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来人呐。”
周世显和蔼的笑了笑,轻道:“呈上来。”
守在外头的陈永华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罐黑乎乎的药膏,摆在桌上。
奇妙的异香散发出来。
“吸溜。”
揆一本能的抽了抽鼻子,瞧着这药膏,抽了抽鼻子。
闻一闻神清气爽。
“呵。”
周世显微微一笑,轻道:“想必阁下对此物不陌生。”
“哎?”
揆一呆了呆,忙道:“是,是。”
他瞧着这黑乎乎的烟膏,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唇,此物叫做阿芙蓉,是南洋这个地方的特产。
这玩意的历史可太悠久了,在南洋这地方种植的历史最少也有几千年,南洋土著叫做忘忧果实。
吃下去全身舒坦,飘飘欲仙,可不是忘忧么。
在中医里,这玩意是被当成药物来使用的,华佗就是用阿芙蓉制作成了麻沸散。
这东西在华夏,原本流传的范围不大。
一直到了大明中期才被南洋番邦,属国当做贡品,大量进贡到了大明,大明会典里叫做乌香。
史料中明确记载,单单一个属国爪哇,每年给大明皇帝进贡的乌香有二百斤,皇后一百斤。
这玩意还是贡品。
由于这个时代的人,对阿芙蓉的认知十分匮乏,于是当年万历爷便将此物当成宝贝了,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做福寿膏。
听听这名字便知道了,恐怕万历爷也没少享用。
可这事儿也怨不了万历爷,以万历朝大明读书人贫乏的自然知识,他哪里知道此物的可怕?
此物在南洋是被当做贡品的,只有权贵才能享受,价值又是何等的昂贵,普通人也消受不起呀。
区区一两福寿膏价值何止千金。
就是在西欧,对此物的可怕也茫然不知,现代医学奠基人托马斯老先生,就曾经歌颂过阿芙蓉的伟大。
“赞美万能的主呀,它给人类的苦恼带来了舒适的阿芙蓉,没有阿芙蓉,医学将不过是个跛子……”
听听,听听这话。
这还是现代医学奠基人说的。
“咕咚。”
揆一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碧绿的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也消费不起贡品呀。
不过,看样子他也是尝过滋味的。
可是此物实在是过于昂贵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只是尝过,尝过之后便终身难忘,回味许久。
“大,大人的意思是……”
揆一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盒阿芙蓉膏,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这玩意在南洋是贡品也是硬通货,就这么小小的一盒……
足够在马尼拉,甚至爪哇买下一座大庄园了。
“大人要做阿芙蓉生意?”
“嗯。”
周世显点点头,笑了笑,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聪明。”
这个揆一太上道了。
他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邪恶的微笑。
好似恶魔的微笑。
“本督有意在棉兰,巴拉那各岛大规模栽种此物,可苦于没有通商门路,不知阁下……”
“好!”
前任台湾总督揆一欣喜若狂,慌忙不跌的一口答应了:“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觉得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中了。
这阿芙蓉的生意可是暴利呀!
这不就是总代理么?
凭他多年积攒的人脉,当这个阿芙蓉总代理不在话下,揆一觉得自己的身体因为亢奋而颤抖,灼热,升温,快要烧起来了。
这里面巨大的利益让他眼珠子都红了。
“不过。”
偏偏周世显还故弄玄虚,又微微一笑:“此物虽好,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却不宜过量,过量伤身……”
可揆一此时已经被亢奋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的进去。
“那,行吧。”
周世显又笑了笑,轻道:“恭喜你,揆一先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明皇家商号的一员了。”
揆一早已经眉开眼笑了,赶忙起身行了个骑士礼:“揆一,愿意为大人效劳。”
“好,好。”
周世显赞许的看着他,赶忙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恶魔的盒子在这一刻悄然打开了。
“呵呵。”
“哈哈哈。”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周世显一边擦口水一边放声大笑,揆一也跟着畅快大笑起来。
皆大欢喜。
“尊贵的周大都督。”
揆一眼巴巴瞧着那盒阿芙蓉膏,一脸贪婪:“我能,带走么?”
