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动真格了么……
姜玉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战斗姿态,尽可能地调整到最好。
他看见赵樱空踏着虚空而来,步伐带着微妙的优雅韵律,足尖点出一道道充斥美感的虚空波涛。
像是一只……在湖面上舞动的鸟。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了,姜玉。”她的声音并不遵守空气传播的规律,她的言语和她手中的不死斩一起抵达。剑刃在稀薄的外层大气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轨迹,姜玉要非常努力,才能够准确地躲避,还击,碰触那未被湮灭之光覆盖的地方。
“你是一个无聊的男人。”她如此说道。
“你根本不相信你能够伤到我,所以你一点手都没有留。而你如此坚信是因为你心中有一个坚不可摧的逻辑,或许,你认为第四阶绝对要比第三阶更强?”
刀刃和枪,间接的撞击中引出连绵不绝的气爆。船体的废墟早就已经崩解成渣,而渣又在更进一步的冲击中化作粉尘的模样。
姜玉没有时间回应她,他觉得自己没有。
而赵樱空却是不紧不慢地驾驭着刀势连绵进攻,将空间切裂,将遥远的云层崩散击破,流散的风甚至跨越漫长距离,撕裂万里之外的脆弱地表。
“我检视了另一个我的记忆,发现了一项有趣的事实。她固然是一心地倾慕着你,但哪怕她对你如此关注,许多她本应知道的东西,她却连一点头绪都摸不到。”
剑刃交错,旋身,唤起风暴。
“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你喜欢读怎样的书。”
风暴被切斩,崩碎,深红的雷枪随即坠下。
“她不知道你欣赏怎样的音乐,喜欢享受怎样口味的佳肴。”
鸣雷阵阵,自下方大气被权能唤起的雷霆向着天空扑袭,又在顷刻之间,尽数断折于不死斩的锋刃之下。
“她不知道你有怎样的爱好,甚至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开怀的笑……若是换做常人,我会认为她这个仰慕者做得非常不合格。但是我足够的理解她,知道她甚至已经努力到了放下自尊投怀送抱。而如此……我便终于有一点疑问,出现在心上。”
她在雷霆中轻盈地穿行,宛若雨燕,宛若水上的白鸟。
“你真的有喜欢过什么颜色吗?你真的有喜欢阅读的书吗?”
“你真的有爱听的音乐吗?你真的有喜好的食粮吗?”
“你真的……有喜欢过什么东西吗?”
‘铛——!
!’
枪和刀,第一次切实地碰撞。而收束在枪刃顶端的生物力场,竟是短暂地抵御住了湮灭之光!
哪怕,只有一个刹那。
“果然如此。”而赵樱空的声音中,便也充斥了更多份量的‘无聊’。
“你根本就没有欲望,你根本就没有喜好。”
“你根本就不会感伤,你根本就不会惆怅。”
刀,连绵不绝,起舞的水鸟,遍及了整片空域的每一个死角。
她伤不到他,但他也逃离不出这片地方。传送的落点依旧是水鸟乱舞之地,他所能够看见的,只有漫天的凌厉刀光。
“你是一个怪物,姜玉。”赵樱空的声音中,有着认定的思考。“一头名为‘前进’的怪物,从另一个我的记忆中,你不是在前进,就是在前进的路上。而我猜,你就在刚刚不久,被迫停下了继续向着前方迈出的步伐?”
姜玉没有理她,姜玉只是努力地寻找着局势的破法。她强她说什么都有道理,正好撞上自己的心境也只能说是凑巧。
他不说。
所以她继续。
“换做是别人,一时的挫折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失败之后无非重新再来一次,反正前路漫长。然而对于除了‘前进’以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你而言,这或许便是天地崩塌?”
他仍不说。
她仍继续。
“喔,或许我并不应该用怪物来形容你,你更应该被称作是‘器物’。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加在乎自身‘职能’的人。作为轮回者的你只懂得‘前进’,而作为队长的你又只懂得‘保护’。可除了这两样以外,你是否真的有在乎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其它?”
他还是不说。
所以她一直在继续。
“还是说,作为‘姜玉’的你,唯一给自己赋予的职能,便是在乎同样是器物的‘霞’?”
他的视线,终于撞上了她。
“你……又懂什么!?”
“我所知道的,我所背负的一切……你甚至都无法想象!”
然而赵樱空却还以微笑。
“看来你承认了啊,器物。”
回应她的是一拳,破坏的概念混同着重重叠叠收束的空间屏障,在挥出的瞬间便生成连锁空间坍塌现象的沉重一拳,湮灭的心光在顷刻间便将其泯灭大半,而剩余的微小部分,却仍旧具备着无可想象的庞大破坏力量。
刺客的身体,连渣都不剩下的碎掉。
然而她的声音,却同时在虚空中的每一处不住回响。
“你知道吗,越是想要把握住一切,就越是什么都把握不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周百米屏障的你,是否忽略了百米之外的其它?”
深空之中,无数狭长的刀痕骤然显化,那是不死斩在先前所噼斩出的亿万刀,而从一开始,刀的目标便是他支配范围以外的空间,而不是他!
坚固的石头无法打碎,那就连着石头底下的土地一起扔到大海里就好。而这便是封印,以奔流不息的虚空长河,封印不破不化的坚固琥珀。
刀痕勐地崩解,覆盖数公里的庞大空洞,化作比‘坚固’本身更加坚固的庞大囚笼。黑暗淹没了姜玉,哪怕他实际上没有受一点点伤。
他被放逐了。
而在他被放逐的战场上,赵樱空的躯壳,缓慢而又艰难地再度显化。
“真的是不懂怜香惜玉啊……啧,这一拳差点真的把我打死。”她摇了摇头,无声叹息。“不过,这话就算我当着他面说出来,他也不会信吧……另一个我也真是的,她到底选的是骑士,还是一个哲人的王?除了自身的职责以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东西……这种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吗?”
她的叹息敛去,化作微笑。
在她的感知中,似乎还有另外一个需要教育……处理的目标。
“但愿他能走出来。”
“越是想要的东西便越无法得到……这种理所当然的道理,怎么就是没人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