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哼了一声,他向来把赵高当做一个媚上小人,这次终于找到机会将之除掉,他的脸上即使极力掩饰,也有属于胜利者的表情。
一个有身份和胸怀的胜利者,是不会在意自己的敌人用什么样的姿态去迎接死亡的。
“明日便是你的死期,我为你备了一些酒肉,吃过之后睡一觉,明日就上路吧。”
跟在蒙毅身后的狱卒小心端来了一只鸡、一壶薄酒,躬身放在了赵高的面前。
长发散乱的男人保持跪坐的姿势,脸上淡淡一笑:
“多谢上卿大人,还顾念仆这将死之人。”
蒙毅转身要走,却被赵高叫住了。
“仆亲族单薄,只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明日怕是也无人可来收尸,上卿大人,可否陪此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喝上两杯?”
哪怕衣着破烂、形容狼狈,赵高依然气定神闲,他对蒙毅发出了共饮的邀请,仿佛对方是他的一个老朋友,而非你死我活的敌人。
蒙毅本不想理会他,却又听到他淡淡地说:“蒙氏诸位平日里何等威风赫赫,今日竟是怕了不成?”
收回跨出牢门的脚,蒙毅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赵高:“我蒙家儿郎出生入死,何曾怕过。”
“那上卿大人为何不敢落座,可是嫌此间简陋?”
“你为臣欺下媚上,为人杀遍亲族。我不与此等不忠不义之人饮酒。”
“不忠?不义?”
酒液缓缓地倒入陶碗中,拿着酒壶的那只手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却像是一块蒙尘的玉,让人深信它被人擦干净之后会有让人惊艳的温润白皙。
“虽为族亲,却借中车府令之名任意妄为,仆以卑贱之身为陛下近臣,近臣妄为则人皆说陛下失察,此等败坏陛下声名之人,我杀之,谈何不义?若说不忠……仆与上卿大人政见相左罢了。”
“政见?尔等佞幸之流,也敢谈政见?”虽然已转为文臣,蒙毅的身上依然带着武将世家的锋芒,他拔出佩剑,直指着赵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憎恶。
他被眼前这人激怒了,他们满朝文武为了大秦出生入死,如今一个阉人也敢跟他们说政见?
“为修长城、通道路,陛下征发六国旧人以百万计,满朝文武皆忧心四海不稳,你却只顾逢迎上意,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分明庆父伯嚭之流,还敢妄言忠义?!”
眼角轻挑,赵高举起粗陶酒碗在剑上轻敲了一下,仿若举着金银酒樽与人把臂同饮。接着他垂下眼角,仰起脖子,酒液一饮而尽,白皙的颈项距离蒙毅的剑尖儿极近。
放下酒碗,他又笑了。
“上卿大人,那长城可修了?驰道、直道又可建了?长城将御外敌千百年,纵横大秦之道路亦将让我大秦军士任意往来于南北,上卿大人竟将此不世伟业归功于仆,仆实在愧不敢受。”
“你!”
“陛下乃千古未有之君主,自然行千古未有之大事,我等卑弱凡人既无陛下之谋略,亦无陛下之胸襟,跟随其后尚且战战兢兢,安敢置喙其中对错?”
若非顾及此处乃是牢狱之中,蒙毅恨不能一剑捅死赵高这个巧舌小人,最后还是拂袖而去,留下这个一身狼藉的男人独坐在囚牢之中。
“呵,蒙氏,蒙毅……”
从地上站起来,赵高背对着囚牢之外,长发垂下,遮住了他半边脸庞,细细发丝之间,赵高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可怖。
那一点似乎是来安慰他的月光,在这一刻,更像是一道渴望嗜血冰冷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