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见惹尘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中间还不见结巴,旁征博引,有理有据,上纲上线,从宵禁说到青龙帮,说得那荣是哑口无言。
平安觉得,只要惹尘愿意,冬眠的蛇会被他说得立刻出来觅食,冰封的河流也会立刻解冻变成洪水。
“回去铲除青龙帮!办不好,别进宫上朝1惹尘见那荣险些要背过气去,挥手让他回去:“下去吧1
那荣感恩戴德的嗑头谢恩,可是跪得太久,站不起来,最后,由另外两个太监架着才能离开。
惹尘看着那荣的狼狈样,又瞅了瞅平安,忽然的,生出些许内疚。
“平安,刚才这样训斥那大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平安伏在地上,不置可否。
惹尘枯坐在龙座里,发了会呆。平安见他仍然在苦恼刚才训斥那荣的事,试探性的向他提议:“再过三天,是那大人的公子定婚的好日子……”
“定亲不是两个月前的事吗?”惹尘很是奇怪。
平安尴尬的看着他,小声说道:“按照咱们嘉谕国的习惯,大户人家如若是娃娃亲,需定婚两次。第一次,先女方做主家,以示不舍之情。第二次则是由男方做主家,表示对女方家的尊重。两次定婚之后,再选良辰吉日拜堂成亲,大婚礼成之后,这门亲事就算真正的结束。”
“哦。”惹尘若有所思。
他自小在无忧国长大,与其说他是嘉谕国人,还不如说他是无忧国人。嘉谕国的许多风俗人情他都未曾了解过,自己又没有大婚过,自然不了解这些繁复的程序。
那宁是尚书令的儿子,杨柳儿又是太傅的孙女,全都是声名显赫的人家,这些表面功夫自然要做足。其中的感情有多深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两家的脸面,以及在嘉谕国的名声。
“从前,有君王参加大臣家亲事的先例吗?”惹尘问平安。
平安点头,举了几个例子。
君王亲临臣子家,是对臣子的肯定,也能给他们带来无上的荣耀。一般来说,君王也只会那些德高望重或者功名显赫的臣子家,那荣是尚书令,太傅算起来是惹尘的老师,他们两家联姻,惹尘亲临祝贺也情理之中的事。
惹尘站起身,按了按太阳xue,沉声说道:“好吧,你准备贺礼,三日后,去那荣家。”
珑珺阁整整三天都没有开张,门外挂了个牌子,写着“东家有事,休息三日”。
癞皮张也没有再来捣乱,第二日官府就出了告示,说铲除了青龙帮,以后商户们都不需要交月钱。并且鼓励商户举报,举报一人赏钱百两。
突然之间,整个东冉城都变得平静安祥,只是这些改变,纪珑珺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她从花曲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做新衣。珑珺阁本就是个裁缝店,每天都要收集最新的花样和款式,给自己做衣裳,不是件难事。
纪珑珺有空就坐在纪正俭的房门外,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手里飞针走线,绣上素雅的桅子花。
纪正俭听到她说要去参加一个大户人家的宴会,上面会有许年轻的多达官贵人,正是挑选夫婿的好机会。纪正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阻止她,不过他也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决定了,就不可能改变。
纪正俭只能不停的反复交待她,要小心,不要着急,嫁人重要,但一定要嫁好人家。纪珑珺认真的听着,脑子里却不时的浮现出惹尘那张冰冷的脸。
她甚至想过,假如她要嫁的男人也跟惹尘这样冷冰冰的,她是否为了钱,为了纪正俭,还要忍气吞声的嫁。
三天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纪珑珺早早的来到花曲,换好衣裳,与琪玉坐在一起。
“珑珺,主家请我们去是负责歌舞的,我已经跟鸨母说过,让你做我的贴身丫头,不必上台表演。”琪玉交待她时,神情恍惚,说完之后,又默默的叹气。
纪珑珺直觉她有心思,很是担忧:“琪玉姐,你脸色太差了……如果你不舒服,我们不去就是了。”
琪玉看着她,凄惨一笑之后,自己走到铜镜前,反复的看了几遍,打开胭脂盒,默默的又往脸上扑了一层胭脂,脸色才好看了点。
“琪玉姐……我们还是在花曲休息吧。”纪珑珺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她拉着琪玉,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琪玉笑笑,无所谓的摇摇头。这时,鸨母已经在外面催促,琪玉拉着她,一边下楼一边提醒她:“主家的家宴是在晚上,歌舞完了之后,他们会安排我们在府内住宿,第二日才回花曲。虽说是大户人家,但也有不少*之徒,珑珺你一定要小心,就算是有心去找夫君,也要不能离开时间太长,免得出事。”
“放心吧……我也就是看看……”纪珑珺笑笑,她并非真得相信就靠这么一次就能寻得有钱人,不过这是一次机遇,如果能遇到合适的,以后还能再想办法。
她有本事跟惹尘偶遇,她就不信,不能跟别的有钱公子偶遇。
上了轿子之后,七拐八拐的出了平康坊,从后门进去,安排在一个角落的大房子里。
花曲的姑娘们,大多是做皮肉生意的,但她们的琴棋书画也颇有些名气。东冉城只要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在家里宴请客人时,都喜欢请花曲的姑娘来吹拉弹唱,*笙歌。
琪玉的琵琶弹得好,歌也唱得棒,算是台柱了。只不过自从被宁公子*之后,这才没有抛头露面。
今日她主动请樱,鸨母当然高兴,收了银子,带着她们补补妆,蒙好面纱,只等主人家一声令下,鱼贯而出,登台表演。
戏台子搭在前院的主堂,空旷的院落里,中央有个两层楼高的堂楼,二楼坐着女眷,隔着竹帘,既能看戏看歌舞,又不隐蔽安全。
一楼是四面通风的空地,冬天北风凛冽,主人家在另外三面都挂起了厚厚的棉帘,防止半夜被风吹,冷冻出病来。
蜡烛铁架将里面点亮,灯火通明,外面也都挂上了防风灯笼,红通通的。烧旺的火炭一盆盆的往里面端去,温度升高,四季如春。
纪珑珺缩着手脚,站在戏台下面,打打下手。
她们是花钱请来助兴的,只要戏台的边上临时搭了个小棚子,方便她们表演完后,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然后再上台表演另一个歌舞。
纪珑珺本以为只要一开场,她就能四处溜达,或许能偶遇一两个觉得坐不住的纨绔子弟。
谁知从始至终,她就不得空。不是帮这个泡茶递水,帮那个擦汗补妆,竟也没有时间溜出去打听消息查看谁是有钱公子。
好不容易把她们都伺候好,花曲的姑娘们表演也结束了,换了另一个戏班唱戏。
琪玉似乎很累,下了台之后,就病怏怏的靠在那里,她叫纪珑珺自己去休息,不必管她。
“琪玉姐,我刚才在前院,好象看到一个熟人。”纪珑珺纠结了许久,还是跟琪玉说了实话:“不对,不只是一个,好象是两个。”
琪玉听罢,懒洋洋的抬起了眼皮子,淡淡的笑了笑,问:“你……是不是看见了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