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王克飞咽了咽口水,没敢抬头看老章,他开始心虚了。如果被人发现他和黄君梅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会怎么样?他说的话会不会再也没有人相信?

“有一个黄君梅的追求者——在交通大学读书的男学生说,他在舞厅里见过你纠缠黄君梅。”

王克飞立刻想起了那次请黄君梅跳舞的事。那天是黄君梅主动提出要和自己一起提前离开舞厅,也是她主动在车上抱住了自己。

“不,这不是真的。”王克飞抬起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老章,“我那次是去找她问话的,就是关于案子的事。你觉得我会纠缠女人?”

老章冷笑一声,说道:“还有另一种解释。你和黄君梅之间有感情纠葛,你被她拒绝后,怀恨在心,所以才这么执着,非要给她安个杀人的罪名。”

“老章,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这种人吗?”王克飞心里着急,提高了音量。

“一个是继承家族珠宝生意的大小姐杀了两个人,就为了什么至今没影儿的凤冠;一个是平时就有造假习惯的警察因爱生恨,栽赃陷害。你说别人会更相信哪个版本?”

王克飞没有说话。他的背上在冒冷汗。如果连老章都不愿意相信他,那么还有谁会相信呢?记者、法官、同事、周局长……谁会相信他?

“你现在没有棋子可以走了……”老章站了起来,绕到了王克飞的身边,他俯下身,对王克飞说道,“就算你是对的,你找到了证据,又能怎么样?黄君梅跑了,抓不回来了,熊正林又是黄太太的私人医生。黄太太怎么可能接受你交一份卷子的答案,说凶手是她身边的两个人?那她自己能逃脱干系吗?”

王克飞开始感到绝望,整个胃像翻转了一样难受。是啊,这盘棋已经下不下去了。

他只有等死。

“我是为了你好啊,王克飞。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老章顿了顿才说,“大鬼杀不了,就杀小鬼。”

王克飞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找个更弱小的人做替死鬼。他抬起头看着老章,难道自己要一错再错,让更多的小人物受难吗?

“依我看啊,‘凶手’只有一个最佳人选,”老章瞪着混浊的眼睛,说道,“那就是——周福根。”

周福根……王克飞往椅背上靠了靠,没有吱声。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老章补充道,“他人不在了。你说他是,他就是,他也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你。而且刚出狱的罪犯,没什么社会关系,比较好摆平。我看啊,他就是现成的凶手。”

王克飞没有反驳老章。

把周福根当作凶手,确实有个好处——他已经死了,至少不会再拖累一个无辜的人。况且,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仅虐待陈海默母女,烧死玉兰,而且一出狱就勒索陈海默,等于间接害死了她。给他安个罪名也不算太过分。

王克飞并不想急着表态。

老章继续说:“第一,他有动机:勒索、谋财;第二,有证物,你手上的这封信,我们暂且不管是谁执笔的了,至少暗示了写信人和陈海默的这层父女关系;第三,他有前科,无论是报社还是民众,周局长还是黄太太,都比较容易接受这样的人是凶手。”

王克飞默默点头,同意老章的说法。虽然他依然不甘心让真凶逍遥法外,但当务之急是拿一个人来交差,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动机,还不够充分……”王克飞分析道,“是周福根抓着陈海默的把柄,又不是陈海默抓着他的。他最希望的事应该是海默好好地活着,这样他就永远有一棵摇钱树。勒索人怎么会去杀死被勒索人呢?这道理说不过去。”

“这确实是个问题……”老章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所以你得给他找一个其他的动机。比如说,他会不会怕海默报警,所以才下手的?他一个刚出狱的人,如果再被抓回去肯定会被重判。”

“他应该有把握,他手上掌握的秘密足以控制海默,让她乖乖就范,不敢报警。”王克飞反对道,“事实上,他也成功了,不是吗?海默不是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给了他那副耳环?”

“那陈海默这么害怕被人知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老章问。

王克飞也无法回答。

“这是你的工作了,你再好好想想。要把这个报告写得让人心服口服。”老章嘱咐道,“记得彻查他的人际关系。可疑的地方要么藏起来,要么索性消灭掉。你懂我的意思,总之别给那些记者抓到把柄,说我们找不到凶手,就赖一个死人。”

王克飞苦笑一下。以前这些烦琐复杂的脏活儿都是他丢给老章干的,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老章总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俨然已是一名造假专家。这下终于要轮到自己了,但这次自己这么干不再是为了讨好大人物,而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命运。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啊……”老章指指手表,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已经下班了,王克飞独自留在办公室。此刻天已经黑了,整个黑洞洞的黄浦警局大楼里只有他的窗口亮着灯。

王克飞的面前是从提篮桥监狱领回来的一大堆资料,他之前一直都没时间好好查看它们。

为了把报告写得逼真,让凶手的动机、人格、作案手段都能自圆其说,王克飞需要像了解一个朋友那样去了解周福根。他先浏览了一遍周福根在监狱里的表现。看来他在监狱里没有什么不良行为,只有两次劳动偷懒受了处罚。头几年有过几次和其他犯人的冲突,但都是别人挑起的事端,而他只有挨打的份儿。王克飞看了有些解气,这个打女人打孩子的浑蛋,在监狱里终于被人好好教训了。

最后几年,竟还有一个表彰,奖励他救下一个意图自杀的狱友。哦,原来就因为这个奖励,他才提前出狱了,又是这个套路。王克飞怎么会不懂呢?花点钱打点一下,假装有人自杀,他把那个人救了,两个人再去狱卒那里证明、申报,审核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人看来没什么亲朋好友,在坐牢的十年间,他的探监记录寥寥无几。最近两年中只有两次探视,都是同一个名字,周福胜。这是周福根的大哥,王克飞曾经找过他,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了周福根在珠宝店当看门人的事。王克飞打了一个哈欠,继续把探监记录往前翻……

就在他昏昏欲睡时,格子里一列潦草的毛笔字突然映入眼帘。

访客:冯美云。时间:民国三十一(1942年)年7月4日。

王克飞的瞌睡一下子跑了。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冯美云……王克飞在心底又默念了几遍。

是她!王克飞在心底叫了一声。陈海默的养母,陈逸华的妻子!

第42章

可是,冯美云为什么会和周福根有联系?她怎么会在四年前去监狱探望周福根?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新线索令王克飞莫名兴奋,但同时又极为烦躁。烦躁的是,他现在只想写一份完美的报告,并不想看见这些节外生枝的东西。多了一个人名,意味着他多了一个疑点要掩饰。可是,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清楚地记得陈逸华说过,陈海默到了他们家后,和过去没有任何联系,而他和妻子也完全不知道陈海默的身世。那么,冯美云怎么会在四年前和周福根联系上呢?他们是谁先找了谁?又是为什么要见面?

陈逸华是不是还有事瞒着自己?

这个线索折磨得王克飞睡意全无。整个晚上,他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着种种可能,报告写写停停。直到快天亮时,他才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盹。

天亮后,他直奔陈逸华家。

王克飞敲门后,门缝里露出一张堆满赘肉的面孔,一对浮肿的眼袋。两只眼睛警觉地看了一眼后,把门拉开了一些说:“是王探长啊!老爷现在不在家呢!您和他约好了吗?”

“不,我来找的人是你。”王克飞对那个叫梅姨的女佣说。其实,他算准了陈逸华现在已经出门,去国立音乐专科学校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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