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1 / 1)

沈明酥没应。

封重彦手掌继续地揉着她的发丝,拇指却抚向了她的耳侧,轻轻地剐蹭着,忽然低下头来问她:“我们清白吗?”

沈明酥身子一僵。

“封哥哥,你是不是想亲我?”

“慎言。”

“咱们已经定亲了,其实你可以亲的”

“阿锦还小,长大了再亲。”

那三年里,他确实对她没有半点逾越之举,哪怕是看着她的唇凑到了自己跟前,他也是一忍再忍。

如今,他不想清白了。

封重彦眸子敛下,盯着她饱满的红唇,如同五月里刚成熟的樱桃,无一不是诱惑。

缓缓地偏下头,贴向她的唇瓣。

气息很熟悉,却又带着一股她极为陌生的侵略感,越来越近,沈明酥紧攥住双手,闭上了眼睛,尽管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两人成婚后,迟早都会有这一步,可绷紧的心口,实在是缩得厉害,唇瓣挨上来的一瞬,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猛然偏开了头。

灼热的呼吸吐在了她的耳侧,封重彦的眸子顿了顿,半晌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她轻蹙的眉目,雾气散开,那眸子里的清冷之意明显。

胸前紧捏的双手,也似是隐忍到了极点。

神智一瞬清醒,心口的的落寞和疼痛并发,封重彦终是松开了她,把布巾递到了她手里,言语里倒是听不出来半点情绪。

没有失落,也没有悲痛,只温声道:“早些睡。”

屏风外珠帘的撞击声传来,慢慢地听不到半点动静了,沈明酥才松下一口气。

不觉有些恍然,也不知道自己适才为何要去躲。

他今日带回了月摇,她应该感激,即便是报恩,她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他想要这些,自己理应该给。

沈明酥吐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若有下回,她保证不躲。

以为她睡了,连胜和婉月没再进来,沈明酥走去床边吹了灯,夜色扑面而来,她再也没有了半点对黑夜的恐惧。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演一场弄影戏来驱走恐慌,也不再需要谁的陪伴。

有自己一人,足够了。

她不知道那些时常给人依靠的大人,是从何时起,如何挑起了肩上的大梁。

但她知道自己是从无数次的恐惧、惊慌、无望之中获得了生存下去的勇气,便是那份勇气,让她从一个习惯了躲在人怀里,需要别人来保护的人,变成了可以张开双臂,去保护别人的人。

她长大了。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翌日黄昏,沈月摇便来了,沈明酥让连胜沏了一壶茶,拿出了赵佐凌送给她的莲子糖,剥了一颗递给了月摇,“尝尝?”

月摇心思不在。

适才过来时往西暖阁瞧了一眼,没看到封重彦,眼见天色快要黑了,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得手。

匆匆接了糖,放进了嘴里。

沈明酥问她:“甜吗?”

月摇点头。

沈明酥一笑,“你从小就喜欢吃糖,小时候手里一有了铜板,立马就跑去糖铺子,母亲总说你是吃糖把牙吃坏了,父亲每回听了都要反驳,说吃糖吃不坏牙,牙坏了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漱口”

这些事月摇自然记得。

可越是记得,心里的痛越深。

见她吃完了一颗,沈明酥问她,“还要吗?”

沈月摇哪里还有功夫陪着她慢慢吃糖,封重彦这时候没回来,八成是不会回来了,“姐姐,昨儿”

“吃完糖,先漱下口。”沈明酥打断她,替她备好了盐水,轻轻地推到她面前。

沈月摇接过,背过身去漱了口。

沈明酥又问她,“昨儿睡得好吗?”

“还行。”实则半夜才闭眼,她睡觉择床,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都会睡不着。

何况这儿是封家。

这几日她其实都没睡好,但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困,此时被沈明酥一提,眼皮子反倒有了倦意。

越来越困。

人忽然趴在了桌上,闭上了眼睛。

沈明酥平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扶了扶她面上的发丝,轻声道:“月摇,好好睡一觉,旁的事让姐姐来。”

沈明酥从蒲团上起身,唤来了外面的连胜和婉月,“二娘子昨儿夜里没睡好,困着了,两位姑姑帮忙扶她去榻上再歇一会儿。”

没料到二娘子睡那么沉,两人一道抬着放在了床榻上,回头见沈明酥已披了一件斗篷,婉月一愣,“沈娘子要出门?”

