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脑袋嗡嗡响。
很?显然不是王总管就是膳房的?嬷嬷帮她在三皇子?面前提了一嘴。
确实如此。三皇子?只是听了茶税的?事,便料定这女子?比之他府上的?账房不会差,他喜欢任用能人。
既然是女子?,管后院的?帐更好?。
正好?帮顾繁花减轻些负担。
“行了你退下吧。”高旭颜挥了挥手,将?手里?的?折子?扔到一边。
傅凡睁大眼睛瞅了瞅,如此美人,他们这位殿下头?也未抬一下??
这不合理。
他跟随殿下十年,殿下是爱美人的?,他清楚。
等送走?了繁芜,傅凡再度进殿,又盯着他们殿下瞧了好?一阵。
“傅凡,你今日怎么回事。”高旭颜扔了笔,抬眼看向他,目光微冷。
傅凡停了一下,答:“属下只是……觉得奇怪。”
高旭颜皱眉,显然他知?道傅凡想问什么。
淡声道出一句:“太小了。”
“……”傅凡懵了一瞬,小?年纪小?
繁芜走?出殿外好?远,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水上长?廊下的?水在晃动,她的?人也在晃动。
等了这么久,终于被调到后院来做事了,她反倒是心生些许惶恐……
一想到要和姐姐见面,心绪无法平静不说?,身体?都在晃,意识都有些不清醒了。
不安、激动、甚至不知?所措。
眼眶里?已蓄满了泪珠,她也该为她和姐姐大哭一场的?,可是此刻又有些排斥落泪。
若能与姐姐重逢是天大的?喜事,她不想哭。
次日繁芜几乎是天没亮就起了,以往都是同厢的?女子?起得比她早,今日那?女子?是被她吵醒的?,顿时不耐烦地说?:“攀高枝了就是不一样,都起得勤了!”
繁芜不想和她争执,她换了一套衣裳,还认认真真给自己绾了发髻,簪了一朵不过分艳丽的?绢花。这绢花是采买的?大人塞给她的?。
她想见姐姐,想穿好?一点打扮一下去?见姐姐。
她兜兜转转走?了这么远的?路,吃了这么多苦才得以和姐姐见面……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
当繁芜站在秀灵阁门口, 等秀灵阁的宜嬷嬷从里头出来,她翘首观望着,心里不在乎那宜嬷嬷什?么时候到, 只想知?道那位顾夫人是否醒了?今日又是否能见到?
一个绿衫婢女提着灯从里头出来, 连打两个哈欠:“你来这么早作甚?宜嬷嬷还没起?呢,我?一个守夜的都还没换班!”
话多的人大多无甚心机, 繁芜听这婢女说话再观其面相便知她是个嘴快心软的人。
“我叫阿芜。”她说。
绿衫婢女似愣了一下?,将手里的灯抬高了一些,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阵,才呆呆地说:“我?是绿萼,是顾夫人身边当值的婢女。”
“阿芜,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都在外头说什?么呢!”一道低呵声传来,一个中年妇人披着一件外裳从阁楼内出来。
“先去院子外面站着, 别?惊扰夫人,一会儿我?带你?去账房。”宜嬷嬷对繁芜挥了挥手, 说完转身回了阁楼。
繁芜在院外等了半炷香的时间, 天也亮了, 这时阁楼里陆续有人进出, 这才又等到了宜嬷嬷。
“起?的倒是挺早。”宜嬷嬷凝了她一眼,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讶色,这女子生得这般好,还来顾夫人这里当值,那位三殿下?到底怎么想的?
“账房在这边,你?以后的任务是后院每日用度明细,包括衣食住行, 及府中赏赐之物来处去处……这和钱有关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宜嬷嬷锐利的眸扫过她, “明白了吗?”
繁芜点头:“是。”
宜嬷嬷见她这张略显几?分稚嫩的脸,心知?她年纪不大,又是一皱眉,三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府中账房二十来岁的都不敢轻易用,今次还给送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管账,这妥当吗??
