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朱樉惶恐,跪地奏道,“殿下,臣当日一时糊涂,大兴土木。洪武二十四年,大哥来关陕巡视军务,已经把臣骂了一遍,臣知道错了!”
洪武二十四年!
朱允熥负手长叹,“父亲从陕西回京,不久之后就一病不起,二十五年撒手人寰。”
闻听,朱允熥提及朱标,朱樉已是泣不成声。
其实,他也不是毫无良心之人,一直以来心中对朱标的突然病故,心中都有几分愧疚之情。当年,若不是自己犯错,惹老爷子暴怒。大哥也不至于千里迢迢,从京师前来。
那一次因为大哥的斥责,他心中还有些不舒服。可想不到,没过多久,自己兄弟二人,却阴阳永隔。
若非心中这份愧疚,当日去京城给老爷子做寿,他也不会处处维护朱允熥。
“二叔,父亲于诸位皇叔中,最看重你。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帮你。现在父亲走了,你一些小错,侄儿也能帮你。可你,若是犯下大错,国法纲常面前,让孤怎么做呢?”
“孤为何而来,想必你很清楚。孤为何要在三叔那里停留,就是给你留了面子,你要好自为之!”
朱樉叩首道,“殿下回护之情,臣不胜感激!”
“起来吧!”朱允熥把他扶起,朝王府后宅走去。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老爷子英雄一辈子,天下谁能骗过他,谁敢敷衍他。偏偏到了自己儿子这,被糊弄被气个七窍生烟。
其实朱允熥心里明镜似的,别看老爷子嘴里喊打喊杀的,可真要让他老人家下手,他定是下不去。毕竟,秦王可是马皇后所出的嫡子,少年时也是老爷子的心尖子。
进了后宅,经过精美的长廊,后宅花园旁,两位妇人当先,带着一群女子并孩童,迎面跪下。
朱允熥定睛看去,两位女子,一位身着简朴,面色苍白隐有病意。另一位则是华丽异常,面色红润,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贵气,一头点翠的首饰,精美绝伦。
不用想,朱允熥就知道眼前这两个女人是谁了。当下,脸上露出几分怒气。
而朱樉更是脸色大变,对那身着简朴的女子呵斥道,“本王不是告诉你,要你穿礼服吗?殿下面前,你怎敢如此无礼?”
那女子面对呵斥,浑然不惧,反而直挺挺的开口道,“往日穿什么,今日就穿什么,用的得着做给殿下千岁看吗?再说,臣妾当日嫁给王爷,就是这么一简朴的性子。若非是这种性子,高皇后也不会把臣妾指给王爷!”
“你!”朱樉大怒。
朱允熥开口道,“可是秦王妃王氏?”
“臣妾王氏,叩见太孙千岁!”王氏举手投足,满是大家风范,行礼一丝不苟,让人心生好感。
这位,在历史上堪称贤妃。
出身高贵,却受尽屈辱。而在丈夫死后,明明可以独掌王府大权的情况下,却依然为丈夫殉葬。虽有些迂腐乃至愚蠢,但也真是刚烈。
“二婶,私下里,咱们家礼即可,无须大礼!”朱允熥柔声道。
“天家无小事,君臣之礼不可废!”王氏依旧恭敬的说道,“二婶的称呼,臣妾万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二婶和我母亲,都是皇祖母亲自选定的贤良女子,孤心怀敬意,这声二婶,你是当得的!”说罢,王氏动容,已是红了眼圈。
朱允熥这声二婶,是对她身份的最好肯定,一时间心中酸楚喜悦全部涌上心头。
再看看她简朴的衣着,朱允熥继续说道,“二婶,平日皇爷爷对你,也是赞不绝口的。”
“臣妾!”王氏抽泣道,“叩谢天恩!”
这句话话,是对她最好的褒奖!
此时,朱允熥发现,边上那衣着华丽的女子,面有微妒之色。这女子身材丰腴,精心打扮之下,还真是美艳动人。
不用问,这必是朱樉宠爱的侧妃,在王府呼风唤雨的邓氏。
朱允熥因为往日吕氏的所作所为,对这些不安分守己的侧妃,心中半点好感都没有。
当下,也不顾众人在旁,开口道,“汝何人?”
邓氏被喊的一愣,怯怯的看了下朱樉,随后仿佛眼中有泪,满是委屈的跪奏道,“臣妾,秦王侧妃邓氏,参见.............”
“一个侧妃,华服之美远超正妃,是何道理?”朱允熥怒道,“侧妃如妾,今日孤入秦王府,你一个侧妃,未经召见,谁让你在这的?再者,孤入府,陪驾者王叔王婶,你一妇人,浓妆艳抹,不知礼吗?”
以皇太孙之尊说出这话,朱允熥对邓氏的厌恶,已经溢于言表。
“王爷!”邓氏抽泣一声,直接抱住朱樉的大腿,哭道,“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殿下厌烦,臣妾死罪!王爷,您..........救救臣妾!”
朱樉显然是爱这个侧妃,爱到了骨头里,被邓氏这么一哭,浑身骨头都酥了,心都麻了。
对朱允熥开口,急道,“殿下,真不给臣留颜面吗?”
“你在质问谁?若不给你留颜面,孤就不会进你的王府!”朱允熥冷哼一声。
这秦王,简直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都说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朱樉这个秦王,现在简直就是昏聩。亏得当日京城寿宴之上,朱允熥还对这位二叔,颇有好感,赋予重望。
这样的人,哪还能指望的上?
怪不得燕王提起这位二哥,都颇为不屑。
朱允熥继续怒斥道,“你明知孤为何而来?明知皇爷爷什么意思,这时不但不知收敛,还让这妇人堂而皇之,和正妃并列。又身着华服,满头紫翠。你看她身上衣服,还绣着龙凤,这是她的身份,可以穿的吗?”
龙,非皇子皇孙不能用。凤,非皇女王妃不能用。邓氏,不过是侧妃,如此重重已是僭越。别说老爷子那么刻板的人,朱允熥都看不下去。
在他心中,甚至因为这个邓氏,想起了那个蛇蝎女子,吕氏。
而且一想到,朱樉上奏老爷子,要立侧妃所出的庶子,为王世子,他心中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朱允熥盛怒之下,周围人无论男女,无论主仆全部跪倒。
这时,王氏忽然开口,“太孙殿下,君子之厌不出恶言,殿下为一国储君,何必和女子斤斤计较!”说着,叩首道,“臣妾知殿下心中恼怒,但是请给我家王爷,留些颜面!”
朱允熥强压心里的怒火,说来也怪,自从进了西安府他的心里就满是无名业火。
“这才是贤妻,孤盛怒之下,敢出言维护你!”朱允熥看看朱樉,拂袖道,“旁人退下,秦王,王妃随孤来,奉旨问话!”
随后,朱允熥迈步入了王府一间雅堂,站立中央。
秦王夫妇二人,跟着进来。
“跪下!”朱允熥冷声道,“秦王,皇爷爷有话问你!”
朱樉面色发窘,跪下道,“儿臣,恭听圣训!”
“皇爷爷问,你宠妾灭妻,视邓氏为珍宝,却视结发妻子为糟糠。圈禁于王府内院,饮食粗鄙,用度苛刻,动辄喝骂,可尤其事?”
这是皇太孙带皇帝问话,朱樉的额上已经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