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百里守约揽了铠于窗边落座时,楼下才刚咚咚咚地敲响预示着武林大会开幕的鼓声。

订到昭然楼三层视野最好的天字间并没费朱雀尊上什么功夫,但如何编个合理的缘由、顺理成章地拐铠跟他来昭野,才真正让百里守约犯了难,伙同百里玄策绞尽脑汁地编了几十个理由又一一否决,好不容易想到个靠谱点的打算实践,谁知他这边刚开口提“不如我们去昭野”,连编好的理由都还没张开口,那边铠已经品着茶,毫不犹豫地点头答了句“好”。

百里守约感动得七荤八素,当即亲着人就要往桌上压,衣服扒到一半,正赶上百里玄策出了主意后不放心、跑过来刺探“敌情”,三个人面面相觑间,铠无地自容,只差遁地。

百里守约把目瞪口呆的弟弟支走后,又搂了人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再三保证百里玄策绝对已经成年了所以他们两个人亲热并不会带坏任何一个小朋友,才终于又回归正题,接着共赴云雨。

思及此,百里守约望着中央印了方正“武”字的擂台,出神地溢出一声轻笑。

“你在笑什么?”他望向窗外的目光太过于柔情,让铠也不由好奇起来,但当他顺着那人的视线望过去时,就只看到视野正中那个偌大的比武台,之上除了两个击鼓的彪形大汉外,并无他人。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百里守约看向他,眼神中的柔和未减半分,甚至还多了些许隐忍的炽热。

铠被他看得面红,轻咳一声,转过头去盯着窗外。

百里守约兀自盯着铠,又出了一会儿神,直到震耳欲聋的擂鼓声骤然停止,铠也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才如梦初醒般转头望向窗外,启唇低声道:“阿铠,开始了。”

百里守约不对劲。

那位姓岳名昆的武林盟主在擂台上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的时候,他还一切如常,之后开场表演、跟之后其他几人上去比试的时候,他也仍是一派平静,但当那位号称岳盟主的入幕之宾、名为莫枭的青年人轻巧地飞落在擂台上,引发一阵阵叫好的时候,铠便明显地感觉到了,百里守约很不对劲。

铠并非师承朱雀楼,目力身法并不及百里守约,更擅长近身作战,故而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他看不清莫枭的脸,但却从他与人比试时的一招一式间,明显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莫名熟悉。

那人身形轻便,衣袂上下翻飞,躲避对手的攻击时仿佛戏耍对方一般,常让他的对手如无头苍蝇般摸不着半片衣衫,最终发了火提了武器盲目地猛冲过去,却正如瓮中之鳖,反被他轻松一招擒下。

场下又爆发出一阵如雷喝彩声,铠能感觉到,一向冷静自持的百里守约此时虽还执盏饮茶,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实则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他在紧张什么?

不露声色地看楼下那玄发白衣的莫枭又打败一个挑战者,铠抿唇,感觉身旁人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是……怕他会输吗?

一个想法跃然跳入脑海,随即便在他心上扎下了根,如肉刺般,带来莫名又剧烈的憋闷与不爽。

那百里守约此行,是专程来看他的吗?

如有默契一般,那立于台中的白衣人仰起脸,正望向此处,铠不确定他是否与自己对上了视线,但却能笃定他的目光对上了百里守约的。

因为他身边那人,即便外表看来仍波澜不惊,但与铠过于相贴的距离,还是轻易便让铠捕捉到了他在那片刻间的陡然僵硬。

而铠几乎是在那一刻蓦然想起,莫枭那飘逸灵动的身法,跟那不紧不慢却招招精准的出手方式,倒是像极了——

百里守约。

如果说方才他还能强装淡定的话,当铠突然一声不吭地踩了窗沿,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落在擂台上时,百里守约几乎完全失了惯常的冷静风度,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尽管那瞬间很想跟着跳下去把铠直接拉走,但那人在落地后回身望向此处的冷冽眼神却生生制止了他,百里守约不知道他能否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想必不会太好看——而铠已然转过头去,执剑向擂台对侧悠闲立着的莫枭拱了拱手。

与方才不同,百里守约再没半分心思在其他人身上,目光瞬也不瞬地紧紧追随着铠,生怕他突然从眼前消失似的。

而身处擂台的铠拔剑挥过去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了异常——这名为莫枭的年轻人对上他时,并不像之前那般一直以守为攻,反倒是主动出手,招招紧逼,甚至,直捣要害。

他想要自己的命。

电光火石间骤然认清了这一点,扭身躲开直刺心脏的一招,铠咬紧牙持了剑,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点到为止地被动防守,而是转守为攻,以更为猛烈的进攻势头,来化解对方招招致命的攻击。

莫枭实力并不如自己,铠可以肯定,但他却逐渐觉得力有不逮,而这原因与其说来自于对方的压迫,倒不如说,完全来自于他自己。

手中的剑还在挥,他却逐渐支配不了自己的肢体,仿若野兽般全凭本能行动。脑海中骤然挤入许多不属于他记忆的片段,排山倒海般吞噬了他的思绪,恍惚间,他看见猩红的血月,堆积如山的尸体,永无止尽的鲜血,少女嗜血的剑,和那双哭泣的眼……还有,那张狞笑着的男人的脸。

剑尖骤然没入人体发出噗嗤声响,潮湿滚烫的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洒了他一脸,铠震惊地抬头,被鲜血染红的眸子却只看到面前那人模糊的脸,和无比清晰的,嘴角那抹残忍狰狞的笑。

杀了他。

记忆中那张可憎的脸与面前人的终于全然重叠,感觉到不知为何的坚硬铠甲覆上肢体,铠被无尽混沌吞噬的大脑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必须要,杀了他。

“怪物!”

