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这位王公子也是位红人了,凡诗会上都能听到官员口中念叨这位的名字。肃州为大魏西北边境,虽说地理位置紧要,但是毕竟是地方官,不比京官威风,怎么这位王公子反而将京官子弟给压下去了。
傅朝瑜好奇地问:“王家有什么来头吗?”
陈淮书失笑:“王家可是西北一带的大族,且王恩清还有一位厉害的姐夫,便是镇守边关的淮阳王。”
傅朝瑜定住,眼角处不自然地跳动了几下。
淮阳王,上辈子杀了他外甥的那一位。
傅朝瑜轻轻扯动嘴角,盯着王公子的背影,呢喃:“是么,那确实非等闲人。”
陈淮书毫无察觉,还道:“这位王爷跟圣上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却格外亲近,很得皇家器重。且他常年镇守边关一度立下赫赫战功,在朝中地位一向非凡。”
傅朝瑜默默地听着,并未插嘴,心中却留下了个烙印。
……淮阳王,日后若有机会,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考场清场后,诸考官便开始批卷。
此次春闱乃是礼部右侍郎任主考官,原本该由柳照临这位左侍郎监考的,但他与傅朝瑜师出同门,得避嫌,只能让右侍郎冯鸣顶上。
柳照临压根不信任这位同僚,相处多年,他若是还不知道冯鸣的德行那就是真蠢了。冯鸣一向任人唯亲,若是由着他们来,只怕他的小师弟进二甲都够呛。
柳照临也并未等闲之辈,自己也找了信得过的一并塞进了考场。
冯鸣一如柳照临所想,到阅卷时,先不由分说地让人将自己熟悉的考生答卷挑出来,当众替他们“背书”。
冯鸣身为主考官,对于阅卷的影响自然是最大的,他都如此卖力地推荐,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再看文章,确实尚可x,因而也不加制止,只是依旧挑他们喜欢的。私心人人都有,但也并非所有的考官都会在科举之上存有私心。
三千份考卷虽不少,却架不住考官人多,且礼部官员终日与文章打交道,一眼便能看出字好字差、诗赋优劣、文章好坏。
不出两日,所有文章便都阅完了,一份考卷最少需要三人阅览,决定是否留用,一旦意见相左,便得再添两人再阅。听着如此反反复复似乎很是麻烦,但过程其实快得很,毕竟大多数文章的好坏是客观的,不是主观的。
不多时,便挑中下了四十多份考卷。
冯鸣将自己看中的那份与众人挑出来的那些做了对比,默默将别人挑出来的往下压了压:“这些考生年纪甚小,为免其倨傲,名次还是降一降才好。”
无人反驳,整个考场成了冯鸣的一言堂。
只是当晚柳照临就听闻了此事,好脾气的柳大人气得鼻子都险些歪了。这冯鸣,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欠教训!
等着瞧。
主考官们动作迅速,四日后便将结果呈到御前,给圣上过目。
皇上看到头名时,眉梢便挑动了一下,往下一翻,还是如此的出人意料,文章是不错,但是远远不到一甲的程度。
他不禁看了冯鸣一眼,复又继续翻,一甲三人,只有一人文章还算上佳,便是第三名的陆晋安,陆太师家的小孙子,这位从前也是名满京城的小孩儿,皇上一直记着这个人。只是这三个人里却没有,自己早就预料好的那一个。
冯鸣这个狗东西,私心不小啊。
冯鸣被圣上看得莫名其妙,难道排名有什么问题吗?可往年不都是这么排的吗?圣上从未在意过。
他心里直打鼓,却见皇上越翻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冯鸣已经不知道圣上究竟想看什么了。就在他提心吊胆之际,终于,皇上停了下来,抽出了其中一人的考卷,拧着眉头,开始细看起来。
看了半晌,拧起来的眉头竟然松开了。
冯鸣心痒痒,圣上这究竟看得是谁的卷子?
皇上没说,等他看完之后,便将这人的卷子给重新插了回去,抬头盯着冯鸣,意味深长地问道:“冯大人便是这样阅卷的?”
冯鸣:“……”
有……有什么问题吗?
冯鸣不得不认罪:“微臣惶恐!”
“你确实该惶恐。”皇上冷笑两声,忽然起身将所有考卷丢到冯鸣怀里,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地警告:“回去重阅,若再敢携带私心,你这礼部侍郎也不必做了。”
何至于此啊?
不是一直如此吗?
冯鸣脑门上的汗一下子便渗出来了:“是,微臣,领旨。”
冯鸣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再次急召诸考官,重新阅卷。
他虽然不知道圣上究竟为了谁发这样大的火,但是他知道,这股无名火是正对着他来的。若是不趁早如了圣上的意,只怕真的官位不保。
圣上不会随意处置官员,尤其是有功之臣,可一旦决心料理,那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那个才下马的前京兆尹跟皇后娘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有前车之鉴在,他不敢不重视。
可即便重新阅,冯鸣依旧不清楚圣上属意的究竟是谁,当时他站得远,只记得圣上从众多考卷中抽出了一张,却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如今可叫他们如何找来?
冯鸣挨个细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二甲末的一名考生头上。字迹出众,行文流畅,文章出彩,言之有物,这文章连他读起来都拍案叫绝,是这么一份么?
冯鸣左右为难,若不是,自己却还将这人的考卷放在头名,圣上是否会勃然大怒?
摸不准圣上的意思,才最愁人。是以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便这么耽误了下来,原定好的放榜日子,竟迟迟不见礼部放榜。
三千多考生围在礼部跟前等待良久,却只等到了礼部传话,道考卷并未批完,需得再过几日才得放榜。
这就见鬼了,礼部阅卷一向都很快,怎么这回偏偏就不行了呢?
还不等众人打听,学子们中间忽然流传出一条内部消息——此次的主考官礼部右侍郎冯大人阅卷不力,先前评的名次被圣上否决了,圣上大怒,以批阅不公为由头,将其打回去重新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