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瀚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他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身体很健壮,擅使刀,人称御刀郎……”
御刀郎……海商……
是了,他的娘亲,就死在海边村落。
卢瀚说了很多,崔芄心里却很乱,勉强听着,逼自己记住,提醒自己不要着急,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清楚,他现在已经找到人了不是么?
想做的事,会做成的。
“崔郎?”卢瀚在崔芄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崔芄看别处:“只是在想,十三郎怎的还没回来。”
卢瀚便又笑了,呷了口茶,小声提点他:“其实跟着武十三也不是不好,他这人呢,谈不上好人,也谈不上坏人,但如果能让他成为你的人……这长安城,还不随你横着走?到时候可莫忘了下官,装不认识啊。”
崔芄指甲掐了掐掌心,注意力专注在此刻,既然卢瀚想结个善缘,那便予他个善缘,他低眸垂目,假作思索后,道:“知道今日为何十三郎寻你么?”
这话一听就是要提点啊,卢瀚便笑:“刚才他问了厉正初,自该是这个案子。”
崔芄看看左右:“他其实无所谓得不得罪谁,要的是效率,真相,若此事真与你无关,你不若说句实话。”
“还不是怕说多了别人更不信……”
卢瀚看看左右,靠近些许:“我悄悄同你说,你若觉得行,便帮我卖个好,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一个中间人,我不仅应承要帮厉正初搭线,还帮了王华大人呢,你不信去问王华,我做这些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有规矩,童叟无欺,正经买卖,谁出得起价码谁上,不过厉正初起来的太快,虽得很多上官喜欢,但也遭人记恨呐,他想走的路子,你当别人不想走?这竞争对手多了,难免生些矛盾,断人前路,如杀人父母,这里头要是有性子烈的手段狠的,可不就……”
他说了厉正初的竞争对手王华,说了他的顶头上司梁栋,说了教坊司的琴娘子,所有他知道的,厉正初与人的来往,以及爱恨情仇。
但是更多更详细的时间线,却是不知道了。
崔芄知道,他说的这些悄悄话,也未必全都是真的,只是为显坦诚,拉近距离,不管亲眼见过的,还是道听途说的,他全都说了,且说的都是于他自己无害的那种,里面的东西哪个能信哪个不能信,得自己分辨。
“哟前头那个小娘子似乎是御刀郎相好……不行,我得去打个招呼!”卢瀚突然站起来。
崔芄跟着起身,不动声色:“那我也一起——”
“不合适,”卢瀚笑眯眯拦了,“不知是不是本人到了呢,下回吧。”
看,所有坦诚坦率交朋友,都是虚的,真正触及到利害时,人拎的清楚着呢,哪里有什么激动上头真朋友一见如故?
“是我逾矩了,您请。”
崔芄只得脸颊微红的笑笑,与人告别,并在人远远离开后,悄悄坠了上去。
奈何他对这里不熟,别人却熟的很,脚步飞快,身影在槅扇间忽隐忽现,他很想跟住,还是跟丢了,意识过来后,发现不对劲,前头似乎是个死胡同,有人压低了嗓音再说话。
他没想偷听,但现场气氛明显不对劲。
吃醋
偏僻的通道角落, 不引人注目的房间,晦暗无灯,四外无声, 若不是隐隐传来似有似无的说话声, 几乎不会让人觉得有人在这里。
房间里的人很谨慎, 说话声音很低,奈何这里太僻静,所有声音都被衬托出来。
崔芄收住脚步,不敢再动,不能往前, 也不能往后。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的人, 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今天的货……有些既定主顾没来……”
“安心……卖得完, 咱们品仙阁, 什么时候缺过主顾, 这个没来还有那个……这次的风浪还行,海船两日前已到港,再出去得过完正月……尾巴处理掉……”
“海图的事……”
“哪里有什么海图,咱们有的是御刀郎的脑子, 郎君钓鱼钓了这么久,总算不用憋着,能直说了……”
“御刀郎果然好本事……”
“所以跟着他没错, 少让外头那些当官的给忽悠了,他们到咱们御刀郎面前,不还是得跪舔……”
话到这里还算正常,应该是久久不见的组织伙伴互通信息, 聊了风险和接下来的计划准备, 顺便吹嘘一番自己的上司, 感叹自己找到了一份好活,可接下来,就有些微妙了。
“……这些钱怎么送,圣人……”
“噤声,贵人的事,岂是你我能插嘴的?”
“可那边总要有个交接的……”
“不是有韦家……”
或许触碰到最敏感之处,话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崔芄怔住,这里头还有皇家的事呢?
圣人已是天下之主,纵与太后有些矛盾,也是母子之间,他仿佛从未听闻事关钱财之事,不管圣人还是太后,都不缺钱,可这些人似乎就在做送钱的事,甚至不止一次,且数额巨大,至于韦家……当今皇后,圣人的发妻,就姓韦,韦家乃是外戚,在朝上无实权实缺,不过的确家财颇丰,这个家财,原是别人送的么?
还有海船,商路,这些,武垣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