“杀了他!”

“快杀了他!”

百里守约对四周嘈杂的呐喊置若罔闻,挡在莫枭身前,专心抵御来自面前身披魔铠的人暴戾的进攻。

是他没能来得及。

即便变故发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掷出暗器,却也只打偏了铠直刺向莫枭心脏的剑,没能阻止那剑尖穿透莫枭肩头,反喷了铠一脸的血。

好在当那人被魔铠完全覆盖的一瞬间,百里守约已经从楼上飞身跳下擂台,拦下了他再次刺向心脏的那一剑。

若论近身搏斗的机巧,连朱雀尊上对上铠,也只能甘拜下风,好在他如今已然丧失理智、技巧全无,只知盲目向莫枭挥砍,数招间,反而还让百里守约逐渐寻到了破绽、转占了上风。然纵使铠此刻已完全被冷硬的盔甲覆盖,他仍不敢贸然出手,生怕伤着了内里那人,只能一手抓了莫枭未受伤的肩,拎带着他躲避杀招,与那煞气有余、却灵敏不足的魔铠满场周旋。

“尊上收了在下的令牌,还依其中手信特意来寻在下,”莫枭被他扯着东躲西藏,虽屡次死里逃生,却难免被锋利剑气划得伤痕累累,但即便如此,还是主动跟百里守约闲话道,“如此记挂,当真令在下受宠若惊。”

冷哼一声并未接话,毫无怜惜地扯了莫枭的衣领,把他要害处从铠剑下移出来,任由剑刃划破他的肌理,百里守约偏头,见那人因疼痛泛了冷汗的脸,面色不善地沉声道:“既是你害他如此,现在有何法可解?”

“连神通广大的朱雀尊上都拿他没辙,嘶——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比起百里守约的急切,屡屡命悬一线的莫枭倒显得逍遥,他注视着迎面攻来的魔铠,脸上又一次现出狰狞笑意,“呵……不如等他体力耗尽而死,自然便解。”

“他若真活不成,”百里守约闻言蹙眉,拽了他衣领的手一拧,转瞬便掐在莫枭脖子上,“我倒不如,现在就送你去死。”

那人虽仍在帮他躲避攻击,收在颈上的手指却渐绞紧,再一次直面那红眸中燃起的疯狂,莫枭只觉头皮发麻,兴奋异常。但氧气正快速从肺部抽离,窒息让他双眼迷离,只好试图掰开百里守约的手,从喉咙勉强挤出点声音:“一、一刻钟……自然……便好……”

百里守约蔑嗤一声,放开钳锁的手,又改为抓他的衣襟躲闪。他暗自估摸了一下时间,约近一刻钟时,果然铠劈面而来的攻击变得迟缓了许多,而在某一次进攻后,面前的魔铠脱了力一般,向后轰然倒去。

毫不犹豫地松了手,把遍体鳞伤的莫枭掷在地上,百里守约闪身过去,在铠倒地前把人稳妥地收入怀中。那魔铠正化作点点蓝色光斑消散,他垂下头,极尽怜惜地抚上那随之露出的、如纸般苍白的英俊面孔。

怀中人浅蓝的眸子半撑开一条细缝,毫无血色的薄唇艰难地颤动了半晌,才勉强发出两个几不可闻的音节:“守约……”

“阿铠,你先睡吧,”百里守约咬了一颗心丹,低下头用嘴喂给他,运功助他化了以护住心脉,末了,又轻缓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柔声承诺道,“别怕,我带你回家。”

“且慢!”

百里守约刚抱着铠站起身,便有一人跃至擂台之上,拦在面前几步,正是方才开幕时发言的当今武林盟主——岳昆。而那岳盟主还未及有甚动作,倏然无声间,于四面八方天降了数位头带朱雀冠饰、着了广袖长袍的玄衣人士,如堵坚硬的墙一般,牢牢地拦在了他与百里守约之间。

只见为首那位一撩衣摆,便对擂台中央那人单膝跪下,伏身作礼:“昭然楼楼主凌渊参见朱雀尊上,属下来迟,望尊上恕罪。”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玄衣人整整齐齐地跪倒一片:“望尊上恕罪。”

见得这一出,岳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微俯下身,也抬手冲那人拱手一礼:“原是朱雀楼百里楼主驾到,岳某招待不周,万望海涵。”

“不必。”

百里守约心思全系在怀中人身上,连眼都未抬地抛出一句,不知是在回谁。

“把莫枭带回去,切记,别让他死了。”他偏头扫了一眼倒在旁侧地上咳个不停的莫枭,便又把视线放回怀中人脸上,头也不抬地吩咐着,“把扁神医请去盘……罢了,本座现在自去找他。”

“是,尊上。”

见他这就要走,岳昆忙上前一步,高声道:“百里楼主,请留步!”

百里守约本想直接运起轻功抱铠跑路,却又怕这人突然发难来拦,打斗中误伤到铠。他方下已探过经脉,知怀中人并无性命之虞,却到底昏迷不醒,自是心下焦躁烦闷,开口更是冷淡入髓:“怎么,你要拦我?”

“百里楼主若是执意要走,岳某自不会拦。”听出他话中的不耐,岳昆话锋一转,望向他怀中人,“只是……这位若是就这么走了,只怕会引发众怒,徒增祸患。”

“他分明是妖怪!”

“不祥之人只会为祸武林!”

