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卿说营中没琴是事实,她没有琴弹给燕飞卿听,也是事实,却不是真的诺大幽城也找不到琴。——她自幼见多了好琴,十五岁那年,当今皇上又御赐了“墨桐”琴与她。其他的琴,她如何肯入耳?那次自安国将军府中火烧,她夜逃了出来,“墨桐”却烧得干净。这些年来,除了退回给豫太子的“绿菊”琴,她一直没有碰到中意的琴,所以也几乎没有碰琴。
而红烟用的那是什么琴?如何能比得?就民间来说,琴也不太差,只是一听起音,便知道那琴分明是蜀中手艺,音大轰隆,多不合适用来弹《梅花》这等清调。只怕不懂行的客人如秦七月这般听了,还道是红烟姑娘琴艺出众,才弹得比一般人响。
秦七月自是不懂这些。原本被阿罗看得不安,仿佛自己也觉得做错事了,但眼下被王都尉和阿罗摆了这么个高的姿态来一鄙视,又回头见小红儿低着头,畏畏缩缩,忍不住开口讨公道道:“那琴人人夸奖,哪里不好了?我看你是怕比不过小红儿,故意找的借口。”
他倒也不是真相信阿罗的琴艺,反正他也听不出来。只是想找个法儿激一激阿罗。
阿罗闭了闭眼,再张开的时候,眼中有了凌厉:“是的,那么秦寨主,我认输如何?”
不待秦七月回答,她自起身,冷冷道:“我从十岁开始学琴。我的琴师是谁,即使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几人比得。秦——七——月,”她抬眼,直直得看着秦七月,“你叫我跟她比——”
她一口气咽住,说不上话来,顿了顿,才道:“——倒不如,你叫我来和你比试武艺,倒真不愧是一条汉子!”
秦七月怔住。阿罗却对着秦七月略颔首,做出致歉的姿态,神情却极倨傲:“秦寨主,我不是不敢和红烟姑娘比试,只是不敢对不起我师傅,不敢对不起所有我认真评价过、交往过,和不肯评价、不肯交往的人。”
她看着秦七月:“——我更不敢,对不起我自己!”
厅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不敢开口。秦七月呆呆地站着听她发飙,看她生气的样子,脑子里乱成一片,却还没有转过弯来,阿罗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很生气,很生气。
他想张口说:“哪里有那么夸张。”看着阿罗的眼神,却愣是开不了口。
阿罗看着他蹙眉的样子,抬眼看了看一声不吭的红烟,忽然觉得自己的荒谬,于是苦笑道:“秦寨主,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心上人。你却让她在这里弹琴娱乐你的兄弟——如果她今天受到了委屈……那么,不是我对不起她。是你对不起她。”
秦七月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红烟。后者正扶着琴看他,也没有见多委屈的样子。他迟疑了下,又转回头来看着阿罗。
阿罗看着秦七月,看着这个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须、好看了很多的人,眨了眨眼,再张开眼,便是略偏了首,缓缓道:“你知道吗?这辈子,我还没有受过这样大的侮辱。——秦七月,我们扯平了。”
言罢,便略欠首,先行转身离开。
秦七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着她临走时的眼神。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不是他们初见面时那种淡然的平静,这种平静他说不出来,只觉得仿佛她要再也不认识他似的。
他心里慌了起来。
慕容白追了出去的时候,阿罗正扶在桥栏,看着天空。听到声音,却没有回头看他。
“阿罗姑娘。”慕容白站住,唤了一声。
阿罗依然背对着,不想回头看他。
慕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