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的头顶撞到衣柜上层的隔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可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以使她忘却精神上的折磨,她像一尾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在黑暗中喘息,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将睡裙的前襟沾湿。地暖依旧开着,流泪使她更加脱水,恐惧使她仍旧不敢推开衣柜的门,即使那杯水就在伸手可及的床头柜上。
寂静的黑夜,可怖的梦境。是谁倒在了那个女人旁边?又是谁打开了衣柜的门?本已经遗忘的记忆为何会在这时重新涌入大脑?未来她又该如何面对这兰因絮果?林沧已经思考不了这么多了,女人的声音还在耳侧徘徊。她徒然地掐住自己的手臂内侧,无意识地借用疼痛去抵抗自己求死的意念。
奚言睡得不错。他在女孩上床后去看了看,忍住和小时候一样亲亲小姑娘额头的心痒,和她道了声晚安,便回自己房间处理了这个“夜间寻访”的后续,处理结束还比他平日入睡的时间要早。
一夜无梦,奚言起床便打算先叫醒小姑娘再做早餐。他一面希望女孩能喜欢英早,一面敲响了房门。
无人应答,奚言小心地打开了房门,却见床上的被子都被掀到了一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阿沧?”奚言出门查看了厨房、客厅和卫生间,又回到女孩的房间。还是没有回应,饶是他也想不通一个人要怎样才能人间蒸发。还是说他的叔叔们无聊到聘请什么世界级的特工在不打扰到他的情况下,偷偷带走了女孩。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衣柜门滑动的声音响起,奚言果真发现小姑娘抱膝缩在衣柜的角落里。
“疼。”奚言半跪下去握住女孩的手,她把头埋进腿间,发丝凌乱让奚言看不真切。奚言记得林遥说过女孩会有抑郁症导致的胃疼,“阿沧,是胃疼吗?”
“嗯…”女孩的回答虚弱,带着抽气声,和他相握的手却攥得很紧。短短的指甲嵌入皮肉,不疼,但却能感受到女孩的痛苦。
电热水袋加热需要一定的时间,奚言拿了片暖宝宝,又端了杯热水回到房间。
“阿沧,不怕了,来喝热水,不烫的。”女孩抬起头,眼圈泛着红,面上是未干的泪痕。她浑身颤抖着,就着奚言手喝了两口水又低下头。
奚言干脆坐在了一旁的地面上。他撕开暖宝宝的背胶,将女孩揽入自己的怀抱中,把暖宝宝贴在女孩的睡裙上。
人往往被安慰的时候,才能发现自己有多么委屈。奚言听到女孩呜咽了一声,又开始无声地颤抖着。奚言轻轻拍着女孩的背聊作安抚,贴在女孩腹部的暖宝宝的产生的热气透过他的衬衣传了过来。女孩的睡裙不够厚,暖宝宝贴太久会造成低温烫伤。奚言有些担心,但也只能等女孩抓住自己小臂的手渐渐放松,才稍稍推开了她。
奚言亲吻了女孩的额头,又用自己的前额和她的相抵。“别怕,阿沧。过去的,只能在梦中找寻你,它们都不能真正地伤害到你。”
奚言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过去八年都很少出现在女孩面前,就是害怕他的出现会唤醒女孩痛苦的记忆。而他不要求,林遥自然也不会勉强小姑娘和他亲近。林遥曾告诉他,女孩的抑郁症一开始极其严重,自残行为和自杀倾向严重,但好在人小不懂事,常常处于恍惚的状态,只会无意识地伤害自己。等长大了些,与林遥更加亲近了些终是有了转机。
不过从病理的角度来说,林沧的病情其实是进入了下一个稳定的状态,她的解离状态愈发明显,不再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人格解离的后果可以是一个人彻底地丧失生存欲望,也可以是像林沧这样感知迟钝,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会在特别极端状况重新进入应激状态。林沧保持这样的状态可能有六年了,甚至连林家那几个天天惹事的小姑娘趁林遥不在,想要用关于当年悲剧的传闻吓唬林沧也没能让她应激。不过这也吓得林遥换了不少心理医生,可医生们毫无例外地都推荐了保守治疗以维持现状。
奚言再度起身将热水袋取了过来,他抱起女孩放到床上,见她面色好了些,叮嘱她撕掉暖宝宝,再喝几口温水。
给生活助理发完短信,让她去买楼下转角处的粥店各买一份咸粥和甜粥。奚言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昨天推掉的和今天待办的工作不少,他不去公司是不行的。
林沧还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胃疼不再激烈,但也不停歇,就像有块石头吊在胃上,下坠的疼痛绵绵不绝。她一动,又是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袭来。
但她忍疼的能力很强,奚言看她面色好转,却依旧没什么动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林沧眉眼耷拉着,可怜地看向他。
“阿沧,”奚言看不得她和被雨淋湿的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睛让人难以拒绝,“哥哥要去工作,你要和哥哥一起吗?”