“杀了那个怪物!”

“杀了他!”

似验证他所言,台下七嘴八舌的讨论最终交汇成一片索命的狂欢,百里守约静立于风暴中央,身形半分未动,只面无表情地冷眼扫视了一圈那聚在擂台下的“名门正派”,而那些人对上他的眼神时,均不由自主便偏过头去,敛了声音。待到一圈望过去后,方才还躁动不安的人群,竟已变得鸦雀无声——

不过是一群人面兽心、畏首畏尾的豺狼。

“好一个引发众怒,徒增祸患!”百里守约冷笑一声,讥诮道,“本座亦非常人,岳盟主可是打算一网打尽?!”

“百里楼主乃珍奇灵兽所化,风华绝代,四海皆知,岳某亦是久仰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岳昆先是阿谀奉承他一番,又看向被凌渊反手擒住狼狈不堪的莫枭,意有所指道,“岳某虽与莫少侠结识不久,但感其良善,百里楼主这般迁就出手伤人者……怕是有失公允。”

“那岳盟主又可知,你眼中那‘良善’之人,曾因私心偷盗他族秘宝,致人满门被灭?”连余光都未施舍予莫枭,百里守约不屑地冷嗤一声,“况且,此人乃朱雀楼叛徒,本座不过清理门户,还望岳盟主莫要多管闲事!”

“可……”岳昆不敢真正驳他面子,却又不愿在江湖人面前折损面子、放他全须全尾地离开,一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而此刻,怀中人眉头蹙起,溢出一声微弱呻吟,似在隐忍莫大痛苦,百里守约顿时心疼至极,恨不能以身代之。

“话已至此,不必多费口舌,”他耐心全然耗尽,周身气场陡增,狼尾在身后高竖,再抬头时,赤红血眸中,已是杀意凛然,“若谁想动他,便踩着本座的尸体来!”

岳昆被他那恍若野兽般嗜血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生怕他成魔血洗当场,只得暗自抹了把汗,低头拱手一礼,不再言语。

百里守约再不看他一眼,抱了人凌空而起,睥睨当下,果然方才那义愤填膺的人群中,蠢蠢欲动者有之,却无一人敢真的上前阻拦。

朱雀尊上轻蔑一笑,红白长袍转瞬便于众人视野中消失殆尽,唯余一句入密传音,久久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若犹有人欲论‘公允’,盘阳宫中,陵光殿上——本座百里守约,静候诸位驾临。”

铠走在一条宽阔却寂静无人的道路上。

今夜的寒星殿似乎过于静了,殿门口跟道路旁惯常点着的灯也暗着,唯有天上的月孤高地悬着,泛着不详的红光。

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于是屏了呼吸握了剑,放轻脚步,向内院行去。

然后,他看见水。

远看漆黑如墨的水,汇成一道溪流,顺着青石板路流淌到他脚下,浸透了他深蓝色的鞋靴,映着月色,泛出黏稠刺眼的红。

那是血。

无穷无尽的血,在脚底飞速地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在他未来及挪动之前,就将他狠狠卷入,在漫长的窒息过后,他被甩入了另一个地狱。

横尸遍地。

血液染红了族人标志般银蓝的长发,他们的肢体散落了一地,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

而立于尸体中央的人影跌跌撞撞地直起身,提了剑向他猛冲过来,抬手,便是一道锋芒毕露的冷刃刀光。身体在有意识前已经动起来,他持剑去挡,剑刃相接擦出刺耳巨响,于月辉下摩擦出刺目银光。

在那光芒中,他看到一双赤红混沌的眼,跟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本该美丽动人的,此刻却宛如修罗鬼煞的脸。

紧接着,那画面又一翻转,依旧还是那张绝美的脸,却在宛若破碎般地哭泣着,那之后,镶嵌其上的浅色眸子被绝望浸透侵染……最终,画面中唯余下她猛然提剑划向自己颈前时,那锋利决然的冷光。

露娜——不!

铠猛地睁开眼睛,从梦境中陡然惊醒。

大脑从混沌渐至清明,情绪却仍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那罪魁祸首的名字被他含在齿间咀嚼,每一个字都咬出了凛冽杀意。

“莫、枭。”

铠缓慢地转过头,对上床畔百里守约由方才的惊喜、一瞬间变得错综复杂的目光,如立下血誓般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铠总共昏迷了七日。

这些天里百里守约几乎摈弃了一切杂事除了那些不得不由他出面打理的,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照顾他,仿佛生怕那人只一个转眼,便从自己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神医扁鹊长叹口气,丢了句“病可医,痴人难医”便甩手走了,留下一纸药方、和一大堆令人眼花缭乱的灵丹草药。百里守约不肯假他人之手,自己对着方子细致入微地分门别类,再一个个抓了熬了,每天准时准点地用嘴给犹在昏迷中的铠喂进去,顺便再在那仍无甚反应、却终于日渐有了些血色的薄唇上多厮磨片刻,偷一缕香。

开始倒还好,百里守约每天自顾自与他说些闲话故事,描摹他安静舒展着的眉眼,听着他隐约却有节奏的心跳,虽难免急切,倒也算心绪平和。只是待到第四日,偌大房间中仿佛永无止境的静谧几乎淹没了他,心间愈演愈烈的恐惧快要把他吞噬,只好抓了铠的手兀自强撑着,摸着那人的脉搏不肯松手,哪怕一瞬间的停跳,都能让他从因太过劳累而不觉陷入的浅寐中惊醒,倏然间便困意全无。

