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过头(1 / 1)

湿漉漉地连打两个喷嚏,元皓牗一睁眼就看到银霁面朝校门方向,垂下的伞遮住了所有反应情绪的表征,来不及调整呼吸,就急着表达他“大事不妙”的预感。

但他选择了绕道行驶,仿佛是在避开核辐射:“我突然觉得你那个呃,固定搭配的提议蛮好!白天没时间,晚上我们开语音说——需要我帮你复印资料吗?”

“不用,我有喵喵机。”

“你……”

“回教室再商量吧,奶茶喝了晚上睡不着觉。”

——结果,令他害怕的那枚导弹只是远远看着靶子消失在视野中,便主动要求回归日常。

“走啊。”

银霁扯扯他的衣袖,却没能拔掉他脚下的钉子。“怎么了?”

元皓牗顾不得还在滴水的下巴,用审慎的目光丈量着导弹应有的发射距离:“听着,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你得跟我讲。”

“那怎么行,公民享有隐私权。”

银霁也大致猜到他对事出反常必有妖的经验判断,问题是,之前那两回误打误撞,他都只是非常凑巧地观测到她生活的冰山一角,凭什么认定她路见不平就要原地变身,“咻”地飞到埃菲尔塔顶向黑恶势力宣战?

只看他脸色一沉,一点反驳都听不得:“是的,我知道你总能看到不公平的一面,可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人受伤,你没理由再去搞些有的没的。既然你不肯说,我会一直盯着你,你最好是什么也别做,等着我来想办法。”

“你要怎么一边盯着我一边想办法?”

“这有何难,黑夜给了我两只眼睛。”

“一只用来瞪人一只用来翻白眼是吧?”

“不可以吗?”

两个人杵在人行道中间互瞪,已经遭到了过路人的反感。想着解决眼前的僵局为上,银霁按捺住烦躁,垂下头,拿手背抹抹眼角:“我好难过,怎么可以把人家想得那么坏……”

元皓牗:“哕。”

银霁:“?”

“不是,我中午吃太撑了。”察觉到他们成为了路障,元皓牗把她拉到路边的树下,低声拆台:“你还好意思卖惨,当我没有记忆是吧!”

“哇,不愧是班长,光靠记忆就能给人定罪。”

元皓牗也不是傻的,准是冷空气把他也拍醒了。“你这么说,是想立一个大家都对你有偏见的受害者人设?”

“嘁。”这步也被看穿了,银霁只好关掉煤气灯,“你厉害,你想得出什么办法?去公安局或者男子监狱发表重要讲话?”

“我暂时想不到,我只能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一件一件地。”

“第一件就是贷款给我下判决?”

“对啊。”

银霁攥着拳头,张嘴要说什么,被他打断:“是你说让我学会预判动机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哦,你哭了之后。”

元皓牗闭起眼睛做个深呼吸:“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哭,那滴水是从树上……”

正说着,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头顶的常青树被刮得局部下暴雨,雨水集中斜踹过来,在伞面上群魔乱舞了好一阵。

在大自然的催促下,两个人哆哆嗦嗦地走向校门。银霁控制着自己的牙关:“你预判早了。”

“不早,一点也不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早起的鸟儿被虫吃……”

“你有没有想过,我本来还没打算做什么,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能让你失望。”

“得了吧你,少来碰瓷。”

“这就叫碰瓷了吗,你冤枉人的技术是不是拿过十级证书——老师好。”

看到罗老师拿着个本子朝他们的方向小跑过来,银霁紧急换上乖学生面具。

“哦,你们两个,别在外面瞎晃,教室里空调开着呢。现在正是流感高发季,当心着凉啊。”

说着,脚步不停,呼哧呼哧地跑进办公楼。银霁看着他被王睿婕口中庞大的机器吞入腹内,莫名对前景乐观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可能要白费力气了。”

根据近期升旗小会上反复提及的“紧急事态”,眼下还没到迎接部级干部检查的时间。元皓牗也抬头看向办公大楼:“这个时间开会,八成是突然来了个大活。”

“未必,也可能是来了个大人物呢。”

教室门口,哆哆嗦嗦的韩笑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树树被接回家了,我刚从后门送走他,冷冷冷。”

元皓牗瞥了银霁一眼才问:“他犯病了?”

“没,是他妈妈听说高三那边流感有点严重,实在不放心,叫他请假避一阵子。”

“原来是因为流感啊!流感确实可怕,大家都应该预防流感。”提炼出了重点,元皓牗化身为一个复读机,眼睛看着韩笑,后脑勺冲着银霁强调了好几遍。

知道了知道了,大家都应该预防流感。

回到座位,紧张过头的监视者马上登录游戏,很快,用夸张的语气向韩笑汇报,也不怕吵醒抓紧时间午睡的同学们:“你看,树树已经上线了,急得呀!我就不信他回家还肯好好学习,多半天天醉生梦死,回来就上钻石。”

“那当然了,奉旨逃学,羡慕不来的。”

“嗨呀!他这个高中读得可比大多数人快乐多了……是吧!”

“说来也蛮造业的,他妈妈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好好活着。”

“换个角度看,这也是一种快乐的人生啊,有的人想躺还躺不平呢,对不对?”

知道了知道了,黎万树过去、现在、将来都很快乐。

韩笑听到这个刻意的高频词,疑惑道:“都是拿健康换的,说‘快乐’是不是太缺德了点?”

元皓牗干笑两声:“你想,他有家人的关心,比孤立无援的那些人还是要——快乐许多吧?”

“这倒是。唉,心疼我们树树。”

“没什么好心疼的,他嗓子恢复得不错,很快就能回来教我们唱歌了。我还想元旦晚会时跟校乐团说——”

一直沉默着的银霁“腾”地站起身。

把元皓牗的手机都吓掉了:“你去哪?”

“上厕所。”

“我也去。”

不至于吧阿sir?

她特地出个远门,去了(2)班那头的厕所,元皓牗还真的跟来了。两人混在结伴上厕所的女生中间,银霁从没觉得教学楼的走廊如此漫长过。

当事人只作此解释:“我想参观参观。”

“有什么好参观的,去掉‘泉’都一样。”

“……又没说要参观女厕所。”

参观完卫生间的大门,他连男厕所都没进,转身就要从一旁的出口上楼。

“我找(1)班的朋友问点事。”

“哦,班长拜拜。”

元皓牗脚下一顿,回头看着她。

素帕潘大师的精神分析言犹在耳,银霁咽口唾沫,重新组织语言:“元皓牗——慢走——”

“好的——留步——不用等我,你完事我差不多就下来了。”

银霁嘴角一抽。需要她夸一句“你真快”吗?

许是马屁还没拍到位,刚上三级台阶,他又拖泥带水地折了回来。

银霁不得不从厕所里倒车出库:“还有什么吩咐?”

“没。我是想说,你的中文固定搭配真的很烂,找个时间自己过一遍吧。”

“啊?”

元皓牗拿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银霁,暗示她独立思考。装完这个十三,神清气爽、得意洋洋地上楼了。

龙王几时能收了这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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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马塞尔·杜尚于1917年创作的装置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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