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星期六。像往常一样,东方破晓,伦敦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太阳光从东方贴着地平线,穿过灰蒙蒙的晨雾,开始照亮大地。又是一个多事之日。
他们俩都没睡好。勒维妮上床时就心事重重。当她有时像这样睡不好觉的时候,总是彻夜辗转反侧,虽然沉默无言,但仍然不时将耐德弄醒。耐德心里思忖,那些能长期同床共枕的人们都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自己让怎样的思绪搞得不能成眠,也不应当影响到他人的休息。
耐德一边吃着自己准备的早餐,一边闷闷不乐地测览着早报。他在寻找一种哈姆雷特称之为“能激起热情的东西”某件昨晚的事情,好让自己摆脱现在这种心境,至于那是关于某个国家领导人的,还是涉及到某个地下组织的并不重要。不过无论有还是没有这种激励因素,在30个小时或稍短的时间内,这种心情就会在温菲尔德官邸迸发出来。
报纸不能解决问题。华盛顿那边没有谴责暴力恐怖的行为,晚上也没有发生先发制人的进攻,没有激烈的言辞,也没有互相的辱骂。似乎欧洲各国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美国此刻的所作所为的抗议,而是满足于共同体内部常见的为农产品价格和意大利超额生产葡萄酒而进行的勾心斗角。
耐德抬起眼睛,但什么都没看。昨天他和夏蒙花了好长时间处理酒会安全问题,整理出一份问题表。这不是拟出一份表就能解决的事情,即使像这样长达四页的问题表也一样。
耐德沉思着,在按墨菲定理运行的世界上,一份表格只是用来避邪的防身符而已。针对像星期日花园酒会这种复杂的活动,夏蒙必须对下一步应该干的工作有一个明确的计划。他的视线又回到报纸上。他又翻了几页,试图猜测出墨菲定理的具体表现。
在第三世界里,耐德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大肆渲染的大屠杀和饥荒,也没有看到什么拥挤不堪、食不果腹的难民营惨遭机枪杀戮的报道。报纸对那充满饥饿和压迫的可怕的社会现实也没有新的耸人听闻的报道,这似乎显得有点违反常规。星期日也许不会出现什么新的救星对温菲尔德发动进攻,以此扬名天下。也许
耐德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看见身穿家常便服的勒维妮在注视着他。他也不知道她已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光着脚悄悄下楼来的。她看上去疲惫不堪,相当憔悴。
“这一夜睡得很糟,是吧?”
她点了点头,朝咖啡壶走去。“多谢你没让它凉了。”她倒了一些咖啡,将面包放进烤箱。
“什么事让您心烦?”耐德问她。他们俩都明白偏偏今天他要去上班,如果他们在早餐喝咖啡时把事情谈开,而不是吵到大门口去,两人都会觉得日子好过一些。
他把牛油、果酱朝她那边推了推。“什么事?”
“想孩子们。”
“想她们啦?”
“你不想吗?”
他犹豫了片刻。“当然想啦,可你十分清楚,即使她们在这里,我一天里为她们十分钟都抽不出来”
“你这是在炫耀自己还是在埋怨?”
他笑了起来,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等有朝一日我有资格拿全额退休金了”他停下不说了。
“但是在此期间,无论女儿们在哪儿,你都不会为她们花点时问。”她有话明说。“听我说,耐德,我想谈谈我的事,不是谈谈你。”
“对不起,你说吧。”
“我要乘飞机回家,并且”
“这里就是家,”他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指加利福尼亚。我要回去一两个月和她们在一起呆些日子。”
“就住在铁丝网里面?”
“我不准备住在自由营里。我们也许去看望我哥哥。菲尔长期以来一直要我们去呢,彼得也是这样。”
“你去多久?”
“我们在学校开学时回来。我想在劳动节的时候把孩子们带来。”
“这件事你考虑了多久,维尼?”
“从某个意义上讲,时间并不长。但从另一个意义上讲,自从我们到伦敦的那天到现在,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自从你”似乎他们两人都在等着她把话说完,可是她不往下说了。
“自从我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对我说我变了?将你抛下不管了?是这个意思吧?”
“你的记性真好,耐德。”
“可你一直在和孩子们通电话的呀。”他若有所获地点了点头。“我懂了。你现在意识到自己应该和孩子们在一起的重要责任,是因为你觉得我把你拒之门外。没错,就是这样。我就想问你一件事。我怎么知道你会把她们带来?”
