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如金(1 / 2)

日光如金

“我的娘!”

“爹啊!”

惊呼一声高过一声,曲寒星拿手指着擂台,偏头看向宋词:“他那对手是归元上境吧?”

宋词嘴张得极大:“他的境界也是归元上!没到大圆满!”

“归元上境对归元上境,差别也能如此大吗!”曲寒星摊了摊手,觉得别北楼的实力强得很没道理,“他不是个医修吗?”

“我不由想起当日小师叔祖拿铁剑砍断我的上品钢剑时的干脆。”宋词说,接着不忘吹捧:“当然还是我们小师叔祖更厉害一些。”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逗得魏出云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头问萧满:“你如何看?”

“这才一场,不下定论。”萧满语气平静,目光仍在下方。

擂台上,别北楼一拂琴弦击飞对手,琴音还如此清越,赢得真是漂亮利落。他面上波澜不惊,单手抱琴,转身走下擂台,将胜负落定的鼓声甩远。

于此一瞬,看台下的围观者迸发出雷鸣般的尖叫和呼喊:

“别爹——”

“别爹,看我看我!”

“别爹辛苦了!”

“别……”

他们的声音传得极远,而在座修行者何人耳力不佳?宋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愣在当场:“他们在做什么?”

魏出云出言解惑:“医修与我们不同。我们在山中修行,医修却入世济世。江湖上,有许多人都受过这位小圣手的照顾。所以为他助战的人十分多。”

“也不应该直接称呼他‘爹’吧?”宋词神情复杂。

曲寒星听完魏出云的话,觉得有道理:“医者嘛,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可不就是再生父母?”

宋词稍加思索,向他抱拳:“曲师弟言之有理。不过我爹还在,纵使有人让我起死回生,我也不能叫别人爹。”

擂台上比试继续。上场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后续几轮中自己的对手,因而他们注意力转得极快,鼓声一起,恢复了认真神情。

约莫申时二刻,轮到曲寒星上场。

曲寒星虽然在福气满满锅中吃到了福气饺,但在这一轮比试中,运气是真不如何,碰到的对手是个归元上境,高出他两层小境界。

昨夜晏无书已与他道过此人门派功法的优与缺,他在脑子里演练了一夜,可真到了场上,真正对上,仍是说不出的紧张。

一开始,他凭着灵巧的身法抢到先机,但走过数招,被对手寻出破绽,猛然掀倒在地。

从这一刻起,他呼吸乱了。

不过他仍坚持着,闭上眼睛、不屈不挠,在对方手下撑过了三十招,才真正败落。

莫钧天把他扶回看台,萧满递给他伤药。曲寒星服下,稍有缓和,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归元上境遍地走的场合吗?”

“自然不是,排在你前面出场的,有好几个归元中境与归元初境。”莫钧天说道。

宋词拍拍他肩膀,叹息着说:“曲师弟,你先前说得对,运气都是给定的,在一个地方享了好运,其余地方可就说不准了。”

拍完又给他一贴膏药。

曲寒星做出一副感动模样,接过膏药,抓住宋词的手,认真而诚恳地说:“宋师兄,你要连带我的份一起努力,你一定要赢,赢回双份的胜利!”

宋词:“……”

宋词突然感到压力很大。

赫见此时,一把飞剑自云端来,传话曲寒星,要他过去。

曲寒星忙应下,待飞剑走后,叹了声气:“我去面对师父的狂风暴雨了。”

他一走就是许久,日近薄暮,总算轮到第十二组,萧满出场。

萧满的对手是一个烈风堡归元初境弟子,按照晏无书的说法,是来开眼的。

两人在场上互相执礼。鼓声落地,烈风堡弟子便提刀而起。

烈风堡位于西北雪山深处,被经年不化的寒雪锻炼出一身强健体魄,其刀意亦充满了寒雪的凛冽。

他闪电般越过大半个擂台,来到萧满身前丈远处。萧满右手微抬、手腕翻转,抓出见红尘。

然后向着前方,自斜下往斜上划出一剑。

剑光在薄暮的风中炸起,剑风迎着薄暮的风斩去,气劲澎湃沛然,场上气氛倏然一凝。烈风堡弟子只觉刀势受阻,欲变换招式,竟发现脚下一空,已然离地。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摔倒在擂台上,呜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输了,一招还未递出,败在中途。

萧满收剑,转身走下擂台。

“喂!”忽然之间,有人冲萧满喊了一声。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萧满寻过去,见得是昨日在街上同人打架的朴刀少年。

“你收徒吗?”朴刀少年问。

萧满没理会,径自走回去。

各门各派的师长皆在云端上,位置不分派系,谁与谁相熟,便坐在一处。

流月君尽天南喝了一口酒,笑着问晏无书:“算辈分,萧满如今是你的师叔了?”

