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六在余舒府上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被辛二太太接回去了,余舒瞧着意思,辛雅是捏着鼻子同意了她和古奇的婚事。刚好裴敬那边一大早给她送信儿,还好古奇不是个坐吃山空的富二代,打十岁就跟着他爹的商队走南闯北了,古父和古母夫妻和睦,古家人口简单,辛六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就是了。
辛六走后,就有礼部的人带着新鲜出炉的喜服来给她试穿,原本嫁衣是要女方家里准备的,大提点却让礼部按照宗室嫁娶的规格来办,所以余舒只要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其余一概不用费心。
余舒和景尘的官婚文书,没有通过坤翎局,大提点直接批准之后发放公主府,余舒见都没有见着。婚期定在三月初六,她得想办法再拖上两个月,又不能被大提点瞧出来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这就让她犯了难。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湘王世子孙的满月酒过去没几天,敬王府就来人给余舒送帖子,敬王妃约她花朝节那天到郊外踏青。
余舒顿时有了主意,回帖时啰哩啰嗦写了两页纸,其实就一个意思——咱们骑马去吧。夏江敏很快就派人送来回信,同样写了一堆废话,意思也很简单——好哒。
于是到了二月十二,天晴日暖,余舒换下冬衣,穿着一身劲朗的胡服,高高束起头发,英姿焕发地骑着马出了门,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带刀侍卫陆鸿和徐青,暗中还有大提点派来保护她安全的死士。
到了敬王府,余舒没有进门,让陆鸿去通报了一声,没过多久,夏江敏就领着两个侍女出来了。王府备有舒适的马车,另有一个马夫专门给敬王妃牵马,还有一队骑马背枪的侍卫,整齐严肃地在门外恭候,倒把余舒他们比的像是闲杂人等。
夏江敏撩开帷帽,对余舒歉意地笑了笑,只见她美色炫目,余舒赶紧翻身下马,上前拉下她的纱巾,伸出一只手臂去扶她上车,回过头去让陆鸿牵着她的马走,便同她一起坐进马车里。
“王爷知道我要出门,所以派了这么些人跟着,你别见怪。”她不想让余舒以为她是故意在她面前摆排场。
余舒道:“看到敬王殿下这样爱护你,我也能放心了。”夏江敏淡淡地笑容带着些许哀愁,低喃了一声:“可惜不能长久。”
“嗯?”余舒听出不对劲,拉过她的手小声问道:“你这是何故?”
夏江敏讷讷道:“敬王府要进新人了。”余舒皱眉:“皇上病重,敬王还有心思纳妾?”夏江敏连连摇头:“不是姬妾,是正经的侧妃。”历来皇子正妃都要由皇上亲自指婚,侧妃却是可以自主纳聘。夏江敏和刘昙成婚刚刚半年,就有一位侧妃进门争宠,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刘昙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和夏江敏一生一世一双人。
余舒爱莫能助,只得安慰她道:“我看敬王不是见异思迁之人,就算有了新人,孰轻孰重他还能分不清楚。”
夏江敏苦笑:“你知道即将过门的这位侧妃是谁吗?”
“谁?”
“是忠勇伯府上的千金。”
余舒惊讶地挑起眉毛,据她所知,忠勇伯府上现在就只有一位小姐待字闺中——“你说的是瑞紫珠?”这个瑞紫珠,早先可是差点和薛睿订亲啊。敬王真地要纳瑞紫珠为侧妃,那一定是忠勇伯爵府和薛家私下达成了协议,瑞皇后转而支持刘昙上位做太子了。
“正是她。”夏江敏轻咬了一下嘴唇,问她道:“我虽没见过这位瑞小姐,却耳闻她有花容月貌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是吗?”
听出她在担忧什么,余舒哈哈一笑,轻拍她肩膀道:“她是万里挑一,那你就是万中无一。”论容貌,放在一年前,瑞紫珠尚能和夏江敏平分秋色,可是夏江敏嫁人后,就像那盛开的海棠花,一日比一日娇艳,见过了夏江敏这般国色天香,再见别的女子,纵有十分的美貌,也不会觉得惊艳了。
“真的?”
“真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她。”余舒冷笑:“那瑞紫珠看起来柔柔弱弱好欺负,实则不是盏省油的灯,回头等她进了敬王府,你小心些便是。”
“我晓得,从前你在信上和我提到过,去年芙蓉君子宴,她和息雯郡主一伙人诬陷你不成,反而落了个多嘴多舌的坏名声。”夏江敏撇了下嘴角,面色鄙夷。
去年六月六,为争夺金玉芙蓉,获取婚姻自主的特权,京城适婚年龄的才子佳人都被邀请赴宴,在宴会上一展才艺,瑞紫珠却借这次机会,讲了一个故事编排余舒,指责她害纪家家破人亡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余舒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夏江敏和余舒诉苦之后,心情开朗了许多。其实她是几天前才听说刘昙要纳侧妃,当时她伤心难忍,和刘昙言语上争执了几句,怄气之下,不管不顾就给余舒下了帖子约她郊游,后来她在奶娘的劝说下,主动和刘昙服了软,两人和好如初,刘昙为了哄她高兴,没拦着她出门散心,只是多派了些人手保护她周全。
......