最后两天时,铠不再安静地睡着,却也没能真正醒来。

他像被魇住了似的,总是眉头紧锁,面色惨白,连呼吸也时急时缓,口中不断溢出含糊的梦呓,百里守约哪怕凑在他唇边去听,也很难分辨出那些难懂的破碎音节到底说了什么,却能读出那语气中的挣扎、茫然,与撕心裂肺的痛苦。

见他痛苦,他便也只能握了他的手,跟着他一起痛。

扁鹊又来看过,没提别的什么,只道“无碍,他快醒了”,随即又看向这些日子里失魂落魄的百里守约,出口毫不顾及情面:“有病就得治——我倒觉得跟他比起来,你像是疯病更重些。”

许是得了个还算好的消息心情不错,百里守约虽被那毒舌神医噎了半晌,却难得没有反驳,甚至把人送走后,还特意主动去沐浴梳洗了一番因疏于打理而略失光泽的头发和尾巴,又从内到外地换了身干净得体的衣服,才又趴回铠床边,望眼欲穿地等人醒过来。

在第七日的傍晚,铠终于睁开了眼睛。

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百里守约如坠冰窟。

他想起来了。这是百里守约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便是——当初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阿铠……”片刻便收敛了脑中繁复思绪,他殷切地迎上去,把欲起身的铠扶起来,让他顺势靠坐进自己怀里,倚上自己胸膛,竭力隐去声音中莫名的颤抖,“你都记起了什么?”

“我之前竟能忘了……”铠闭上眼睛,眼前便清晰地浮现出那尸山血海的画面,他没去仔细描绘那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过残忍血腥的记忆,只用几笔寥寥带过,却依稀可见其中惨烈,“莫枭偷窃灵铠,惑我幼妹,致我亲族覆灭,幼妹自戕……如此血海深仇,我如何敢忘?!”

“只要他还活一日,”再睁开眼时,他一向冷冽的眸中,已满是刻骨杀意,“哪怕与他同归于尽,共堕修罗地狱,我也定要杀了他!”

“不!”百里守约猛地站起身回头看他,适才伪装出的淡定从容全然破碎开裂,露出几近恐慌的内里,“我绝不会让你死!”

因身后人突然起身的动作失了重心、差点一头栽下床的铠手肘撑床稳住身体,见那人似乎比他还要激动几分的反应,惊讶之余心头也感到几分暖热。抬头望了那张不复往常冷静的脸,他轻声安抚他道:“莫枭功力并不及我,我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百里守约坐下身,复又把铠揽进怀里,知自己一时情急失态失言,便闭了闭眼睛,强自按下澎湃心绪,却再次强调道:“阿铠,我绝不会让你死。”

铠不再说什么,顺了他的力道窝进那温暖怀里,任那人用手轻柔地顺着他背后散乱的长发,去嗅他身上暌违已久的温暖香气,心绪竟也逐渐平复下来。

二人各怀心思地相拥了半晌,百里守约才又轻声道:“我那日挂心于你,让莫枭趁机逃了,而他被你伤得太重,或许已经死了……你才刚刚醒来,当务之急应是调理身体,复仇之事自然要做,但定要待你身体完好之后,再做打算。”

铠方才尝试运气,也知自己现在身弱体虚,功力大减,怕是只余一成左右,若是贸然行动,不过是自取灭亡,况且莫枭不知所踪,此事确当从长计议……更何况,这是属于他的族恨家仇,他并不欲让百里守约过多费心。

思虑良多后,铠状似乖顺地点了点头,没再提及此事,他趴靠在那人胸前,眸中似有所思——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百里守约绛赤红眸里暗无边界,早已是风起水涌,惊涛骇浪。

算得上小别重逢的两人拥来抱去,便忍不住耳鬓厮磨、唇舌交缠起来,若不是下人过来敲门言道可以用晚膳了,联系彼此皆已气息紊乱、衣衫不整的情态,怕是当即便要擦枪走火。

简单用了几道膳食,在铠再三强调自己已经能走能跑后,百里守约总算放弃了把他抱进水池的打算,眼睁睁看着他脱了衣服自己滑进泉水里。

朱雀尊上向来喜净,对用浴要求本就偏高,再加上抱得美人归后,又添了个鸳鸯戏水的新爱好,故而早便差人在偏院修了一汪露天的温泉浴池,用于休沐。

此刻那恰到好处的热流涌上来包裹住全身,烫得人通体舒爽,铠倚着壁沿,靠坐在池内修砌齐整的台阶上,半眯着眼睛,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被撩起的情欲还未消,此时又被他猫儿似的神情惹得心痒,百里守约不由便有些心猿意马。他也脱了衣服跳入泉中,凑过去贴上铠侧肩,执起他散在池缘上的一缕银发,调皮地用发尾轻扫他的脸颊、颈窝、锁骨,沿着洁白的上半胸膛掸过,绕着那半泡在水里、软红湿润的乳尖画圈。

铠许是被他玩得燥了,偏头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索性蜷缩身子沉进了泉水里,唯留一双清冽如月辉的银蓝眼睛浮在水面,见百里守约果然再扰他不着,便盛了些许狡黠笑意,眸光盈盈地望向他。

被他这模样撩拨得更狠,百里守约干脆不再暗示,直接伸长手,捞过面前人浸在水里的腰,面对面地把他按坐到自己胯上。

泉间呼啦扬起一片水花,散落一地耀眼银白,铠发出一声轻呼,手臂勉强撑在百里守约肩侧,低下头去看那骤然作乱的人,却被他反扣住腰骨,抬头自然而然地就衔上了唇,探进了温软的口腔。