女孩抿着嘴,用力地点头。“能起来吗?”奚言伸手,女孩借力坐了起来。
“要和哥哥一起的话,就先去洗漱,然后换衣服好吗?”奚言摸摸她的头,转头打开衣柜找了一双厚厚的袜子。虽然时间紧迫,昨天他也没忘给女孩买鞋,厚厚的袜子配上雪地靴是怎么也不会冷的。
林沧小时候总是闹着不愿意穿衣服出门去上幼儿园,奚言也是这样帮她穿上袜子的,区别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姑娘更闹腾些。
女孩的骨量轻,脚腕纤细,但脚上相比身上其他地方却肉肉的。穿上毛茸茸的兔毛袜再搭配林遥买的可爱睡裙,差点让奚言产生幻觉,仿佛真的看到了以前糯米团子一样软乎乎的妹妹。
奚言俯身又在女孩额上亲了一口,他承认他不太地道,妹妹明明还很难受,但他却被可爱到了。奚言和林沧的年纪差了有十岁,他甚至是在继母的产房外等待女孩降生的一员,难免有种老父亲的心态。
这是正常的,奚言内心安慰着自己,他就是太久没有见到阿沧了。
奚言等林沧洗漱完毕给她套上了一件宽松的毛衣,又穿上长长的羊绒大衣。虽然内里还是睡裙,但电梯下楼就是车库,不至于着凉。奚言思考了一下回去拿上了小狐狸,才终于带着女孩出门了。
“奚总,早上好。”司机和生活助理在车库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奚言用人谨慎,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对林沧额外的注意。
“阿沧,这位是哥哥的助理,文助理,你可以叫她姐姐。”林沧犹豫地还未开口就被文芝接过了话茬。“小姐叫我芝麻就好了,”文芝看出了女孩的拘谨,又接着说到:“奚总,这是我买的两款粥,山药百合粥和广式咸骨粥。”
文芝的直觉让她避开了林沧的姓名,这位是奚家的继女,但姓林,她拿不准主意。同时,打工人的直觉也让她挑的两款粥,都尽力避免了香菇红枣一类气味强烈食材。还因为可能有在车里食用的需求,将打包盒换成了吸管和杯子。
“有喜欢的吗?”林沧根本没有胃口,胃还在隐隐作痛。她接过狐狸和热水袋一起抱在怀里,随口说了句“都可以的。”
奚言见状也不勉强,挑了广式咸骨粥递给女孩,又给拆了吸管包装再插上,他觉得还是有点蛋白质的好。
“多喝点。”他们出发得晚,没有躲过早高峰,很快开始堵车,奚言便开始看起了文件。林沧喝不下多少粥,就小心翼翼地把粥放回了杯槽里,不想被奚言发现。比起饿,她更多是困。
林沧自半夜惊醒就不敢再入睡。其实黑暗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而车里是光亮的,可现下的她实在是太困了。
奚言揽过迷迷糊糊的妹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看着妹妹林家标致性的面庞,回想起继母在时三人的悠然时光。
林沧的母亲是在和男友私奔途中被林老夫人派人捉回来的。林沧的父亲身份不明,当时就直接被丢在了公海里。而奚言的父亲则是他爷爷和无伤大雅,他只在乎奚楚瑜的态度。
“波悠,那是你大哥的继女。”奚楚瑜做在书桌后面的竹制躺椅上,连头都没抬一下。奚楚瑜喜欢所谓的中式风格,其实就是嫉妒发妻那种书香世家的生活,虽然没落却难以叫人看轻了去。他便照猫画虎,请了不知道多少风水大师、奇巧匠人才有了如今这个奚家“老宅”。
“爹,我这不是觉得既然瓜分了林家,这小姑娘也得去庆功宴上露露面,给大家见识下林家的美人啊。”奚波悠见老爷子不在意,佯装赔笑道,眼里却都是朝向奚言的挑衅。
奚言从进屋起就从未变过脸色,此时也只是轻笑一声缓缓说到:“小叔想要凸显我们家如今的鼎盛自然无可厚非。可小叔有没有想过,林家和奚家当年也有过联手的时候。这次恶人我们当了,其他人现下与我们联手,未来未必不会担忧自己成为猎物。”