“因为我是这样说的。”
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他的深蓝色的眼睛和她苍白黯淡的目光相遇,谁也不愿将视线移开。“好吧,维妮。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他摇了摇头,一口气将咖啡喝完。“是什么事情促使你作出这个决定的?”他站起身来问。
“呵,这事简直像个故事。我得到了别人的帮助。”
“噢?是专职人员的帮助?”
“是一位朋友。”
“是贝特茜-沃斯吗?”
“她不是朋友。”勒维妮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对处朋友有什么想法?你一个朋友也没有,除非你把那个黎巴嫩的马屁精当作朋友。”
“我想我们在谈你的事,不是谈我。”
“当然。我都快要疯了,真要患上精神分裂症了。我知道伦敦有一些妇女咨询指导或婚姻顾问。还有医疗专家。但我能请谁推荐一下呢?”
“那么你请谁帮忙的呢?”
“简-威尔。”勒维妮很骄傲地笑了笑。“我们俩在一起真有趣。我跟她彻底谈了一下之后,就不想去找专职顾问了。我所需要的就是和朋友无拘无束地聊聊。”
烤箱咯哒一声关掉了,一阵嗡嗡声后弹出两片没烤透的面包。勒维妮默不作声地在面包上涂上牛油。
耐德好长时间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为此大发一通脾气,还是佯作不感兴趣,以后再去问简。
“她劝你回加利福尼亚?”
“根本没有。她只是劝我别忙着把事情做绝。无论干什么,我都应该把它当作暂时的措施,一种我以后能够挽回的事情。千万别将事情做绝。你听懂了没有?”
“我听得很清楚。你们俩在大谈我们的婚姻。真是太不像话。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在使馆谈论这事?”
“因为简不是那种人。你了解她,耐德。你怎么以为她会做那种事?”
“要是万一呢?”
勒维妮耸了耸肩膀。“了不起的情报堵漏人员,弗兰契上校,定能应付这种家事泄漏,对此我很有信心。”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在地板上生了根。他想知道她们谈话的所有情况,及至每句话,但又怕表现得过于感兴趣,不过他得赶着去和夏蒙和福尔默夫人会面,为花园酒会作最后的安排。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嗯,星期一或星期二。”
“这么快就去吗?”
“耐德,”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话的声音相当温和“别把事情理解错了。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花园酒会,我今天上午就会走的。酒会结束后我就整理行装。”
“那就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
“你有麻烦可以请简来帮忙。对这种事情她那儿有一大堆专家呢。”
“这是你的建议?去找简帮忙?”
这座被称为第12号的漂亮的装饰派大楼非常安静,这对于偶尔朝那边瞥一眼的贝尔格莱维亚的邻居来说显得有些异乎寻常。平常那些进进出出的无精打采,邋里邋遢的小伙子不见了。送报纸的人说,电梯操作员和门卫都不在那儿了。替换他们的是个年轻得多的壮小伙子,他不让卖报人和邮递员进去。收垃圾的工人发现商店通往第12号大楼的后门上了栓,加了锁。大楼只剩一个出口,那儿的新门卫不好说话。
虽然7月3日的清晨带来了朵朵乌云和潮湿的空气,但大楼顶层的公寓里的窗户都紧闭着。没有人站在阳台上欣赏下面的街景。在顶层,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莱娜和南希-李-米勒睡在莱娜的卧室里,门从外面上了锁,钥匙由一名那突眼人的心腹保管着。不过她们被不时地放出来为屋里的人烧饭。她们不允许和哈加德谈话。他仍然被囚禁在自己的卧室里,饭菜由一名持枪的看守送进去。
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有人进出大楼。那个长着鬈发的指挥也没来看看。他离开时带上了凯福特,一直不让他离远,不让他有机会给南希-李打电话。
在关押期间哈加德觉得自己快疯了。他除了一日三餐和一台电视机以外什么都得不到。他们拿走了他的剃须刀,拔掉了电话线。甚至连莱娜准备的饭菜都要检查一番以防里面夹着纸条。
南希-李还没到发疯的程度。她已经在昨天上午将星期日袭击的情报送了出去。她原以为他们买东西回到第12号大楼以后还会有送情报的机会。谁知从那时起大门一直关着,她既无法得到任何新的消息,也无法与凯福特或布雷克托普取得联系。
两名手持上了消声器的自动手枪的看守中有一个很有耐心,另一个就听bbc3台的古典音乐,只是在诗歌朗诵节目和学识极其渊博的核物理学家讨论热核聚变问题时才将收音机关掉。偶尔会有人打电话来,但接电话的回答总是一两个字,南希在外屋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消息。
