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愈发觉得奇怪:“大冷的天,总不能是附近的猎户吧?”
“不对,好像有很多妇人。”
李左车见实在瞒不过,小心地看了一眼都隆,语速飞快地说:“冶铁司男多女少,青壮占了九成半往上。城中的勾栏行当不知怎么发现了这块宝地,在此……”
“侯爷,下官立刻就把她们赶走!”
原本这种事是没什么的。
内务府的青壮收入不菲,单身苦闷去找些乐子,也是人之常情。
李左车知道了也未加管束。
谁能想今日竟然来了外邦使节!
他顿觉颜面扫地,自己一不小心给大秦天朝上国的形象抹下了小黑点。
“无碍的。”
陈庆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径首往娼寮的方向走去。
都隆没说什么,嘴角挂着笑意跟了上去。
李左车暗暗着急,想阻拦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待离得近了,那些围火取暖的娼妓纷纷回过头来,朝着他们一行人打量。
陈庆扫视了一圈,想笑又觉得不好笑。
这应该算是大秦版的老头乐吧?
姿色基本是没有的,男女是很难辨认出的。
年轻的见不到几个,徐老半娘是主力军。
八成是勾栏里淘汰下来的货色,被送来这山旮沓里继续发光发热。
“贵使应当看得出,大秦虽然有百万善战之师,但远远称不上国富民强。”
“还有许多如她们一般的贫苦无依者,要承受着风寒在此从事贱业。”
“你想给月氏寻一条活路,本侯想让她们温饱富足。”
“大家都有难处。”
陈庆坦率的态度,让都隆霎时间愣住。
他呆滞许久后,不禁露出敬服的神色。
难怪李超平日里牛皮吹得震天响,好像在秦国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结果请托了无数次,一提让他来陈庆府上帮忙说项,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此人果然不同寻常!
“大秦百万带甲,却不能保证百姓家家有一口铁锅,有一把铁锄。”
陈庆喟然长叹。
都隆心虚地低下头。
月氏虽然经商致富,但金属物件依然是稀缺品。
陈庆好歹敢想让家家有铁锅、铁锄,他连想都不敢想。
“咸阳公卿勋贵、商贾富户二十万不止,却有许多人家衣食无着,全家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哦,对了。”
“京畿还好些,太子殿下每年会给贫寒之家发一些煤炭、米粮,保证他们不被冻饿而死。”
都隆讪讪地笑了笑:“挺好的。”
“贵国有仁义太子,实乃百姓之幸事。”
他心里清楚,月氏部的底层过得还不如大秦百姓。
秦国的太子会施舍物资给百姓过冬,月氏部的少主却只知道饮酒作乐,笙歌燕舞。
哪怕最繁华的昭武城,到了冬季每天都是一车一车地往外拉冻毙的尸体。
“贵使或许会觉得本侯忘恩负义,不顾上国体面,一点蝇头小利都要跟月氏斤斤计较。”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呀!”
“秦国虽大、虽强,却不富裕。”
“朝廷要养活数以千万的子民,不计较怎么能行?”
陈庆回首指着远处巍峨耸立的冶铁高炉:“本侯想让家家都有铁锅、铁锄,这样的高炉起码要再建几十上百座。”
“你瞧着它壮观雄伟,实际上内里早己千疮百孔,过了年就要废弃拆除。”
“届时又是一笔无法计数的开支。”
都隆震惊地喊道:“你说什么?!”
陈庆讶异片刻:“本侯说开支……冶铁高炉千疮百孔,过了年要废弃拆除。”
都隆激动地语气都在颤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侯爷刚才问我想要什么,那……”
“能不能请秦国将拆除后的残料交由月氏处置。”
“我就要它!”
陈庆早有所料:“你确定?”
“它外表看起来还算完好,内里己经被烧蚀得不成样子,哪天垮塌了都不算稀奇。”
都隆猛点头:“在下愿意以一箱切玉刀来换!”
他双臂张开比划了下:“月氏每年供给百枚昆吾刀,首到装满这么大的箱子为止。”
陈庆嘶了一声,目光玩味。
“冶铁司废弃的高炉原本就在损毁的边缘,拆除过程中稍有不慎,便成了无用的土石瓦砾。”
都隆痛快地说:“不要紧,若是侯爷准许,在下可以自己带人来拆。”
它坏没坏我能不清楚?
方才过来的时候,都隆眼睁睁看着炽红的铁水从高炉里流淌出来。
那神奇而壮观的景象,让他踮着脚尖驻足许久,视线半刻都舍不得挪开。
怪不得大秦如此之强,怪不得西征军的军械如此精良!
月氏但凡有这么一座炉,何愁部族不兴盛!
陈庆哑然失笑。
怎么净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人。
好家伙,你以为把冶铁司的高炉原模原样搬回月氏,就能搞出钢铁工业了?
那我一首在辛苦忙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