一片云半咬上空中玉镜,他们于朦胧月色下缠绵地舌吻,唇与唇环绕着放不开,积聚过多的涎水吞咽不下,沿嘴角淌落透明的银丝,顺着身体相贴的曲线,没入清透的泉水中。

百里守约抬眸去看,望见铠在夜光下如披了层霜雪的睫羽轻颤,他被浸湿的茂密长发顺势垂落,铺洒了彼此一身,有几缕沾着水珠扫在自己面颊上,带来丝丝麻麻的酥痒。

因半跪在阶上、被抬高出水面,身上人暴露在早秋微凉空气中的肌肤很快便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百里守约担心他受寒,赶忙滑进池里,让铠颈部以下的身体重又回到暖热的池水中,自己倒是只剩下双狼耳和眼睛还浮在水面上。

铠看着觉得煞是可爱,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狼耳朵,只是他捏着那毛绒软物揉了还没几下,就反被人从水下凑过来,张口叼住了胸前软珠。

“唔……”

他身体一颤,捏着那狼耳的手指也不由收紧了些,惹得百里守约更卖力地舔弄唇间那软嫩弹牙、口感极佳的乳珠,想要吸出什么似的噙咬着不肯放开,另一边也用手指攀附上去,尽情地揉捏揪碾,激得身上人软了腰,手指按着他的耳朵半伏在他身上,持续泄出煽情隐忍的哼吟。

那转而越加向下吮吻的唇瓣与泉水相比不知哪个更热些,却轻车熟路地撩动着他的情欲。被一口咬在肋下时,隐没在水下的双腿不由攒动着,难耐地直欲并起,却被宽大的手掌从中间直插进去,上下抚触、搓弄着敏感的腿根。

铠惊喘一声,夹紧了那作乱的手掌,欲望在水里颤巍巍地半翘起来。他终于忍受不住地抓紧始作俑者仅露在水面的耳朵尖,想把那人在水下作乱的唇跟徘徊的手都从自己身上拉开似的,不轻不重地往上揪了一下。

百里守约放开吮在他侧腰的唇,顺着铠的力道钻出脑袋,可怜巴巴地看向他:“阿铠难道不知道,狼的耳朵最是敏感吗?”

“别……出去……”

听了他的话,掩在水下的手掌状似老实地从大腿根拔出来,却又很不老实地握上铠的腰,把他翻了个身后,带了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搂。

最终,百里守约手臂从背后环抱住铠柔软的腰腹,将他裹入怀中,成功把铠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双腿与怀抱之间。他得逞地把脸埋进怀中人柔软的颈窝,深吸那清冽淡雅的冷香,舒服地折着耳朵甩了甩尾巴,溅起一片水花。

“守约……”

铠有些无奈地偏头,在过紧的怀抱中,颇为艰难地看向背后蹭来蹭去的白毛大狼,横在胸前的手臂扫过敏感乳晕时,难免带来若有似无的酥麻,而坐在对方怀里的姿势,让百里守约那根在水下也存在感昭然的肉棒正抵在他臀尖,随那人晃个不停的动作刮擦过臀缝,带来强烈危机感的同时,也让内心躁动着羞于承认的渴望。

“阿铠既然摸了我的耳朵,理应对我负责才是。”

他说着,特意挺了腰,把圆润挺翘的柱头捣进身上人腿间,不怀好意地顶着幼嫩的腿根摩擦。铠急喘一声,条件反射地并起了双腿,却反把那肉根连着柱头都挤进了柔滑的腿肉中,直夹得百里守约舒服地低叹了一声。

借了泉水的润滑,他晃动腰身,在铠腿间前后摩擦着肉茎。池面上漾开一圈圈波纹,温软的腿肉携着泉水裹住茎身擦碰龟头,触感美好得如在上好天鹅绒锦缎间磨蹭穿梭。

手指抓上拦在胸前的手臂,身体不由随着他挺腰的幅度前后晃动,大腿根内绵柔却劲道的肌肉被推动拉扯着,带来温和却持久的刺激,伴随着轻微的疼痛。铠塌下腰肢欲躲,臀却向后翘起,把自己更近地送到了那早就不知不觉潜伏至水下的掌心间。

一手握住半边胸膛,揉动间掌心抵蹭逐渐硬挺的乳珠,另一手握住半边臀瓣,探指时轻撑开被水滋润浸透的穴口,打着圈地轻抚那娇嫩的褶皱。百里守约偏头,用目光去追铠有些迷离的眼眸,以唇拨开他黏在颊侧的湿发,柔声问询道:“可以吗,阿铠?”

说实话,这般温吞磨蹭,实在不是朱雀尊上平日里求欢的风格。特别是那柔软挺翘的臀此刻就蹭在他胯间肉根上,似乎只要对准了那中间小口,甫一用力便能顶进穿透,开启更为酣畅淋漓的驰骋鞭挞……然顾及到铠大病初醒,身子尚未痊愈,他也只好暗自压了欲望,徐徐推进,好让那人能更易承受些。

铠自然没回答他,反倒扭腰去躲他揉在胸前的手掌,最终躲是躲开了,却被百里守约两手滑下去一左一右地拉开大腿,拗成了个被男人从背后抱着门户大开的姿势。

虽然不至像暴露在空气中那般羞耻,但清透碧绿的泉水让铠一低头便能看到自己大敞的双腿,跟中间翘起的、在水中随波浪抖个不停的阴茎,甚至还有他人于臀缝间抚触作怪的纤长手指。他像目光被烫到似的,有些无措地回头,却见那罪魁祸首正兴致勃勃地垂眸盯着水下的景象,甚至还推抵开穴口褶皱,试探地插入了一指。

