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抬头看天空,别撞他,他啥也不知道。
妯娌几个凑在一起嘀咕五个小老汉肯定在闹啥幺蛾子,随他们闹了,反正她们也管不了。
徐红英进屋拿毛线出来跟魏明玉学习钩帽子,徐红英的妯娌和魏明玉的妯娌围过去,一时间那里热闹极了。
林北兄弟仨回村请他们爷奶过去。
快到中午,林志炳的侄儿自带碗筷拖家带口来了,本来宽敞的池塘变得拥挤热闹。
林志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三个竹漏勺,他和林志廉、林志寓人手一个竹漏勺,各自把守灶台一侧,抓一把白菜、豆饼、千张丝、粉条丢进竹漏勺里,将竹漏勺放锅里,大家伸碗,哥仨颠了颠竹漏勺,将竹漏勺扣碗上,舀一勺汤浇上面,三人挪步,拿一个包子到旁边舀油炸辣椒油、蒜苗,拿蒜瓣到旁边嗦粉。
林北蹲在墙根下,双手搭在膝上把玩稻草。一个十分熟悉的小孩抱着比他脸还大的碗被怒学牵着排队,林志善媳妇孟娥给小哥俩前面几个大小伙一巴掌,牵着小哥俩插队插到最前面,几个大小伙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孟娥端两碗粉条汤离开,又眼睁睁看着林志炳跟小哥俩说了啥,小哥俩放下碗手牵手离开,小哥俩很快带一群嘎嘎小的孩子跑到林志炳身后,他们趴在桌子上嗷嗷待哺等着林志炳哥仨喂食。
林志炳三兄弟把粉条汤放孩子们面前,捞羊蹄子拆了骨,将皮和筋切成条状放到他们碗中。
大人们馋的直流口水,但他们知道别说羊蹄了,就是牛骨都没他们的份,所以只有眼馋的份了。林东兄弟俩也馋,眼疾手快拿走一根羊骨头,端着粉条汤溜走,哥俩把骨头埋进粉条里埋头嗦粉。
林志昆和唐国胜来到池塘,两人放下自行车支架,林志昆走进灶房拿两副碗筷出来,带着唐国胜去盛粉,两人排队盛了粉,往粉里加了小料,拿了蒜瓣和包子四处寻找林北,看到了林北在墙根下,他俩走过去。
两人在林北两侧蹲下,林志昆递一个眼神给唐国强,唐国强垂眸狠狠咬一口包子,因为底气不足,他说话说的含糊不清:“那什么林北,你能不能资助学校?”
林北扭头看林志昆:“村支书,你听到唐校长说啥了吗?”
林志昆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林北。
林北扶着膝盖准备起身,林志昆、唐国胜同时抓住林北的胳膊,林北看俩人,唐国胜眼神回避:“你能资助六十六套统一的衣服吗?我是这样打算的,哪个班上场跳操,哪个班换上统一的衣服。”
就说几十个字,他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林北抬头眺望远处,远处有一个村庄,深秋的早晨,那个村庄藏在雾里,太阳慢慢爬升,雾渐散,那个村庄越来越清晰出现在他眼里。稻草在他手里被编成了辫子,他说:“国家为啥开设经济特区,报纸上都说了开设经济特区的目的是先富带动后富,稻花村、吴家村种植生姜攒经验,为未来全镇种植生姜打地基,好提高大家的收入。我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昨儿村支书跟我说他居然不知道全运会,这让我想到了报纸上说的“消息的滞后性”,它是说这件事发生了,但是隔了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传到外边,我担心种植生姜的消息传遍镇子下面的村子,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咱们哪等得起啊。”
林志昆沉默放下碗,突然他激动拍大腿:“下周五举办广播操比赛,旁的不说,乡领导到场,各个村的村干部肯定也到场,到时候我和唐校长绝对鼓足干劲砥砺奋进宣传生姜种植能致富。村干部们不了解你,不敢冒险组织大伙儿种植生姜,我俩就跟他们说你是真诚的人,善良的人,要不然你也不会资助村小学大几十套衣服。”
唐国胜低头吃粉,听到林志昆的话,忙不迭抬头说:“对,对对。”
“在衣服上绣上生姜,到时候不用你们指,大伙儿一眼就能分辨清楚哪个学生是咱们村小学学生。”林北开心说。
“既然绣上生姜了,怎么少的了咱们村的咸鸭蛋。”林志昆补充道。
如此严肃的比赛,学生们穿绣了生姜的衣服跳操,简直太过儿戏了。他朝林志昆挤眼睛,然而林志昆看不到,甚至带着私心把咸鸭蛋加了进去。唐国胜:“……”
“还要把学校的名字绣上面,”林北扭头说,“唐校长,你把小学所有学生的身高统计给我,他们脚的码号也统计给我,我在下周五之前把衣服给你送过来。”
唐国胜欣喜诺狂,哪里还记得儿不儿戏,连忙说:“我尽快把统计的数据整理好给你。”
林北拿碗过去盛粉条,林志昆、唐国胜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说话。
林北端粉条汤扭头,林志昆、唐国胜已经离开了,他走到屋后,看到两人骑车的身影,他回到墙根下吃粉。
第126章 126
冒油的咸鸭蛋递到林北眼前, 正在吃粉的林北顿了一下,他抬眼,余好好笑着把咸鸭蛋塞到他手里。
余好好靠着林北坐下, 手肘抵着膝盖, 手掌捧着脸颊问:“你打算啥时候回市里?”
