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过道谈话不是个好习惯,他懂了,从今天开始就改掉。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向绕过去,在他转身的时候,下一句话轻飘飘地传过来,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
“身为父亲,我不应该对你过度苛责,但你自己也清楚的,你并不适合这里,千命。”
“……”
所谓天道好轮回,轰家堵塞公用空间占据走廊上演家庭伦理剧被同学撞了个正着,现在轮到他目击家庭纠纷现场,走还是留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你和他们不同……啊,我不是在说勇气,虽然那也是个大问题,重点是——你是个无法相信世界的人。
“你甚至不敢告诉你的学校,你在和你的父亲冷战——明明只要知会一声,我就不可能拿到临时通行证,也不可能在这里见到你。
“你不相信他们,对吗?
“站在擂台上的时候,你连看到的风景都和别人不同,难道不是吗?
“你不属于这里,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命令的味道。
“该回家了,千命。”
男性的声音清澈而温和,里面充满了不知所云的道理,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站在轰焦冻的位置,连九护千命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现在轰焦冻理解了九护会跑出去直面安德瓦的原因。
——这是个人都忍不住啊。
他抬起脚。
有什么东西疾驰着从他面前飞过去,下一秒,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脆响并着物体击中墙壁的声音一起炸开,穿着一身红西装的女人笔直地经过这个t型的岔口,同色的阔腿裤在她利落的步伐里猎猎有声,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轰焦冻的存在,她在行走间脱下自己的红色外套,神色淡漠地留下一个侧脸。
“咚”的一声,金属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蹦出一连串回音。
轰焦冻愣在那里。
他无法很好地描述一个人的外貌,一定要他形容的话,刚才经过的是一个……一个完全体的九护千命。
无论是雾霭一样的白发还是端丽如冰原霜花的精致脸型都如出一辙,但九护的眼型显然遗传自父亲,狭长的眼尾垂下去,会让人产生温和无害的感觉,走出来的这位女性却有一双末端上挑的红色杏眼,在阳光下有着更甚于宝石的光辉。
无需语言赘述,两个人的血缘关系显而易见。
轰焦冻犹豫了一下,他现在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走出去了。
“很久不见,夜刀神。”和千命纤细的声线不同,她的声音饱满透亮,带着上位者的自信,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相信你很高兴。”夜刀神苦笑,“如果刚才攻击我的不是你,我可能也会更开心一点。”
“我的保镖以为有人要绑架九护财阀的大小姐,情急之下,你总能理解吧?”
“为什么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夜刀神的声音听起来无奈极了,“孩子同母亲的血脉关系是斩不断的,这个我懂,但至少在法律上,好像我才是那个监护人?”
“你想不是也可以,我无所谓。”
夜刀神叹了口气:“我只是来看看自己女儿的比赛,你不相信吗?”
“哦。”女人的声音不置可否,“所以?”
“我懂了,我不靠近她——事先声明,我没有在这里强制带走她的意思。”夜刀神这样表示,“但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比如她的姓是什么时候改的……”
“可以呀。”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但我的时间很宝贵,记得付钱——刷脸也行。”
我的父母是自由恋爱——这句话很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跳出来,轰焦冻忍不住抿了下嘴。
他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伪,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恋爱好像太自由了点,自由到两个人的中间其实不存在九护千命的插话空间。
楼道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轰焦冻探出头,看到了九护垂着头站在原地的背影。
金属的易拉罐在外力作用下扭成一团躺在她的脚边,墙壁上有一小片溅开的污渍,不难想象那个易拉罐刚才遭到了什么样的待遇。
千命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细白的手指揪紧身上的西装外套,纤细高挑的身姿在地面投下一个过于消瘦的影子。
轰焦冻犹豫了一下,他走过去尝试着抬起手,拍上她的肩膀。
她依然没有动。
手下是布料细密的纹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这么轻易地接触到九护的肩膀——她分明是个会对百米以外的脚步声都有反应的人。
千命的头垂得很低,额前的刘海在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觉得,那一定是一种很悲伤的表情。
就像他想到浇在脸上的开水,整个人都被掏空一样,唯有躯壳在世上孤零零地灌着风。
“他们。”轰焦冻犹豫了一下,然后问,“是你的双x染色体提供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