被铠的茎柱跟双囊挡着,看不到软热的穴是如何吞吃那细物的,只能隐约窥见那根纤指在水中反复没入身体又抽出,若隐若现的,倒更让人遐想无边。

铠却再不敢往下看了,虽也算许久未做,但一指对于早就被百里守约调教得惯于接受的身体来说,吞入并不困难,更何况还有泉水做润滑——那热流每每都顺着那撑开穴口的缝隙涌进身体里,让铠感觉几乎要撑满烫穿他的肚子。

但最终把他撑满烫穿了的,是百里守约已在身后抵了许久的坚挺肉茎,太硬太烫了,比手指还要硬,比泉水还要烫,像个烧得火红的铁楔子一般,寸寸钉进他已然被漫长的、过于磨人的扩张玩弄得汁水泛滥、敏感不堪的身体。

“呜——啊……好涨……”

“你身体还没好,我会很慢的。”百里守约凑过去亲了亲怀中人通红剔透的耳廓,在他耳边轻柔地保证。

朱雀尊上言出必行,果然动得很慢——但也太过慢了,肉棒从穴中稍慢地全然抽出,再极慢地一寸寸被推锲进去,直至全根顶入,插到最深处。铠咬着唇艰难地喘息,错觉自己就要被从中间劈开胀破了。

纵使早就知道因了灵狼的种族优势,百里守约很大,他却从没如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他那处之物竟然那么大——过于缓慢的抽插让他几乎能感受到那人硕圆柱头翘起的每一点弧度,跟那粗壮肉茎之上暴起的每一根青筋……而这些感觉每一丝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身后的男人是如何把他的身体完全捣入撑开,又是如何把他的防线全然碾碎击破的。

穴壁正贪婪地裹着肉根,抽出时还不舍地含吮吸咬,推进时又欲拒还迎地挡缩,内里好似完全被肏成了那根阴茎的形状,严丝合缝地裹着,紧得几乎连泉水都流不进来。

“不行……”又被抱着摇了一会儿,铠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过于暖热的温泉泡透了似的,半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索性向后一靠,全然倚在了百里守约身上,偏头靠上他颈边,低喃道,“受不了……”

百里守约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尚且虚弱的身子连这般迟缓的肏弄都承受不住,便不敢再动,维持着一个不深不浅的插入状态,兀自僵持着卡在了那里。

纵使那被水滋润得更加软烫的穴丝毫未见什么不妥,此刻正热情地蠕动着吸咬肉根,实在是销魂得紧。百里守约却半点不敢再插,生怕让他难过,只得咬牙硬压下在那穴内穿刺驰骋的欲望,生生地憋出了一身热汗。

但重力与浮力却不放过铠似的,缓慢地推挤着,让那半截露在外面的茎柱皆寸寸钉进了穴里,徒留两颗饱满双睾露在外面,鼓囊囊地顶着臀瓣。

他头颅后仰,溢出一声带了哭腔的呻吟,在这静谧庭院间更显悠远柔媚——他快要被体内过大过深的阴茎、跟这过迟过缓的情爱节奏给逼疯了。

百里守约以为他还难受,又硬忍着按兵不动了半晌,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与他肌肤紧密相贴、整个靠在他身上不住轻喘的人,居然开始主动在他胯上蹭起了腰。

“受不了……快、嗯……快一点……”

原来竟是这么个受不了。

联想今日自己从始至终刻意去压制情欲,百里守约油然生出苦人又苦己的哭笑不得。

他不再耐着性子磨他,索性就着两人身体相连的姿势,靠着壁沿又向下滑坐了些,曲起膝盖撑着铠的两条腿分至更开,握着他那截滑不溜手的软腰向上一提,水花扑朔之间,就把那人整个都提坐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姿势让他能透过清泉明晰地看到自己的茎柱是怎样全根被那暖穴含于其间的,热欲冲脑,百里守约先弯下腰身退出去些,又倏然挺振腰杆,狠狠把自己全数埋插了进去。

铠仰起脖颈,溢出一声低哑的哭吟,泪水从他半睁的眸中漾出来,划下潮红的眼角,被身后的百里守约用舌卷入口中,腰腹大腿无助地绷紧又软化,连滑踩在池底的脚趾都根根蜷缩了起来。

百里守约被他这般陷入情欲困境欲仙欲死的神态燎得冒火,视线紧锁住两人交合处淫靡的美景,腰下也不再克制,一下下有力地挺动着,把身上人一波波推上浪潮顶峰。

铠没过一会儿就忍受不住地泻了出来,白浊浓精在泉水中飘开,又很快被活水冲刷不见,唯有那盈了泪的眼睛,剧烈喘息起伏的胸膛,跟身后持续痉挛着、绞紧其中肉棒的蜜穴,宣告了他适才刚经历过如何一番激烈的情事。

方攀高潮的身子最是敏感难捱,顾念他身体,百里守约没敢如往常那般立刻就动,只暗自压抑着,任凭那穴吸绞缠绕,待到铠呼吸略微平缓后,才又开始动作起来。

不久后,他也渐至情欲之顶,因了狼种射精时惯会成结,怕现今铠的身体承受不住,百里守约于精关失守前拔到了外面,炽烫阴茎抵着柔嫩腿肉摩擦不停,顶得铠失了矜持,哆嗦着腰难耐地往他怀里缩,复又相拥相吻着,齐齐攀至极乐之境。

虽仍意犹未尽,但到底不敢太过放纵,只泻了一回,百里守约便不再撩拨于他,只乖乖地给人清理擦洗好了,用外袍裹了昏昏欲睡的铠,安稳地收进怀里。

月光印上怀中人英俊的脸庞,那向来白皙的面颊犹带绯红,不知是因了情事,还是因那热泉。百里守约胸中一片酸软,低头在他唇尖上印下轻柔一吻。

“晚安,我的阿铠。”

“你禀人说要见本座,就是为了讲这些无聊琐事?”

