹅毛大雪走向陈王府大门。
“竹大人、阿芜大人,请快些来!”布山颤声说着,来不及仔细看看他们?已转身向连廊走去。
竹阕乙身后, 陈王府的大门轰然阖上。
陈王寝宫内点着八十盏灯,殿中的风都是暖的。
进殿后, 繁芜才觉得身上的温度也在一点点的回来。
她的意识仍旧有些不清晰, 不知是过了多久。
“阿芜, 好些了吗?”
她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她感觉到有温暖从脚底升起。
那湿透了的鞋子从她的脚上剥离,他给她换了干净的鞋袜。
身上结了冰似的厚重?斗篷也被解下,他替她裹上裘衣。
当她的意识渐渐回来时,她听到有人匆匆进来,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竹大人,阿芜大人快过去吧, 时间不多了……”
听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繁芜顷刻间想起此时此刻自己来陈王府是为了什么?……
“哥……带我去见谢大哥, 快带我去!”
她愕然睁大眼睛,视力仿佛是恢复了,眼前烛光摇曳,她游移的目光终于定格在了竹阕乙的脸上。
竹阕乙见她恢复了神智,立时抱着她往外走,走出这间房,便是谢长思的寝宫。
屏风后,谢长思听到脚步声,眉头动了动。
医官瞧见了,猛地看向布山。
布山走过去跪在谢长思榻前,“殿下,您说,布山听着。”
“让阙乙抱她过来……其他人都出去。”他张了张乌紫的唇。
布山看向医官侍官们?,吩咐道:“都出去吧。”
“殿下!”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会是他们?陪陈王的最后一程了,所以都不愿意离开。
“……退下。”直到谢长思重?复这二字,他们?方抹着眼泪退下。
此时竹阕乙将繁芜抱至榻前。
她坐不稳,竹阕乙双手扶着她,在她看清谢长思惨白无人色的脸颊后,眼泪止不住的流。
“阿芜……”他用?尽全力睁开眼,双眸死死盯着她,“两年内阿芜会是内学士,三年至少?三年……阿芜会成为大魏的公主,封号是我给你选的东阳。”
繁芜浑身颤抖着,问他:“这就是你筹谋这么?久的成果吗?你就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布山。”谢长思喊道。
布山站起身时高大的身体在摇晃,他走至榻后的暗格将一道圣旨取来。
圣旨上只有短短几句:朕将大魏东阳公主许十六部大巫,愿二人琴瑟和?鸣白首与共。
繁芜睁大眼,她看向谢长思,又看向她身旁的竹阕乙。
谢长思:“阿芜……你明白了吗。”
繁芜浑身颤抖着,此时让她如何?不明白。谢长思是在告知她,如果想与竹阕乙在一起,就得去争取成为大魏的公主。
此时竹阕乙脸上的神情是复杂的。
谢长思:“阙乙……这辈子为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芜,来世与我做亲兄弟,我用?尽全力护你们?……”
他咳了起来:“阙乙你出去一会儿吧,接下来的话我要交代阿芜了。”
繁芜瞥见竹阕乙微发红的凤眸,见他松开扶着她的手对?谢长思恭敬一礼,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谢长思的枕边。
待竹阕乙走远了,繁芜才定睛看去,那是一串赤金打造的风铃。
“阿芜,拿起来,拿到我眼前来。”谢长思吃力地开口吩咐。
繁芜不敢怠慢,将风铃拿至他眼前。
谢长思似乎用?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聚集在风铃上。
这大抵是他外祖母的东西。
“阿芜,好了。”谢长思紧闭着眼缓了缓。
好久后,他才睁开眼继续说:“阿芜,我再考你最后几个问题……”
他说到这里不看她,也知道她是泪流满面的:“你不准哭。”
繁芜抹了抹眼泪,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谢长思:“我问你,将来你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回竹部去,你会将谢宴交给谁……你好好想,想好再回答我。”
他说我又是一阵猛咳,布山端着药过来,被他的手推开。
殿前安静,偶尔能?听到炉子里柴火燃烧的声音。
繁芜看向布山,布山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大约想了有一刻钟,繁芜给出了两个答案,都是她想过也没?怎么?想过的答案。
“大哥……”她紧张地开口,“是不是郑迟和?叶韬。”
她能?想到的如今也只有这两人。
谢长思扯出一个笑:“我还以为你会说达弘。”
“为什么?是他二人……”
繁芜紧抿着唇,先是摇了摇头又点头。
“若大哥是故意使计让皇上留了郑迟守西州,是想将来有朝一日让世子将他调回长安,那郑迟会感念此恩,加上论血缘亲疏他到底也是世子的舅舅。”
“至于叶韬也是同理,若此后多年叶韬一直处在现在的位置没?有晋升。等世子有能?力时最先启用?叶韬,叶韬也会感念世子恩德……”
谢长思:“阿芜如此聪慧,大哥也可以瞑目了。”
“谢长思,你!”她惊恐地怒瞪向他。
他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看向她:“阿芜……大哥对?不起你,欠你良多,今后陈王府上下都听你的,无论你折腾出什么?样?,大哥都不怨你,记住大哥的话……这是大哥欠你的,是大哥困你于长安许久。”
“死前能?见阿芜,也是一件开心的事……不过我现在要去见我娘亲了,她被人毒害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她的样?貌了,啊,我看见她了,我想起来了弗玉的眉眼和?娘亲的可真像啊……”
他本想伸出去握一握她的袖子的手,至此也永远的垂下了。
繁芜失声痛哭着,也在悲痛中昏死过去。
直到布山回过神来冲着殿外颤声喊道:“殿下薨了。”
……
繁芜再醒来的时候,身边两个年轻的姑娘守候在榻边,一人捧着药碗,一人给她擦着脸颊。
“大人可是醒了?”
她听到声音却没?有力气开口应答。
房间很暖,她浑身都觉得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暖和?的被窝了。
没?有疲累,没?有忧虑,什么?都不想去想。
可是下一刻,她愕然想到谢长思临走前的一幕幕。
还有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眼眶很快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问她们?:“今日二十几了。”
“回大人,今日二十三,殿下的棺椁还停在府中,再等四日后送至少?陵。”
她眨了眨眼睛,想让视线更清楚些儿,待她看清了头顶的帷幔,方再问道:“宫里来的大人走了没?有?”
“回大人,每日宫中都有大人来。”
“楼湛大人来了没?有?”繁芜再问。
“姑娘稍等,我们?去问一问。”
其中一个婢女很快小跑出房间。
繁芜对?另一人道:“扶我起来吧。”
她想这会儿竹阕乙是忙得没?办法来见她了才将她交给陈王府的人。
“皇上派去主持殿下后事的大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