沈明酥点头,“我去接省主。”

昨日的雨没下成气候,今日傍晚头顶上的阴云便散了个干净,夜里繁星点点,抬头一望,青玉色的天空下,银河仿佛倾泻至大地。

冯肃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巷子,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有火光靠近,忙回头看向正迎头仰望星空的凌墨尘,“主子,出来了。”

凌墨尘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地扎紧袖口上的绑带。

双刀贴在腰间,同他封重彦上回一样,今夜他也是一主一仆,他倒要看看封重彦有没有那个本事,要了他这条命。

巷子对面的动静声越来越近。

没有月色,但星空明亮,散在青砖石上的银河光芒,被火把的光亮渐渐地夺去了光辉,夜色开始灼热。

凌墨尘一眼就看到了囚车里的季阑松。

一双手脚戴着镣铐,头发披散,面容苍白,比起上回他在地牢里的见到的模样还要狼狈。

季阑松上回当着他的那一番谩骂,无疑是在求死。

今夜来,凌墨尘没有告诉顾玄之。

顾玄之必然不会让他前来冒险,今夜换做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他前来相救。

十七年前,他们能豁出去性命,从刀山火海里救出自己,韬光养晦十七年,早就做好了扑死的准备。

他们不怕死,但他这个害得他们为自己奔波了半生的前朝主子,不能当真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封重彦便是抓住了他这一点,今日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要不出现,岂不是让他失望了。

扣上冰凉的面具,凌墨尘对冯肃点了下头,起身跃下屋檐,一对双刀出鞘,迎着火光,直奔向囚车。

刀锋相对,霎时间碰出火花,黑夜里的厮杀彻底地被点了起来。

囚车内的季阑松,口中塞着不团,听到动静声,目光露出惊恐之色,瞬间抬起头来,待看清刀光里的两道人影时,一股悲恸从心头涌出,奋力喊了一声:“走啊!”

他口中含着布团,吐词不清,没人能听到他说什么,却继续不断地念着:“临患不忘国,忠也;思难不越官,信也;图国忘死,贞也。”

“忠者不饰行以徽荣,信者不食言以从利。”

他从十二岁便跟着顺景帝,从一名小兵小卒做到了禁军第一统领,跟着顺景帝杀过胡人,绞过土匪,曾被敌人按在泥水里抬不起头,也曾站在高台上,举起手中的长刀,同万千弟兄们一起欢呼。

大邺二十四洲,哪一个不是他们亲手打下来的江山。

国可亡,要么被敌军冲进殿堂,败得彻底,要么被葬送在周家子孙手里。

但他赵狗背信弃义,谋取皇位之时,顺景帝还在青州杀敌。

周家还留有子孙。

他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托付,没有保护好皇后,没有保护好小太子,让他落入了赵狗手里。

这十几年来,他无一不后悔,没有早些看清赵狗的野心。

他只要还活着一日,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家的江山,继续被他赵狗侵染。

死有何惧?

他这条命,不值得让殿下来犯险,舌头被布团塞得发麻,两腮酸痛,做了几十年的硬汉,此时却是老泪纵横。双目死死地盯着凌墨尘,看到他靠近囚车的那一刻,恐惧到了极点,也悲伤到了极点,“殿下,我一生无妻无子,死不足惜”

凌墨尘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却能看清他的神色,那样的神色,太熟悉了。

五岁之后,他每隔几年,便会看到这样的一张神情。

所有人都想把命给他,可从未有人问过他要不要。

凌墨尘脸上沾了血,眼角的一滴血流,映入了他眼眸,眼底已是血红一片,不退反进,手中的双刀,砍在了囚车上。

刀锋落下的瞬间,囚车的底部忽然一排利箭射了出来。

凌墨尘脸色一变,双刀陷进了木头内,拔不出,不得不放弃后退。

箭头扎进了他的胳膊和双腿。

暗黑色的衣裳看不出血迹,但那血从袖筒内流出来,顺着他的手背,滴在了青石板上,便有了颜色。

封重彦坐在马背上平静地看着,只可惜今夜没下雨。

卫常风早就忍不住了,双腿夹紧马肚,手中长刀拔鞘而出,“主子,让属下去替乔阳讨回这笔债。”

封重彦及时提醒,“别弄死了,还有用。”

不远处的冯肃听到了一道马蹄声,余光瞥见卫常风冲了过来,惊慌地回过头,便见对面的凌墨尘手中双刀已失,半跪在地上,侍卫手里的长矛不断在靠近,脸色顿时一白,心提到了桑门上,奋力冲过去,可奈何自顾不暇,被侍卫团团围住。

眼见那马蹄要从他身上踏过,夜色中几枚银针,忽然照面而来,卫常风瞳仁一缩,及时勒住了缰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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