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决绝,陈皎不再多说,临走前把余崇禾叫了过去。
“你爹钻了牛角尖,若能劝下,你们这些后辈就劝一劝。”
余崇禾含泪道:“多谢九娘子体恤。”
陈皎:“余尚书不想活,想必余家的小辈们还想活命,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中有数。”
余崇禾忙应道:“下官明白。”
陈皎一行人这才离去。
结果当天晚上余奉桢就服毒自尽了,履行了一生不侍二主的诺言。余家的小辈们哭得不行,余宅哀声一片。
翌日陈皎得知余奉桢自尽的消息,心情复杂。她这个便宜爹你说他不行,又有点本事。
崔珏很是诧异,还以为陈皎把余奉桢逼死了,陈皎没好气道:“一老头儿,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我跟他过不去作甚?”
崔珏不解道:“那他为何服毒自尽?”
陈皎瞪了他一眼,心里头不痛快,阴阳怪气道:“人家忠贞不移,一生不侍二主,你崔郎君呢?”
崔珏愣了愣,回怼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又不是迂腐的老头子,活路不挑,偏要走死路。”顿了顿,“余尚书都快致仕了,我崔某还有好些年头可活呢,哪能跟他学?”
他说得理直气壮,虽然有些时候病歪歪的,但该蹦跶的时候绝不趴着。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没料到余奉桢会走死路,崔珏忍不住问:“那余家人呢,是杀还是留?”
陈皎:“那要看他们选什么路走。”
崔珏忙道:“我亲自去一趟,别又死了俩。”
余奉桢对陈恩的忠贞不二到底令陈皎酸得不行,她心中不痛快,去拿便宜爹撒气。
当时陈恩躺在病榻上,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以往他把许氏当玩物,如今被许氏磋磨,见来人不是许氏,竟然松了口气。
陈皎走到病榻前,居高临下看他,行礼道:“爹今日可好一点了?”
陈恩不予理会。
陈皎淡淡道:“昨天晚上余奉桢服毒自尽了。”
听到这话,陈恩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什么起伏,似乎早就知道她不会放过余家。
谁知陈皎道:“昨天上午我亲自去了一趟余家,原本想说服余奉桢为我所用,结果他说一仆不侍二主,说他陪伴了爹近四十载,你是他的恩人,断不能背叛你。
“爹啊,他说他无比后悔当初许我四千兵北上,如果没有发兵与我,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难堪局面。他自责不已,把一切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以死谢罪。
“爹你说他是不是傻呀,怎么就这么老实呢?当初明明是你借刀杀人,最后却是他付出了性命。
“爹你一辈子对妻妾子女薄情寡义,对下属也从未有过真心。却不曾想,余奉桢会这般赤忱。他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你对他的好,可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呢?
“他因为提出发兵四千去中原一事而耿耿于怀,认为是他的原因导致你的今日。他说他过不去这道坎,如果当初不是你把他当成刀使,他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介意用他,因为余家的才干和家风有目共睹,但他昨晚服毒自尽了,尽了与你的主仆忠义。他那般诚心诚意待你,你却把他害死了……”
扎心窝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陈恩眼眶温热,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皎很满意他的反应,惋惜道:“余奉桢尽忠了一辈子,若知道爹的无情无义,不知他在阴曹地府又是作何感想。”
温热的泪溢出眼眶,陈恩激动得脸色发红,再也止不住泪流满面。他像一头困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讽刺的是,陈皎扎到他心窝上的刀子都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
余奉桢本不该死,可是他死了。曾经追随过自己近四十年的人,服毒自尽了,就像当初失望透顶的李氏和宁愿自刎也不愿回来见他的陈贤树那样,带着遗憾离去。
殿内男人痛苦的哽咽声压抑又绝望,陈恩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母女玩弄于鼓掌。
一个折磨他的精神,一个折磨他的□□,可是他不能屈服,因为交州还有上万兵,雍国怀是他的人,他不会像沈乾敏那般软骨头背叛。
这是支撑他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余家挂起了白绸,陈皎敬重余奉桢的忠贞不二,亲自去吊唁。
崔珏心狠手辣,之前陈皎没杀那些妾室子女,他替她做了,把但凡有儿子的妾室全部绞杀,最后只留下苏氏和文氏母女。
至于嫁出去的那些,只要夫家没有问题便能活命,若夫家有牵连的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陈贤盛在这起残酷的博弈中保住了一双儿女。
把京中的文官处理干净后,由崔珏和方家掌控,陈皎命谢必宗和刘大俊镇守京城,她则和裴长秀、徐昭和沈乾敏等人整顿士兵,攻打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