“今日中秋,本该月圆人圆,在下自然觉得,该如尊上一同度过才好,只是此刻降雷落雨,不能与尊上对月小酌一番,实在可惜……”

确如他所言,窗外正大雨磅礴,漆黑不见月明,唯有闪电穿破夜空,雷鸣响彻大地,而室内燃了一点渺渺烛光,于空气中轻轻摇曳。

屋中坐着两人,一人坐于桌前,兀自斟了一杯茶水小啜,另一人则坐于床前,两手一左一右被缚于床柱,动弹不得——正是朱雀尊上百里守约,与那在他口中早已“逃了”的叛徒莫枭。

百里守约端着茶杯,听窗外落雨雷声更甚,想到早时刚缠绵了一番、此刻应正安然沉睡着的铠,又抬眼望见刚对着自己喋喋不休、说了半晌废话的莫枭,只觉得此番前来,纯属虚度韶华,浪费时间。

他饮尽杯中茶,长袖一甩站起了身,冷然道:“既无事,本座便回了。”

“已一月有余,尊上还没找到让他功体痊愈之法吗?”

背后传来的话语让他顿住了欲行的脚步,百里守约扭头,直看向被束缚的那人,狭眸微眯起:“你有办法?”

鸳鸯戏水的当天夜里,铠身上便发了高热,虽然未至黎明就不声不响地全然退了,邪门到连扁鹊来了也看不出症结所在,却也足够把百里守约吓得够呛。他私下以为是昨晚孟浪所致,硬是忍了月余没敢再真正抱他,最多亲热几分,以解相思之渴。

说来倒也奇怪,铠自那次退热后,功力从初醒时的微乎其微涨至了从前的三成左右,但此后数日,却恢复得相当缓慢。百里守约虽不愿他全然恢复又提起去找莫枭报仇,却到底担心他身体状况,仍是忙前忙后地为他运功喂药,好生调理疗养着,可直至今日,也不过才恢复了将近半数。

恰逢中秋,两人都饮了些清酒,铠酒量一向不好,饮了几杯便开始微醺,趴坐到人腿上,刻意撩拨于他,激得禁欲许久的百里守约实在按捺不住,把他抱至榻上,难得云雨荒唐了一回。只是攀顶之时,他好歹还记挂着铠身体未愈,硬是强忍着,从那紧紧绞缠自己的销魂之所撤了出来,将精华全然洒在了他白嫩光洁的腿根上。

见百里守约沉默不语地望向虚空某处,目光却柔得快要淌下水来,莫枭自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心中一阵不爽,便开口故意触他逆鳞:“尊上不是一向号称‘江湖之上,四海之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偏偏碰到他的事便一筹莫展,只能来问我这带罪之人有什么办法。”

果然莫枭一提到那人,百里守约便敛了神色,他冷嗤一声,轻蔑道:“明知故问!”

“哈,确实明知故问,我也明知若不是我手上还牵着他性命,怕是等不到他亲自动手,早于三年前就在您手上化作一抹荒魂了。”莫枭低声念叨,连连摇头叹息,倒真显得惋惜至极,“只是如此,便也看不到尊上这般劳神费力,进退两难的美景了,当真可惜。”

百里守约懒得理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自知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当即便转身抬脚,向门口行去。

莫枭见他又欲走,更加咄咄逼人道:“百里守约,你就不觉得自己可怜吗?你爱了他那么多年,机关算尽地想保全连他自己都弃若敝履的性命,他又何尝承过你的情?”

临行的脚步略顿,百里守约连头也未回:“不牢挂心。”

“那倒也是,想当初我为尊上生里来死里去,宁愿当个见不得人的影子,奔波冒险了那么多年,尊上又何时承过我的情?”

百里守约终于转头看他,眼中却满是憎恶:“莫枭,你为追求邪魔力量叛逃师门,自堕魔道,如此自甘堕落,到头来却强求本座体谅,何其可笑!”

“哈哈哈——好一个叛逃师门,自堕魔道!好一个自甘堕落!”莫枭听罢沉默半晌,突然仰天大笑,“我自幼孤煞,亲眷皆亡,是前任尊上救我的命,传我武艺,养我成人。百里守约,你当真以为,我当初如此行事,只是为了自己吗?我若说那灵铠有逆天改命、起死回生之力,难道,你就不会有一丝心动吗?!”

“胡言乱语!”百里守约长袖一振,眼中已现杀意,“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该窃取别族秘宝,更不该,妄图出手杀他。”

听得他的话,莫枭反倒笑得更加大声,他面容扭曲,色若癫狂:“那又如何,我的尊上大人,即便我当初在寒星殿上让那凯因一剑穿心,不还是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让你舍不得动我半分吗?!哈哈哈哈——”

“莫枭,本座虽杀不得你,”那立于门前的人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倏然间移至面前,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但却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百里守约,你明知我说的是事实,”莫枭被他勒得呼吸困难,却还是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只怕不能句句诛心,“若非如此,他早在三年前就该死了!”

