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袖书墨泼山河,舀杯星辰斗秋色。
一卷晚霞皆在手,游龙惊鸿敢与我。
颜古道:“这是临深今日才作的,这首诗放笔纵意大气磅礴,我难得夸了他两句,他本是想拿回来给将军的……”
原本是兴致勃勃带回来给韩致求表扬的,没想到反被当爹的批了一顿。
啧。
陆久安无奈,他把地上散落的纸一张张捡起来,对折整理,也没交给沉着脸的韩将军,而是转头裹进衣服里一股脑塞行囊中去了。
“龙蛇”出发的那天,湖面水波荡漾,码头人头攒动。今日乘船的不只韩致一行,还有出行的旅人,跑商的商人,谢家长子谢怀温就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准备了好一些货物,欲销往吟水一带。
杨苗苗站在船头抹着眼泪跟韩临深道别,话里话外都是不舍,韩临深轻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背脊安慰道:“莫哭,一年后我们就见面了。”
阿多把杨苗苗揽在身旁,韩临深垫着脚尖东张西望:“陆起呢?他没来吗?”
话音刚落,一个包裹远远向他抛来,韩临深眼疾手快接住,看到来人是陆起,喜得眉眼弯起:“里面装的是什么?”
陆起道:“一些小玩意儿,你在云落无聊时,可以拿出来解乏。”
韩临深丝毫不作怀疑,连打开看一下的动作都没,喜滋滋地抱在怀里,陆起没忍住啐道:“笑得像个傻子。”
陆久安见状与韩致对视一眼:“你儿子初见我弟弟时,两人还相看生厌,没想到现在关系都这么好了。”
要是韩临深未来真能做皇帝,也不知道会不会给陆起封个官,然而两人君臣相待。一想到这样的场景,陆久安不由得乐出声。
两人并肩到了船头,来来往往的脚夫挑着重担与他们擦肩而过,韩致捏了捏他脖子:“你回吧,我走了。”
“好。”
陆久安爽快地转过身,又被背后的人拉住手臂,韩致低沉的声音叮嘱道:“平日记得穿着软甲,若是遇到抚恤金相关的政务,你有多远离多远,别去碰。”
“县衙的役吏经过训练,对付一般的匪徒已经绰绰有余,出门在外,至少带四个人在身边。”
“我知道了。”陆久安从善如流,“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韩致犹豫片刻:“不要到处沾花惹草,不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扯上瓜葛,更不能学着卫所那群人到街肆去寻花问柳……”
“说这些就过分了啊,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陆久安凝眉踹他。
韩致受他一脚不痛不痒:“总之,若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靠近,不论男的女的,都莫理会。”
陆久安服气了,他每天忙着看书处理公务的时间都没有,别说近女色了,连府上的丫鬟都不再对着他犯花痴了。
湖面的冷风猛得灌近,陆久安张嘴被呛得连连咳嗽,韩致发出一声低笑,伸出宽厚的手掌顺着他背脊拍了拍:“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回去吧,码头风大。”
正当这时,人群外远远传来一叠声呐喊:“将军、将军留步。”
这声音又高又急,还带着短促的喘息,叫人一听就知道是匆匆忙忙赶路所致,陆久安揉了揉眼睛:“嘿,这不是石大夫吗?这会儿不是在医学院授课吗?怎么到码头来了。”
石大夫一马当先拨开行人,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面色稚嫩的年轻男女,个个包袱款款,眼神坚定。
第163章
石大夫气喘吁吁带着自己几个弟子来到跟前,未等韩致开口询问,三言两语道明来意:“大人,这几个学生都是鸿图学院的医学生。”
陆久安认出了其中三个人,当时运动会有参赛者晕倒时,就是他们挺身而出把脉查看。
石大夫继续说道:“听闻将军即将回云落,这几个学生想同您上战场,尽一点绵薄之力。”
陆久安当即明白过来,这群人学业有成,要去做战地大夫!
陆久安先是在心中狠狠叫了一声好,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双眼,神色凛然:“你们做这个决定,想清楚了吗?”
对面五人不约而同点头,其中一人心潮澎拜地说道:“陆大人放心吧,我等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决定。男儿当保家卫国,我们力气不够,去战场上杀敌只会白白送死,那我们就去做战士们的医生,他们保护大周,我们保护他们。”
饶是韩致也被这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得动容,他大步流星走到几人面前,来回打量他们,眼里分明带上了几分欣赏的意思:“没想到你们身为一介医者,居然有如此胆气,不错。”
石大夫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我们几个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本来有意收到医馆里,谁知道他们剑走偏锋,好好的应平不待……哎,这叫个什么事,劝都劝不住。”
石大夫扶着额头连三惋惜,看来是真的郁结到不行。
“是好事。”陆久安只得拍着这位老熟人的胳膊勉强安慰,“他们如今跟着将军去战场上救死扶伤,也算师承其脉了。”
他开设医学院,培养医学生,本就有意往战场上输送人才,眼下无需他多费口舌,就有人自发愿意前往,正好还可以做个表率作用,一举两得。
医学生的自荐实在是一个意外之喜,陆久安猛吸一口气,握着拳头不轻不重敲在韩致胸膛上:“我的人到你那儿,可别让你们那群五大三粗的士兵们给欺负了,他们的手可精贵着,要好好保护他们。”
这话里三分玩笑三分警示,那五个学生不是愚钝之人,都知道陆久安是在为他们着想,心里齐齐淌过一阵暖流。
韩致眉目柔和下来:“那是自然,我会善待他们,将他们放在军中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闪失。况且士兵还指望他们救命呢,供起来都来不及,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这也是事实,战场上刀剑无眼,士兵常常会受伤,若是没有大夫治疗,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大夫到了那里,都是稀世珍宝,可不是得当成菩萨供起来。
“你最好说话算话。”陆久安心满意足,又问五个医学生:“你们爹娘,或者家里人呢?他们知道吗?”
其中一个青年浑身冒着初生牛犊的朝气:“知道,他们起初不同意,不过后来嘛,被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就同意了。”
“你说谎。”陆久安一眼就看出来了。
青年被当场戳穿,闹了个大红脸,石大夫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那学生打了个哆嗦,这才一五一十地老实坦白:“……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被束缚在小小的一方天地,无论他们同不同意,我心意已决。”
石大夫眉头紧锁显然不认同:“楚丘俞,他们终究是你爹娘,万事当以他们的想法为先。”
青年梗着脖子反驳:“非也,从我们呱呱落地那一刻,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们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在能够明辨是非之后,我们都有权利自己做决定,若是事事都唯命是从,那我们与木头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