余舒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回来,就瘸了一条腿。
白天在郊外,余舒听闻夏江敏的马是敬王赠送的千里驹,一时心痒就提出和她换骑,夏江敏当然没有不肯,怎想那千里驹跑了一段路,突然发癫,将余舒甩了下来,好险她掉进了草丛里,只是摔伤了腿,没有磕头碰脑的。
赵慧正在后院核对余舒的嫁妆单子,听到下人禀报余舒被人抬回来了,慌里慌张派人去医馆把贺芳芝找回来,等她赶到北大厢,进了门就见余舒横躺在客厅里摆的罗汉榻上,旁边有一名衣饰精美的小妇人拉着余舒的手低声说话,只瞧见半张粉光熠熠的侧脸,便让赵慧看呆了去,就听这美人儿愠怒道:
“你放心,今天的事我回去后一定查个清楚,给你个交待。竟敢在王爷赠我的宝驹身上下药,这是有人存心想害我呢!”赵慧听得心头一跳,便猜到了这位美人的身份,连忙上前拜见:“民妇贺赵氏见过王妃。”
余舒和夏江敏一起扭过头来,余舒刚喊了一声“娘”,夏江敏就起身去扶赵慧,一边柔声道:“夫人快快免礼。”
赵慧喏喏应了,凑上前一瞧,余舒形容狼狈,一条腿上沾了些血迹,僵硬地摆放在软枕上,看上去可摔得不轻。夏江敏看她嘴唇哆嗦,连连道歉:“都怪我不好,连累莲房从马上跌下来,一会儿太医就到,您千万别急。”
赵慧勉强点了点头,捋了捋余舒的头发,轻声问她:“都摔着哪儿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啊?”
余舒忍着疼,没事儿人一样对她笑笑:“就是脚崴了一下,不碍事。”
赵慧当着夏江敏的面,也不好过多追问,又等了一刻,贺芳芝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余小修紧跟在后头,两人到了门前,被敬王府的侍女拦下,向内通报了一声,才放他们进去。
夏江敏避到屏风后面,贺芳芝无暇多顾,先将余舒检查了一遍,好消息是她除了腿伤,身上只有几处擦伤而已,坏消息是她左腿小腿骨摔裂了,至少要养两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余舒听到他的诊断结果,心中窃喜,赵慧急地团团转,唯恐耽搁了她出嫁,她假装遗憾道地说:“我这样子,下个月是出不了门了,只能把婚期往后拖一拖。”
倒霉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的。好像今天,她提出和夏江敏换马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昨日她让安倍葵从出门偷摸了一包花椒粉,藏在袖子里准备骑马的时候撒出去,待马迷了眼睛,她就假装从马上摔下来,这样一来,就瞒过了大提点的耳目,就算整件事传到他耳朵里,他也只当她是无辜受累,不会疑心她故意耍花招。
出人意料的是没等她拿出花椒粉,胯下的千里驹就突然发狂,冲着树林里狂奔而去,她急中生智,抱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掉进附近的草堆里,刚巧就摔断了腿。
贺芳芝回房去拿跌打伤药,余小修主动请缨给余舒清理伤口,等到她换洗干净,敷了药上了夹板,眼看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夏江敏派去敬王府请太医的随从总算回来了,却没有带来太医。
“回禀王妃,奴婢回到府里,到处找不见周太医,打听过后才知道,宫里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儿个一早就宣齐了太医院的人进宫会诊,咱们王爷也带着周太医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府呢。”
闻言,夏江敏沉下脸,心中已有猜测,到底没有表露出来,挥挥手让人出去了,然后就坐在屏风后头发呆。这番话,余舒一字不落地听见了,想了想,便寻个由头将赵慧和余小修都支开,让安倍葵在门口守着,这才唤出夏江敏说话。
“明明,今天这事出的蹊跷,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妨和我讲一讲,不要憋着回去和敬王斗气,中了别人的计。”
夏江敏咬牙切齿道:“你当我真糊涂么,这有什么好想的?分明是有人嫌我挡了道,这才想出法儿来害我,若非你替我挡灾,今天从马上摔下来的是我,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最好是我摔死了,才如他们的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