奚波悠被这绿茶味熏着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摆起长辈的架子和戏谑的腔调,“我当然想过,这不是把好东西给大家分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这低调、高调的,都拿下林家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奚言已经被恶心得麻木了,他当然知道圈子里是怎么玩的,未成年的女孩在他们这算不得什么,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他才会第一时间找到林沧。
于是他并不接话,反倒转向奚楚瑜,等待真正的决策者发话。奚言明白,他这脑子里全是酒色的小叔,这个时候在老爷子的书房,能谈的只有怎么瓜分林家的问题?这也是此次庆功宴的关键。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小叔的意图他也探查到了。奚波悠大概是想要啃下林家最大的一块肉。
奚家版图大,有许多产业都是为了政府的各种篓子接的项目,到今天也成了有规模但零散的供应链,主要是些建材、粮油一类政府会采购的东西。奚楚瑜虽说是一直在给两个儿子锻炼的机会,但一直给的也不是集团里什么重要的企业。奚波悠主管的是奚氏实业旗下粮油为主的基础消费品企业,而林家的立身之本则是全国连锁的大型购物中心。奚家一直没进入对标个体的消费市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而拿下这块版图,奚波悠势必能进入更加中心的管理层,又先胜他二哥一步。
“你大哥的继女就算姓林,在外面,也丢不了这个脸,先下去吧。”奚波悠见老爷子发话,又听见句<在外面>,便也没多纠缠,瞪了奚言一眼,往外走去。
等侍者轻轻关上门,奚楚瑜才继续发话:“立春刚过,元夕也过了,群芳勃发。‘群芳’一名,如何?”奚言心底只觉得好笑。奚楚瑜这些年愈发喜欢些咬文嚼字的酸腐话了,他最怕别人还是看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个暴发户。
“爷爷起的这个名字,甚是雅致,又向各家递了奚家不愿独秀的意思。”还有层见不得人的意思,恐怕宴会当天京华夜场的女人们都得遭这场罪了。
“你不愿见奚家独秀?”奚言和奚楚瑜都清楚彼此是什么意思。两个儿子不中用,一个懦弱无能、缺乏主见,一个又太有主见、好大喜功,在奚楚瑜看来都是废物。奚言的小动作瞒不过奚楚瑜,但他得承认他这长孙的脑子确实比两个儿子好使,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面上笑意吟吟,背地里看人的眼神却阴毒无比。只是他需得确认,他这好孙子有没有其他心思。
“爷爷说笑了。我只是看小叔这样招摇,有些担心罢了。至于这群芳宴,我只管给爷爷办好,爷爷在宴会上想说什么,我这还真没这个时间和精力来操心了。”奚言答得真诚,仿佛最近真是忙坏了。
“嗯,那你就好好准备吧,别太操劳。”奚楚瑜说完这句又闭上眼睛,像是打算继续在竹椅上休息。
奚言开口打算离开,“谢谢爷爷体谅,我这就先走一步了。”他转身刚走到门边,奚楚瑜却又发话了。
“林家那女孩,是你父亲的继女,就是我的孙女。带她家宴前来见我,至于见不见她那两个叔叔,你决定。”
奚言握着拳没有转身,“爷爷,阿沧她有抑郁症…”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冷了下来,却依旧被奚楚瑜打断。
“我当年让她活下来回到林家。奚言,你妹妹和你都该感谢我。”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奚言原本的计划是带着妹妹多出去玩玩,但很显然他现在也不得不像以往的林遥一样,整天把林沧一个人丢在家里,能回去陪小姑娘吃个午饭、晚饭就很不错了。