“他们会后悔的。”莱娜气冲冲地说。“别担心。我哥哥很有权势。这些坏家伙这样虐待我们,他们会后悔的。”
南希-李没想到要向莱娜打听更多的细节,结果她始终都没有明白原先的袭击计划已经被那个头发蓬乱的人所利用,她只知道一点——占领中心清真寺——由于她已经将这部分情报送给了布雷克托普,所以她头脑这段时间里一直是空白。她修了修指甲,翻阅了莱娜的时装杂志,喝着可口可乐,还记得不时地做做室内健身操,尽量克制自己不满的情绪。
有时她会想象布雷基的行动,盼望着她会来救她,这样她们又会成为情人了。她从未遇过像她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她们俩的相识改变了她的生活。她一直以为是德雷斯——凯福特改变了她的生活,但与布雷基为她做的事情相比,那就算不上什么了。她所需要的正是自由。她得感谢布雷基给她带来了这一切。
罗伊斯-科耐尔心惊肉跳地悄悄从吉莲-兰姆的卧室出来时,行动就像杜拉柯勒电影中的德国表现派演员表演得一样十分缓慢。他扶着门边,摸着墙壁一步步向前走,眼睛左忽右闪,显得惊魂未定,英俊的脸庞暗暗流露出祈求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在问:“我这是在哪儿啊?”
在他小心地关上卧室门时,他仍能听到吉莲深深的,健康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她酣梦未醒,两臂抱着他的枕头就像刚才夜里抱着他一样。
已经是早晨了吗?罗伊斯迈着穿上袜子的脚,蹑手蹑脚走过名叫奥布雷门大厦的附楼。这座大厦位于奥布雷大道的顶端。这儿是伦敦的一处高地,从这里极目四望,不仅可以看到附近的肯辛顿,还可以看到远处梦境一般的维多尼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高高的尖塔像美人鱼的双乳高耸在浓浓的晨雾之上。
他终于走到她小小的厨房里,站在那里发愣,不知道怎样给自己冲一杯咖啡,也不知道她的东西放在何处。他的咖啡总是由使馆雇员,像费希洛克,替他冲好。尽管如此,人们总是不会将过去的所能忘得一干二净,不是吗?他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将水烧开。架子上一只桔黄色小塑料石英钟告诉他星期六刚刚开始,时间还早着呢,才6点多钟。罗伊斯紧紧抓住不锈钢水池,将身体向后仰,设法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想到,我们是三个人,是吧?吉莲,令人吃惊的梅利安姆和昨晚的我。整个夜晚充满着矛盾,既有严守秘密的场合,又有泄露天机的时候。一夜之间,一切都改变了。他在大杯子里放了许多速溶咖啡粉,接着冲入开水。
他信步走进吉莲小小的起居室,这是他头一回欣赏那精致的家具和挂在墙上的画儿。真是单身者住的地方,起居室仅够一个女人容身。等一下!那是柯罗的画吗?那边墙上是一幅风景素描是塞尚的真迹吗?不可能。是复制品。他在小沙发下面找到了自己的鞋,它们就躺在吉莲的高跟凉鞋旁边。可是昨晚梅利安姆的桔红色便鞋也放在这里的呀。
那是个性欲错乱的女人,他对自己说。他边穿着鞋子边皱起了眉头。他呷了一口咖啡。她疯狂地爱上了吉莲直到吉莲表示对女人不感兴趣。接着梅利安姆将整个夜晚变成了童子军狂欢夜,不停地唱歌,还居然大杯饮起了糖浆。在这位狂欢发起人身上暴露出那种犹太女人特有的毛病——挑逗起每个人的性欲,尤其是职业人士,例如外交官或电视记者。
罗伊斯模模糊糊地记得他曾为捍卫自己神圣的独身生活作过顽强的抵抗,竭力地表明自己不赞成人们“互相拥有”认为那是大多数爱情关系中表现出的一种交易。他们在谈论这方面问题时还唱了歌呢,不是吗?你是属于我的。那些是歌唱人们互相占有的歌。他清楚地记得梅利安姆用男中音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唱着我想休息了,姑娘一歌中不朽的歌词。歌中爱情的动机一目了然:“你将学会烧饭和浆补;我知道你会喜欢做家务。”这咖啡真难喝。
这张素描肯定是塞尚的亲笔。那些体操运动员铅笔卡通画是克勒的作品。当然它们都是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画的。
罗伊斯回到厨房,把咖啡都倒掉,用清水将杯子冲洗干净后将它放回吉莲小小的木制碟架上。这里的一切都很小,正好适合一位吃苦耐劳的年轻电视记者。罗伊斯情不自禁地将这里的东西与政府慷慨赠予他的科林斯官邸的高楼深院比较起来。不过还是应当相信梅利安姆的观点,这里的内涵比你眼睛所看到的多。墙上挂的画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吉莲曾经走出房间去随便吃点东西以便减轻香槟对胃的刺激。“可爱的姑娘。”梅利安姆口中哼哼道。“可爱的小巧玲珑的住宅。你能想象出这是这座大楼的门房?”
