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当初收留安倍葵时,从她口中得知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地方,便设想到这世上或许有人和她一样,来自五百年后。
这种设想让她既觉得兴奋,又觉得担忧,兴奋的是身为一个“异乡人”,能遇上一个“老乡”,实在是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激动;担忧的是,对方如果和她不是一路人,那么很大可能会成为她在这世上潜在的威胁。
为此她曾暗自纠结过,直到现在为止,她通过安倍葵的特殊本领确认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她居然松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因着这个“老乡”,是她从供人院买回来的一个奴仆。
有这么一层身份,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她手底下翻出浪来,这就打消了她的那一层无谓的担忧。剩下的,就纯粹是找到一个同乡人的兴奋了。
安倍葵偷偷看着余舒脸上时惊时喜的表情,十分忐忑,唯唯诺诺地唤了一声“主人”。
“嗯?”余舒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这孩子没放,忙松开了手,在她肩上轻轻揉了揉,笑容满面地说:
“葵子做得好,该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安倍葵这才放松了精神,听到余舒的夸赞,腼腆地笑了,跪坐在余舒脚边,晃晃脑袋,诚恳地说道:“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您高兴就好。”
这话别人说来就虚伪了,可是余舒清楚,安倍葵难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她说不要奖赏,便是从没想过借此邀功,单纯地想讨她的欢心罢了。
“那哪能,我向来是赏罚分明,”余舒拍拍她的小脑瓜,想了想,她摸摸脖子上的挂绳,抬手摘了下来,这是一块白水晶雕成的雁子,只有杏仁大小,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她已经佩带多日了。
安倍葵看着余舒摘下了贴身之物就往她脖子上戴,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拒绝:“奴婢不敢。”
余舒不管她,笑眯眯地将这块白水晶给她戴上,一边念叨:“你比这世上之人多生一双慧眼,便也经受那旁人不敢想的磨难,流落异乡,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怕是会伤心寂寥,辗转不知前途,这水晶雁乃是我亲手养造,但愿能让你做个好梦,睡个好觉,不再为往事苦恼。”
这话是对安倍葵说的,也像是她的独白。
带着体温的水晶坠子贴在了胸前,霎时烫心,安倍葵不知不觉两眼含泪,她这些日子藏的深深的忧惧被余舒一语道出,便感到不尽的酸楚。
一瞬间回想起许多灰暗的记忆,那些面目全非的尸骸,那些残忍的调教,曾经使她痛不欲生的日子,竟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主人,谢谢主人。”她哽咽地匍匐在余舒的脚边,感激之情快要从胸口溢出来。
余舒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衣角抹了两把眼泪,少有的怜惜,没有不耐烦,好在安倍葵没有沉湎太久,就止了哭声,仰着头,等待她的指示。
余舒咳嗽了一声,把衣角从她手里拽出来,道:“你和我说说,今天白冉都教了你什么?”
安倍葵道:“他教我读《三字经》,讲解了意思,识了十几个新字,又说要我把先头几句抄写十遍,背下来,明天拿给他看,到时他叫我默写。”
余舒点点头,既然发现白冉可疑,她首先要确定,他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三字经》吗?”余舒琢磨了一会儿,就有了主意,她自然是不会出面和白冉讨论他的“来历”问题,但是可以让安倍葵先去试探一番。
“他都教了你哪几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不久前才学过的句子,她背起来朗朗上口,丝毫不见磕绊。
余舒点点头:“这样,葵子,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从明天起,你再去白冉那里学习,就多留意他的一言一行,回头向我禀报,再者,明**去见他,他要让你默写功课,你不要照他教你的写,你过来,我重新写给你看。”
说着,便起身穿鞋,走到小窗边,她卧房里备有笔墨纸张,方便她记些随笔。
余舒将安倍葵带至桌边,叫她研墨抻纸,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将她刚才背的那几段三字经写了下来,不过她所用的,却是五百年后通用的简体字。
“你抄一抄,晚上回去好好记下来。”
安倍葵不问缘由,也不好奇余舒写的字为什么和她学过的看起来不大一样,只老老实实照抄了一遍,余舒在旁指点,确保她一笔一划都没写错。
然后余舒就将她最先写的那份简体字引火烧成了灰,打开窗子透气,看着一脸懵懂的安倍葵笑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