所幸林沧适应得不错,拿着奚言给的卡,她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书,一个人趴在床上就可以从早看到晚。可能是抑郁症的缘故,她很能看得进去哪些以“无聊”着称的大部头,且一看起来就停不下来,有时候奚言回了家也注意不到。奚言对林沧买的书的品类有些无语,从日漫到新闻纪实文学、从绘本到科普杂志、从电影漫谈到严肃,甚至史记都买了。一问却不少都是林家以前的藏书室里有的。
奚言想想也对,林老夫人本就是名媛出身,她的亲生女儿、孙女们也都是她调教出来的社交老手。上到京华“皇亲贵胄”,下到地方来的暴发户们都是林家女儿们的“客户”,谈资嘛,不嫌少。只是奚言觉得这小孩还真挺会挑好东西的,不少书都是二手书网站上的珍藏版,奚言怀疑林沧想买很久了,不然也没法这么快都挑好这些版本。不过卡随便用也是他说的,奚言不担心钱,只担心家里放不下。
这房子是奚言回国时买的,那个时候他公司也才启动不久,奚家虽然没克扣他的生活费,但是他也不打算找他两个叔叔要钱,不然他何至于还要帮江心写作业来赚点小钱了。等到他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国内某个大企业的软件开发外包项目结束后,奚楚瑜就让人带着合同和一笔钱来注资了。奚言没有拒绝,奚楚瑜的意思很简单,奚家的东西不能逃脱他的掌控。不过收了钱不代表奚言就能原谅他们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白眼狼嘛,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当白眼狼又怎么了?京华老城区的房子贵但方便,奚言拿了老爷子的钱才买了现下住的这一套,他平时活得极简,林沧这一来倒显得房子小了些。
可奚言现在也没心思纠结这房子的问题,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告诉妹妹要回老宅的事情。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告诉他回是最好的选择,奚楚瑜的意思就是他允了林沧能安稳待在奚言身边。不过他想不通为何奚楚瑜还想见林沧一面,且老宅虽说比起当年是变了很多,但那都是扩建的,原本的老楼还在那里,只是没人再住了。奚言担心故地重游,会刺激林沧的病情。
奚言烦心地假寐着,林沧从另一侧打开了车门费力地钻进来。她抱着一大摞漫画杂志,奚言换上笑脸顺势接了过来。
“带这么多东西?”林沧今日换了件格纹背心和衬衣,下半身是毛呢的长裤,很暖和。文芝给买了不少衣服,但她不喜欢在外面穿裙子,大多都挑着更加舒适的穿。今天奚言说要带他去江家玩,才好好搭了衣服出门。
“嗯。我还买了磨牙棒。”林沧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磨牙棒。磨牙棒是给江小米的,漫画是给江芙的,至于江心,林沧也想不到他会喜欢什么。
“楼下小卖部买的?哥哥可等了好久。”奚言看了眼手里的漫画,随手放在了前座中间的扶手箱上。
“明明就只有两分钟。”林沧老是容易被奚言点着zhao,她觉得这人就是故意冤枉她的。阿姐从来都不会欺负她,只会温柔地让自己慢点来。其实她也清楚没人应该像阿姐对她这样好,而且她依旧担心奚言会哪天把自己丢掉,这才想着要和奚言的朋友搭好关系,好好表现一下。要是因为丢了奚言的脸而被赶出去,对她来说还是很麻烦的。