周世显大度的挥了挥手:“送你了。”
“哈。”
揆一赶忙将烟膏拿了起来,死死在手里攥住了,好似攥住了一把金灿灿的金币,再也不肯撒手了。
单单是这一罐,就足够补偿他的赎金了。
“呵呵,呵呵呵。”
周大都督俊朗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起身,端茶送客。
厅外夜幕降临,夜色凄迷如水。
大都督下榻的卧房门外,戒备森严。
“吱。”
陈永华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军情司长官这个职位。
他眼皮一抬,眼角余光一撇,便瞧见了从不相信神明的大都督,手中捧着一卷金刚经。
“呼。”
陈大人轻轻呼出一口气,作为大明王朝在南洋的情报头子,他本能的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嚓。”
此时窗外,电闪雷鸣。
南洋的夏天变幻莫测,变天比变脸还快,猛然间狂风大作,将窗棂吹的咣咣作响。
“蹬蹬蹬。”
陈永华赶忙快步上前,将窗棂紧闭,房中一下子变的闷热起来,让他有些不太自然。
幽暗中,周世显放下那卷金刚经,幽幽道:“此事你亲自负责,在揆一身旁多加派些人手。”
往荷兰人的权贵圈子里卖阿芙蓉,可全指望这位爷了。
“是。”
陈永华忙躬身一礼,瞧着大都督似乎没有别的吩咐了,才低声道:“标下告退。”
走出卧房。
身后便响起一声轻叹,如蚊蚋一般微弱不可闻。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刻陈永华一激灵,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回到了寝室又觉得坐立不安,想了想觉得此事蹊跷,便又去了一趟水牢。
水牢依旧潮湿阴暗,散发着恶臭。
好些被俘的荷兰贵族,都被家人用巨额赎金赎走了,可牢房里依旧人满为患,好些吕宋巨富被关了进来。
阴风阵阵。
惨叫声不时响起。
让陈永华响起了大都督的那句话,资本的原石积累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从无例外。
他心中一动,将牢头叫了过来,询问一番:“你这牢里有没有常年吸食阿芙蓉的?”
牢头一呆,茫然不解。
陈永华微微皱眉,索性带着狱卒去查房,从一间间牢房门前走过,还真找到一些神态狰狞,举止诡异的疯子。
都是本地巨富……
瞧着这些举止诡异之人,陈永华越来越心惊,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觉得好似坠入了冰窟。
后来这事儿被写进了历史。
“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虽白刃加于前,虎豹逼于后,唯有俯首受死。”
“嘶。”
陈永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拔凉拔凉的,他终于明白大都督的惊天谋划了,这玩意要是大规模的种植,在南洋的荷兰贵族圈子里成为时尚了。
甚至,甚至传染到了荷兰人的军队里。
那还了得?
这不是害人么?
陈大人觉得汗毛都一根根的竖起来了,大都督这一招太狠了,这是杀了人还要诛心呐。
可。
神情又渐渐变得坚定。
大都督都不怕留一个千古骂名,他陈永华又怕什么?
“嚓,嚓。”
天上电闪雷鸣,粗大的闪电蜿蜒着劈了下来,好似要涤荡这人世间的一切邪恶。
大明中兴二年,十一月。
随着明,荷两国休兵罢战,南洋各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一场暴风雨过后,港口。
一艘大海船缓缓驶入港口,将末代台湾总督揆一接走了,随船一同运走的还有一批秘密运送的货物。
岸上,周世显笑意吟吟的挥手道别:“慢走哟。”
“一路保重。”
再回首已是一脸木然。
他的心早在当年潼关城下已经死了。
同一天,陈永华秘密乘船抵达了吕宋西南部,靠近爪哇,马来的几座无人大岛。
随着他一起迁徙的还有大量囚犯,还有……阿芙蓉种子,明,荷南洋战争的模式,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