“明天吧。”咸蛋白、咸蛋黄被林北扒到碗里, 他声音低缓跟余好好说刚刚发生的事,将蛋壳贴墙放, 说他接下来的安排, “我准备找三景制衣厂做衣服, 到鞋厂买劳动鞋。这个星期我要出一趟远门,如果我下周三不在市里, 你不用等到周四了, 直接打电话到镇上计生办找唐国胜媳妇,让唐国胜媳妇告诉唐国胜安排人到市里取衣服和鞋。”
“你周五会回来吗?”余好好偏头看他。
“应该回不来。”林北说, “如果我去的地方路好走,又通车, 顺利的话, 我很快就能回来,不顺利的话,这个月中旬能回来, 如果我去的地方路不好走,又偏,我尽量这个月二十号赶回来,二十五号能回到市里就不错了。”
“我能够想象到那天镇上一定十分热闹, 广播操比赛圆满结束, 各个村干部前往咱们村和吴家村考察生姜,来年不说每个村都种植生姜, 但一定有几个村子胆大种植生姜,他们把生姜卖给你,你能把几个村子的生姜全销出去吗?”余好好问。
林北埋头吃粉,说:“我今年请照相师傅给大伙儿照相,又给孩子们送衣服和鞋,弄了这么两出,如果大伙儿情绪不上头,不把生姜卖给我,老天就真的不长眼了。
我今年收买的人心,赚的盆满钵满,你信不信不少人眼红,聪明的人总会反应过来我在收买人心,下年他们也这么搞,总会有人把生姜卖给他们,我可以从其他村子收购生姜把缺口补上。”
余好好瞠目结舌。在大家包括林志昆私底下唠嗑卖了生姜,今年总算可以过一个好年,林北已经想到了下年这个时候。她竖起大拇指,一个大拇指不够表达她心里的震惊和敬佩,她又竖起一个大拇指。
徐红英拎一桶鸭食经过两人身边,瞅了两人一眼说:“小北,你爷找你呢。”
林北把空碗递给余好好,恰好徐红英合上铁丝网,朝林北喊:“你爷在你爹的屋里。”
林北应了一声,带着疑惑找他爷。他和他爷不亲,实在琢磨不透老爷子找他能干嘛。
他奶坐在门口捻棉线,棉线陀在半空中旋转下垂,老太太高高抬起手,林北避开棉线陀进屋。
床头放了一个大木箱,林老头林保义侧躺在床上,上半身靠着木箱往烟锅塞烟丝,他够桌子上的火柴,桌子上放了一副碗筷,碗里有一根光溜溜的羊骨。
林保义摇灭火星,一脸闲适抽旱烟,隔着他吐出的烟雾看林北,半晌,他开口说:“你曾祖父那一辈人离开家乡做生意,一年回来一趟,在外边他们的名声可好了,因为他们诚信守信。”
林北没有听说过家里以前的事,他还敢保证他这辈人没人听说过。
“那时候大家快要活不下去了,咱们姓林的每家每户凑钱,大家有多少凑多少,你曾祖父他们带上钱出了远门,大家抱成一团,那时候谁窝里横,会被人看不起,一家老小抬不起头做人。现在讲究小家,不提倡家族,不说你们这一辈,单说你爹那一辈,就出了一窝窝里横的孙子,不仅不知羞,还觉得自己是个大聪明。”林保义越说越激动,林老太拿筷子挑棉线,扭头朝屋里瞧,林保义重新靠回木箱上默不作声抽烟,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火气十分大喊,“一群不诚信守信的东西,你指望他们有心,他们念你的好,趁早歇了这个心。”
“那天我就想说你了。”林保义十分不耐烦摆手,“滚滚滚,看见你就烦,别在我眼前晃悠。”
林北看了他爷一眼,迟疑一下,转身出了厢房。
别看林保义年纪大了,但他的声音可不小,他的孙子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敢吭声,孩子们丢下碗筷寻找他们妈妈,他的儿子们跑进厢房,房间里传出老爷子哼哼唧唧说胸口疼,儿子们苦口婆心劝老爷子到县里查身体,老爷子虚弱说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多活一天赚一天,又支支吾吾说他担心到医院查身体,他本来可以活着的,结果查出他得了厉害的病,他怕他留在医院,再也回不来了。
林保义的话简直在林志炳兄弟几个心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