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针扎似的一痛,赶忙将她搂紧,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不愿叫她瞧见。
是啊,他和她不再只是两个人,可以海誓山盟,也可以同生赴死。
如今已有了孩儿,这个“死”字怎可随意轻言?
即便自己无幸,也总要保全他们母子。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远处飘来,那是猃戎人准备结阵冲锋的讯号。
此时箭雨终于停歇下来,徐少卿心中念动,扶着高暧小心地从乘舆钻出。
外面早已是死尸枕籍,上至那些副使高官,下至宫人仆役都已横尸在地,那数百名黑衣黑甲的崇军勇士也死伤大半,仍然站着的仅余二十几人,但却没有任何一人弃甲逃命。
狄锵的玉冠不知丢去了哪里,满头乌发披散下来,肩腿手臂上中了四五支箭,血染青袍,却依旧挺立在队列最前,不见分毫伤颓之色。
“儿郎们,我大崇自立国以来便无屈膝降敌之人,今日无幸,有死而已。你等跟随本王这些年,四处奔波,却没有过几日享乐,是本王亏欠你们。若来世还能相距,但愿上天叫咱们部分主仆,只做兄弟!”
残余的崇军互相搀扶着,齐齐单膝跪地,大声应道:“我等愿追随太子殿下,誓死不降!”
狄锵含笑点头,回眼望见他们两个,眉间不由一蹙,却没言语。
徐少卿举目四顾,那沙丘上影影重重,瞧不清有多少。
此时崇军伤亡殆尽,已成强弩之末,根本禁不起猃戎骑兵的冲击,而狄锵和自己又都受了伤,也撑不了多久。
他不自禁地又垂眼去看高暧,见她手抚着肚腹,面色凝淡,眸中的眼光却似愈加坚定。
怎么办?该怎么办?
正在惶急之际,斜侧的沙丘上忽然响起一声呼哨。
那大片黑影随即发出“嗷嗷”的怪叫,如浪头一般从四面八方猛冲过来。
这里地势平坦,毫无阻隔,最利骑兵冲击,根本无须拼斗,只须策马踏过,顷刻间便能将这些残存的人踩为肉泥。
狄锵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朗声吩咐列阵。
虽然明知是徒劳,但那二十余名伤残的崇军立时按之前的样子,丝毫不乱地摆好了阵势,面上也不见半点惧色。
狄锵转回头,望着徐少卿微微点了点。
徐少卿陡然想起前话,已明其意,便也颔首回应,拉着高暧退到一旁,背靠着乘舆,自己则挡在她身前。
“哒哒哒”马蹄声近,踏在砂砾上,仿佛连大地都在震颤。
转眼间猃戎骑兵已冲到了数十步内,渐渐已能瞧见那一张张如饿狼般贪婪凶残的嘴脸。
他紧握着她的手,竟似能感到那脉间的颤抖,自己心头也在砰跳。
再回眼时,数不清的猃戎骑兵已冲到了近前。
狄锵突然一声呼喝,凝立的身子向前疾蹿,双掌平平推出,劲力排山倒海似的猛击过去,当先的几骑人马俱碎,残肢断臂四散飞溅,将临近的猃戎骑兵也击倒了一片,正面的冲锋之势当即缓了下来。
徐少卿轻轻放脱她的手,纵身跃起,双臂飞掷,钢针如漫花天雨般攒射而出,但听阵阵哀嚎,又有十几名猃戎骑兵中招,翻鞍落马。
侥幸未死的也不及闪避,被身后疾驰而过的马蹄碾过,登时踏为肉泥。
几乎与此同时,那二十余名仅存的崇军也一跃而起,飞奔向前,挺着手中的尖矛长、枪将猃戎骑兵挑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