“谁住在这里?”罗伊斯问。
“没人。吉莲和家人分开时就决心不让他们任何人染指奥布雷门。”
“你是说她拥有这个庞然大物?”
“我亲爱的人儿。”
梅利安姆硕大的身体与罗伊斯贴得更紧了“亲爱的,”她接着又说“看来关于你女朋友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多啊。”
“她不是我的女”
“她是斯托克-蒙克顿女勋爵。”梅利安姆的厚嘴唇一张一合像在传达神的圣旨。“如果你知道这事,她会死的。她憎恶自己的家庭。”
“我不熟悉这个名字。”
“她的曾祖父在上个世纪靠鸦片发了大财。”梅利安姆捏着嗓门轻声说道。“她父亲去世后,她和兄弟继承了英格兰中部地区价值达亿万英镑的庄园和邪恶黑暗的工厂,另外还有伦敦的资产,我亲爱的罗伊斯,那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资产啊。不过如果她将它捐献给慈善事业的话是一点都不会让我吃惊的。她嘘!”
罗伊斯听到了女主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问布雷克托普。
“这是我的事,亲爱的。”
“这也是时装店的生意吗?”
“你们俩在悄悄谈些什么呢?”吉莲问道。
罗伊斯站在厨房里,一字不漏地回忆起这段话。衣服只穿了一半的他应当赶快穿好衣服,从这里悄悄离去。事实上,他步行回科林斯不需要很长时间,而这种锻炼对他也有好处。他感到腰部不断隐隐作痛。他猜这大概是梅利安姆那狂热的挑逗引起的结果。她是午夜以后离去的,他依稀记得。早知道应该不去干扰她,让她继续扮演她的角色。
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讲,正是因为有她在场,罗伊斯才做出了这许多的事。他自觉自愿地与异xing交往是很少的,而且间隔时间很长。每次他与别人发生私通之后总是半夜就踮着脚尖走出屋去,手上拎着鞋子,那样子就像色情漫画中的主人公。他从不与他人彻夜共枕,原因就是他不愿与对方保持任何长期的关系,甚至一个晚上的关系也不行。让他感到不安的并不是性关系方面的问题,而是由此产生的暧昧关系让人无法摆脱。
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将那些空泛的所谓海枯石烂之类的甜言蜜语谨记在心。双方必须在一起共进早餐。所有这些都令罗依斯感到反感。他认为如果有谁的性欲极强,他就能在双方交谈中大肆渲染令人窒息的亲热而不会产生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但他自己的性欲还没强到这种程度。他在心里坦率地承认,他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他心里仍有不解之谜,这也许能够在与男人的xing交往中找到答案。不过将来他不准备在这方面作任何尝试。
不过昨晚,或者说是今晨,正是梅利安姆无休止的旋风使他们省去了那些为人熟知的绵绵情话,他和吉莲悄悄地安然度过了飓风之夜。
他转过脸去凝视着窗外下面的伦敦。又是一个繁忙的工作日,别人的过失他得处理,别人的疏漏他得应付,别人的高大形象也要他小心塑造,或者,在伯德-福尔默这件事情上,至少要让大使下得来台。罗伊斯告诫自己,在外交界身处高位的人应该学会做一个贵妇身边的保姆。这一套已经学了近30年了,日子过得还不错,尽情享受自己的劳动所得,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他不久便可早早衣锦还乡,但从经济上考虑,他目前还不便如此行事。
他的注意力转向电水壶。他稍稍皱了皱眉头。就在此时他的鞋滑落下来。显然,这咖啡很差,不过如果少放些咖啡粉是否?他干脆鞋也不穿地走过去,冲了两杯咖啡,找了几块白脱甜酥饼,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他走过上了光的地板,进了吉莲的卧室,将早餐盘搁在床头柜上,又朝她熟睡的脸庞俯下身去。他十分从容地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早饭来啦,亲爱的,该起床啦!”