“嗯哼。”晏无书目光在萧满身上,闻言给出一声轻哼。

尽天南却有些遗憾,摇着头道:“怎么同别北楼一般,打得如此快。”

晏无书不以为然:“对付弱者,需要留情?”

“剑意倒是凌厉啊。”尽天南语气化作感慨,“如此年轻,便能使出这样的一剑,前途无可限量。”

“跟小沈师祖学的。”晏无书笑了笑。

“难怪有几分冷。”尽天南顿时了然,跟着又说:“希望我徒弟不要遇上他,否则胜算真的不大啊。”

擂台上又打了几场,今日的比试结束,各门各派回白鹭洲,其余的观战者如落潮般回到广陵城各处。

萧满被曲寒星拉去吃了一次火锅。

饭毕,他寻了个由头同众人告别,在广陵城里漫无目的地走。

一路上都很热闹,过眼之处张灯结彩,他穿街过巷,不知行了多久,周身逐渐荒凉。

萧满没带地图,但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一座城市,无论多繁华美丽,总会有藏污纳垢之处。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人偷窃、抢劫,有人杀人、放火,活的只有一个今日,而非明天。

“小凤凰。”晏无书悄然出现在他身侧,轻轻唤了一声。

萧满没理,往街道深处走。

他一直知道晏无书在他身旁,出言无法赶走,打又打不过,干脆随了他去。

晏无书同他并肩而行,走着走着,抬手往他身上落了道法术,避免地上的污水染脏那身素白道袍。

行了一段路,却是没想到见到一个眼熟之人。

别北楼站在一处破败屋棚前,为一个伤了手的汉子施针。那汉子骂骂咧咧叫痛,他面不改色,等待十数息,拔针。

“好了。”别北楼道。

闻得此言,那汉子抬起手,起初小心翼翼,带有几分迟疑和不信,待发现手真的被治好、能够活动自如后,扑通一声跪地,哭着对别北楼说:

“我这手伤了三年,您竟能治好,恩人,您真是神仙下凡!恩人,能否告知小的尊姓大名,小的无以回报,唯愿将您的恩德传扬!”

别北楼不理他,转身走向别的地方。

他一身道袍清雅,绣着点点幽幽的梅花,与此间格格不入,却起落招展不休。

这条街道没有岔口,萧满行往深处,别北楼在前,每遇到一个病者,别北楼便会停下,或是施针或是施术。

“这位小圣手,颇有其师风采。”晏无书转着手中折扇,感慨说道,“圣手前辈若是见到,一定很欣慰。”

这话初听无甚奇怪,细思却有深意,萧满偏首看定晏无书,不跟他打机锋,直言问:“什么意思?”

“药谷圣手江清庭,已是数十年不出江湖,有传闻他飞升,也有传闻他隐退,不过我嘛……倾向于他飞升失败这种说法。”晏无书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

萧满没听说过这人。很多时候,他对这世间之人的了解都来自于晏无书,晏无书不向他说起,他便不知晓。他对药谷圣手无甚兴趣,但飞升是每一个修行者都向往的终点,不由问:“飞升失败会如何?”

“轻则受伤、境界跌落;重则直接被天雷劈成灰烬,身死道消。”晏无书道。

就在这时,别北楼又治好了一人身上的伤。他没朝着下一出走,而是转过身,走向站在斜对面的石墙前——萧满和晏无书就站在此处,准确地说,他向着的人是萧满。

别北楼眼前蒙着白缎,无从知晓走来途中是否将注意力落到过晏无书身上,站定之后,萧满又感受到他的“目光”。

“你是否有一串佛珠,其中一颗染了红?”别北楼问,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而此话不假,掩在萧满袖摆底下、戴在他腕间那串菩提珠,的确有一颗泛着红。

萧满心中闪过诧异,没做回答,而是将问题抛回去:“何意?”

别北楼却不答,甚至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拱手朝萧满一礼:“我们会再见。”言罢转身,继续行医。

这人行事言语竟有几分古怪。

有过这样一段对话,萧满和晏无书自然没再往下走。晏无书看了眼别北楼的背影,转头对萧满道:“你的佛珠……”

“无事。”萧满打断他的话,折过身去,向着街口而行。

晏无书抓住他的手腕——正是他戴着佛珠那只,道:“让我看看。”

萧满一番思忖。当初发现此事,他没有太放在心上,后来的十年,佛珠不曾有过异样,便渐渐忘记了,如今却被别北楼点出,当是有什么含义,便将佛珠脱下,递给晏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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