宜嬷嬷也没指望繁芜帮到什?么忙,打发她去了账房后又回了灵秀阁,这会儿那位夫人也该是睡醒了,她赶着去叫人被膳呢。
繁芜第一天进账房,账房里的人也不搭理她,只是一些账本她不能碰,若是她碰了才会被刻意提醒几?句。
如此几?天下?来,繁芜也明白了,又恢复了在膳房时的状态只做本分事,本分以外的不再碰,除非有人刻意问她。
冬月初六的清晨,突然听到说顾夫人要来查账,插科打诨的繁芜突然睁大倦怠的眸,直直地坐起?身来。
可让她等到了。
伸手整理了一下?发簪和衣领,也无心再看什?么账本,只想顾夫人快点来。
可直到晌午过了,也未有动静,午后繁芜的心情去了一大半,瞧着有些恹恹,她没吃午膳趴在桌上睡觉。
也不知?眯了多久,突然听到周围很吵,当她醒来,还没来得及揉一揉眼,只听到账房外的人在喊:“顾夫人。”
她立时站起?来,走出里间。
当她走到门框处,一只脚还未迈过门槛,浑身已僵住。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厚重脂粉半遮住倾世容貌的女子……不是困扰她半生梦里的女子又是谁。
这女子的脸再怎么变她都认识!
顾流觞,顾夫人,为什?么她会用她姐姐的名字繁花!
那她姐姐又在哪里!
繁芜的气息变得急促,袖子中的手捏成拳,指甲扎疼了她的手心……
顾繁花,她现在的名字叫顾繁花,可是这张脸是顾流觞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睁大眼睛,整张脸写着惊疑与复杂。
直到那浓妆的女子看了过来:“这又是谁?何故站在那里?”
宜嬷嬷解释道:“夫人,她就是从膳房调来当值的那位。”
“哦?”顾夫人深看她一眼,“你?是殿下?从膳房调来的人,定然有你?的本事,你?过来。”
“将账本拿过来。”顾夫人又吩咐宜嬷嬷。
女人坐下?,宜嬷嬷将账本拿过来递给她。
繁芜察觉到额前?有汗水滑过脸颊,贴着鬓角的发丝沾着湿气,连视线也是氤氲的,她好似拖着沉重的双腿战栗地走至这位夫人面前?。
而后,死死地盯住这张浓妆艳抹的脸。
在顾夫人看向?她的时候,她猛地移开目光。
“怎么脸白成这样?”顾夫人淡道,她随口一问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一旁的宜嬷嬷推了她一下?,“夫人在问你?话。”
繁芜才动了动嘴皮子,这一开口才发现前?几?个字都发不出声音,她猛咳了两声才哑声说道:“夫人勿怪,我?从乡下?来……未,未曾见过世面。”
“我?听说你?一眼看出茶税的漏洞,可不像是未见世面的人。”顾夫人未抬头,翻着账本,随口应对着她的话。
繁芜盯着她的脸,实?在找不出这张脸和她姐姐的有什?么相似处。
又着实?无法?理解顾夫人的名字为什?么是“繁花”。
“你?在乡下?,跟谁学的算术?”
“乡里私塾。”她答完紧抿唇,唇瓣都在轻颤,呼吸也比之前?更急促了一些。
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紧张。
顾夫人抬眼瞥了她一眼,也没再问话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顾夫人大致扫了一遍账本。
细白的手将账本放回桌上:“上个月后院绢帛布匹及玉石膏脂共计是多少?”
顾夫人话音刚落,宜嬷嬷看向?一旁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擦了一把汗,想了想,谄笑道:“夫人……具体数字我?没记住,容我?再看看账本。”
账房先生给一旁的随从使眼色。
顾夫人却?是看向?繁芜:“你?说。”
繁芜瞥了一眼账房先生和宜嬷嬷,她又不傻以后还得在这里混的,“……夫人,我?刚来,也没记住。”
顾夫人盯住她似用眸光狠狠剜了她一眼,厉声道:“既然记不住,便滚出别?府去!”
繁芜泄气:“…丝帛绢布玉石珠宝一万八千三百贯,外加十二两黄金的膏脂用度。”
宜嬷嬷微惊,那账房先生也张大嘴巴。
顾夫人瞥了一眼放在手边的账本:“你?看过这本总账?”
繁芜摇头,那本总账他们都不让她碰一下?,她哪里能看到,她是整理分内账册的时候知?道的。
她也没有刻意去算,因为不是她分内的事,她过了一遍账册,总账自然在脑海里演算出来了。
宜嬷嬷和账房先生顿时明白了三殿下?为什?么将一个膳房杂工调过来做事了。
顾夫人:“你?不必一直呆在账房了,以后跟着我?。”
“…?”繁芜惊诧地抬眸看向?她。
顾夫人再道:“初九芙阳公主府,你?随行。”
这位芙阳公主是三殿下?一母同胞的妹妹。
繁芜眼眸微沉:“是。”
能近身跟随顾夫人,她总会查清楚她姐姐的事的。
这日清晨,繁芜得空回膳房一趟,她花钱找采买买了些瓜果给王总管和嬷嬷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