在伦敦周围坐落着许多城镇供人们进行商业贸易,因为商贸工作量大面广,连伦敦这么大的城市都无法容纳下去。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城镇中有一个叫作斯洛的地方。
在斯洛一条汽车专用干道旁有一家庞大的电脑公司和一座专营法国汽车改装以适应英国道路的汽车维修工厂。在它们之间夹着一座两层楼的建筑。这里在30年代曾经是一家厨房设备生产厂。现在它上面挂上了霍金斯和杜特酒宴承办公司的牌子,和它以前的身份真够般配的。
虽然它位于当地仅存的几座30年代建筑之列,但设备先进得令人吃惊。其装饰派艺术的轮廓原来是象征30年代厨房的潮流,但它在现在仍不落后于时代潮流,因为当今时髦的住宅的安排装饰和厨房很相似。它的外墙用玻璃砖建成,只要是晴天,太阳光就会毫无阻拦地照亮楼内每个角落。
那个长着一双暴突的眼睛,脸色稍显病态的矮胖子坐在开启式办公区中央的一张小写字台边。这张桌子非同一般,上面有专用电话和一部接有许多分机电缆的电话。今天早晨他静静地坐着,对着他在记事簿上记下的内容出神。在中午之前这段时间里他就一个人呆着,到中午时分这里就会活跃起来。人们开始为今晚的酒宴忙碌起来,并且为明天福尔默夫人举办的那绚丽壮观的花园酒会作战前动员。
专用电话铃响了起来,可他似乎没听见。他的眼睛跟着铅笔在记事簿上浏览着。最后伸手提起话筒。“什么事?”
“他逃掉了。”
他外突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谁?”
“那个德国人。”
“蠢猪!他是怎么逃跑的?”
“哪儿都找不到他,先生。我敢发誓他已经死了。”
“够了,别说了。去把他找到。”
他砰的一声扔下电话。这个头发蓬乱的人气愤地哼了一声。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专业水平的人啦?
他耗费了时间,金钱,耗费了鲜血(当然不是他的血)在世界各国收罗人手组成了一支出类拔萃的突击队。队员们就像自动化机器一样听从他的指挥。动脑筋的事情都由他代劳了。这样事情要好办得多。别人认为他之所以取得成功,原因是他对人残酷无情,在各个方面都有内线,而且还有政界的秘密保护。
他的私人情报网起先是由在宴会以及招待会上工作的人组成的。他收集到的情报多得令人吃惊。始终使他感到惊讶的是人们在家仆面前说话很不谨慎,一点都不知道被别人听到的事情可以用来做交易。下至招待员、司机、女佣、酒吧服务员、清洁工人,上至男管家、秘书,他们挣的钱都很有限,见了额外收入谁又能不动心呢?
他们旗开得胜之后又频传捷报。他所收集的情报经常有一些不能直接使他获利,但在与警方打交道时自有它们的价值。无论是那被可笑地称为执法机构中的哪个部门——他和所有部门都打交道,甚至连一些秘密机构也不例外——现在的警察几乎都是靠花钱买来的情报办事,而情报往往来自告密者。身为伦敦最可靠的情报源,他能享受到靠抓罪犯过日子的警方的庇护。
像明天的温菲尔德官邸花园酒会这样的机会是难得的。相比之下,像昨晚英国广播公司的酒会尽管也很豪华铺张,很能提供相似的机会,但几乎没什么成功的希望。新启用的电视演播室坐落在繁华的拥挤的街道旁,那里经常发生交通堵塞。但是温菲尔德官邸有宽敞的地方容纳人质,而且前后有公园般的空地,便于他们乘直升飞机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