“好好好。”奚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见林沧气鼓鼓的又上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女孩昨晚才洗了头发,硬硬的发丝,蓬松又顺滑,奚言很喜欢这个奇怪的手感。
江父的职位相对高,但却在个不那么紧要的部门,和清流走得更近,可也不妨碍他左右逢源。在奚言看来是个很会做人的官,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不够狠心。官场上不做大官可能对某些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家庭里对孩子纵容会害了谁就很难说了,至少奚言是这么想的。他也承认他双标的很,林沧如今才是真正的放养。
江家在老城区边缘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是独门独户的小别墅,但不至于像奚家老宅那样张扬,毕竟是从政不是从商的。江父不在家,江母开门迎接了他们就赶着出去打麻将。
林沧乖顺地给江母打了招呼,换鞋进门就被关在笼子里的江小米吸引了目光。江小米哼哼唧唧地不敢大声叫出来。穿着拖鞋的江心刚慢悠悠走了出来,也不给奚言打招呼,反倒直接凑到林沧跟前。
“嘿,林沧妹妹好,你要看江小米吗?最近我爸让它去上学,我只有让它去了。今儿就是听妹妹要来才把我这狗儿子接回来的,不然它可惨了。但是它这才去了几天就没之前傻了,我把它放出来给妹妹你看啊,保证它不扑人了。”江心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语调夸张地帮江小米诉苦,自己却倚着墙开始戳笼子里的江小米,逗得江小米把笼子摇的直响,嘴里还不忘哼唧。
“要不我来开笼子吧。”林沧抿了抿嘴唇,还是觉得江心不靠谱,虽然以前林遴不太允许别人靠近她的狗,但是林沧也有好好做功课,想着要是林遴丢了狗狗,她就可以捡回去了,就算阿姐对狗毛过敏,勉强养在花园里是不会有事的。
她没有直接打开笼子,而是先给江小米闻了闻自己的手,让小狗熟悉自己的味道。又慢慢地打开笼子,让江小米不至于太激动,直接冲出来。
“小米要慢慢地哦。”她学着以前看的宠物行业纪录片里的手势,又盯着江小米的眼睛让它慢慢地走出来坐好。
“好乖啊,小米。”及时奖励是很重要的步骤,林沧看出江小米被江心搞得有些紧张,又夸着小米凑上去和它贴了贴额头表示安慰,就像奚言对她做得那样。
“哇,江小米,你都不给你爹亲亲,怎么陌生人一来就能随便贴贴啊——”
“那是因为该去学校的不是狗,而是你。”奚言和江母告别,把全程看在眼里。他看不惯江心这个人来疯的架势,走过来把发疯的江心和林沧隔开。
“让阿沧上去和小芙玩,你爹是让我过来拉你去干正事的。”江心又换了个嚎的方式,抱着家里的柱子演苦情戏,一副生离死别不愿和奚言走的样子。
奚言自然地吩咐地江家的保姆阿姨带林沧上楼去找江芙,不忘叮嘱狗狗上去要让人看着。
阿姨给林沧递了狗绳,她上楼的时候突然有些害怕,转头去看奚言。“有什么事给哥哥和文助打电话都行,别怕,阿沧。晚上哥哥就来接你回家。”奚言挥了挥手朝她笑,等林沧消失在视野里才拖着江心离开了。
林沧很害怕和陌生人交流,而江芙是个刚小学的小女孩,又是奚言的朋友、某个京华权贵家里的小孩,她牵着江小米很是忐忑,害怕这小孩和林逦她们一样,坏心眼的小孩最会用自己的“无辜”来陷害他人。
江芙没有下去迎接的原因是她还没打完这局游戏,她咋咋呼呼地打着游戏,保姆阿姨们也不敢上前触了这大小姐的霉头,就连江小米都乖乖趴到一边去了。江父、江母老来得女,本来对江心就很是放纵,对江芙就更是如此了,导致江芙才刚10岁却是越来越不服管了。
打游戏倒是撞上了林沧的长处。林遴带回了林家的第一台游戏机。林老夫人见不得这些东西,只觉得这玩意儿会把人带坏。往日女孩们也只是会偷偷在台式电脑上玩玩盗版的东瀛文字游戏。那个时候林遴还把林沧视作小跟班,允许她和自己一起玩一些游戏机上的多人游戏。但林沧上手太快,显得林遴笨拙了不少,就不准她再玩自己的游戏机了。林遥知道后给林沧买了个更新的,刚过一个月就被人扔下了阁楼摔得粉碎。林沧知道再买也无济于事,就告诉林遥是自己不小心摔坏的、也不想再要了。林遥那段时间忙的很,也没顾及上。而林沧的确也没有特别爱玩游戏,后来林遥看她更爱读书就再没提起过这个事。
而江芙玩的是一款林沧当年玩过的经典动作游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小朋友还在玩这老游戏,但她至少肯定这小孩完全不会玩这游戏。
“你抓着这个台阶的边缘,然后调整视角就能上去了。”这个游戏的“跳跃”没有单独的按钮,只能通过视角调整来达成。
“什么视角啊,我不知道啊。烦死了。”江芙还是一嘴奶音,抱怨的时候,只要不尖叫就不至于烦人。
林沧看不下去她的蹩脚操作,上手几步就让游戏角色上了台阶。
“啊,你好厉害啊——,我终于过了第一关了,臭江心,我这下一定能打败你了!”江心喜欢乱嚎的基因也被原样复制给了他的妹妹,江芙扔下游戏机手柄拉着林沧的手在沙发上乱蹦。
正当林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时,江芙转过来看到了她。虽然是个没见过的姐姐,但不妨碍江芙又来了精神,“姐姐你快帮我继续通关吧。等江心回来前,我们超过他的记录了,他就要给我当狗狗了,哈哈哈!江小米,江心要和你一起当狗狗了。”
林沧陪着江芙玩闹了一下午,到晚饭前才来接她回家,江家大人不在,江心也不知道按礼数得留奚言和林沧吃晚饭,就让两人直接上车回家了。
江心是去奚言公司“体验生活”的,毕竟哪有上班下午去,还要老板亲自接送的。江心回国后就没找过正经营生,开了几家夜店入不敷出。江父也知道自己儿子混不得官场,江母又不让把江心送到军队里,这一来二去只有让江心跟着奚言学习下,可奚言也只能说“尽力”二字。
世家商贾沉沉浮浮,奚言能做的只有努力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他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没能照顾好的情况下,又让他如何去提携他人呢?
“和江芙玩得如何?”奚言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他在林沧面前也装不下去了。
“嗯——,还行。”林沧也累,虽然玩游戏她并不讨厌,但应付小孩实在不是她的长处,江芙这年纪精力旺盛,玩了一下午游戏都没喊过累,一心只想要让江心当狗狗。但她看出奚言也累得不行,又提起精神给他讲江芙要让江心当狗狗和直呼江心名字的事。
“江心在他家也就比江小米地位高一点吧。这游戏怕也是江心嫌他妹妹烦人才让她玩的吧。小芙这个年纪是人厌狗嫌的时候,是哥哥没想周到,你要是以后不想和她玩,咱们就不过来了。”奚言倒是一点不意外。
林沧怕他只是说说,江家好歹是奚言难得交好的人家,只能气声补充到:“没事的,我还没来得及给江小米磨牙棒呢,还有漫画……”
“阿沧。”奚言打断了女孩的未说完的话。他叹了口气,突然将林沧拥入怀中。
林沧很难形容被奚言抱在怀里的感觉,那是一种心里痒痒的感觉,是知道自己有在被人爱着,而干枯的心脏长出血肉的感觉。
“哥哥送你来江家玩,只是因为见你喜欢狗狗,想着小芙能陪你一起和狗狗玩。”
“阿沧,抱歉。”奚言抬起头来在林沧额前落下一吻。
“阿沧,哥哥有时候不能做一个完美的哥哥,但是阿沧记得哥哥之前说过的吗?不开心、不愿意的事情,都一定都要告诉哥哥。哥哥不需要阿沧的任何帮助,这不是因为哥哥不喜欢阿沧。只是因为阿沧能学会爱自己,才是哥哥和你阿姐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