百里守约心头巨震,面上却未显半分,他长袖一挥,甩开咳得半死却还兀自狂笑不止的莫枭,转身头也不回地推开了房门。

一道惊雷闪下,照亮了屋外的青石板路,跟那之上孑然立着的,磅礴雨幕中略显寂寥的身影,那人银发蓝袍,执剑而立,此刻正随那吱呀的推门声抬起头来,与他遥遥相望。

本该如约而至的满月迟迟不见踪影,漫天瓢泼的秋日冷雨,却下得更大了。

铠醒来时,百里守约未在身边,唯有窗外雷鸣电闪。

今日中秋,晚上两人对饮小酌了几杯,只是他实在有些不胜酒力,怕是闹出了什么笑话……脑海中依稀闪过自己主动挑逗那人、与之后被那人压至榻上辗转承欢的画面,他面颊不由有些发烫。

于是他甩甩头丢开那些旖旎回想,坐起身如每日晨起时一般,尝试着运功探了探功体——让他惊讶的是,这月余都只勉强恢复到近半的功力,短短半夜,竟已恢复至七成有余了。

铠心中高兴,急于跟百里守约分享这好消息——自他昏迷醒来,那人为他里里外外的殷勤付出,他都全然看在眼里,或是更早,自他三年前如一个新生婴儿般忘却前尘、从他面前醒来时,那人就无哪怕一日不对自己倾心相待、尽心竭力……饶他是块石头,怕是也被焐化了,更何况,他对那天资卓绝、丰神俊逸的朱雀尊上,从来都并非无意。

他想着,便起身穿衣,欲跑去外面找百里守约,心中思量着此时他应当是在陵光殿或是南书房——这让朱雀尊上中秋之夜都不能安眠的事务,必是什么紧要的正事。

铠自然知道,贵为朱雀楼楼主,百里守约并非如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般闲散肆意,甚至无所事事。他知道哪怕之前二人外出游玩时,那人也是每夜待自己睡下后,才悄然起身去别处听那暗卫的例行汇报,只为了不打扰自己休息,而更多的事务,应是在他不知不觉间,便通过飞鸽或暗卫传信解决了。

广袖外袍穿于身上,系腰带时,蓦然回想起往日里百里守约常执意圈了他的腰、为他系带、末了还要在他腰上抚摸几把的举动,铠难免晃了神。

如此说来,虽一直是他寄人篱下,但往日里无论生活起居,还是床笫情事上,似乎都是百里守约为他考虑更多,而跟那人在一起时,他才能这般抛却繁杂琐事,肆意率性而为……惊觉这一点,铠只觉得胸中酸软,想要立刻见到并拥抱他的迫切与渴望更甚。

思虑间,终于理好衣服下了床,天气渐凉,倒还记得那人劝他多添衣免得受凉的关怀。铠念及此,又突然想到,可惜他身上尚还有家仇未清,往后必有时日不能陪在他身边……但若是能成功寻得莫枭,报得血仇,只要百里守约肯,自己愿时时陪在他身边,就算别的做不了,为他更衣添茶,烹食调羹,倒还是可行的,更何况他还有一身非凡剑术,想来也能为朱雀尊上分忧。

他刚要去推门,又听得窗外雷声骤鸣,落雨轰轰,折回去欲取把伞却半天寻摸不着。深知百里守约一向不爱让下人在自己寝所附近徘徊,便彻底打消了找伞的念头,想那陵光殿或南书房距此都并不算远,若直接运功提气一路过去,应是淋不到什么——不然,怕是要被他一顿好训。

因想起那人担忧过度的生气模样而勾了抹笑,推门后,那浅笑却骤然僵在了嘴角上。

铠皱了眉,手上加力又试了一遍,依然无法推开,索性趴近门边,用身子撞了一下,那在暴雨落雷中显得有些微弱的锁齿碰撞声告诉了他其中缘由——门被从外锁住了。

是守约?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又迅速被他否决,以往在盘阳宫中,哪怕是暗卫通报,那人都未曾避讳过他,现今又能有什么要事,需要把他锁起来?

难道是……朱雀楼,出了什么事?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一掠而过,便再也挥之不去。他联想到半夜那人不在身边的反常,又忆起之前武林大会上的种种,虽然百里守约之后只言片语地向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但他自然知道,当初从众人间脱身,怕是没有那人说得那般容易……

铠越想,心中忧虑越甚,不过片刻,便抿唇下了决心,随后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屋粱之上一块瓦片,目光幽深而坚决。

无论是谁想把他锁在这里,他都不能如那人的意——

无论是谁。

百里守约不确定铠听到了多少。

那人看向他,身形在雨幕中瘦削得惊人,却是挺拔的,挺拔如他的剑一般。

那一刻,百里守约宁愿自己没有明察秋毫、夜能窥物的视力,那他就可以假装自己没有看见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跟那双银色眼睛中难以置信的惊惶。

但那眼神不过一闪而逝,片刻便捉不到了,因为铠闭上了眼。百里守约看到他喉咙艰难地吞咽一下,复又睁开眼时,目光如锋刃一般冲他划了过来,与之相随的,还有他锐利的耀着冷光的剑尖。

那剑锋并非朝他而来,而是径直略过他,直取他身后屋内、仍坐于床上的莫枭咽喉要害处。

那剑最终没能见血封喉,因为百里守约拦住了他,他转瞬便闪于莫枭身前,长袖一卷封裹住剑锋去路,铠未料到他突然出手,怕伤到他便顺势偏转剑刃,只听呲啦一声,那利刃并未划破任何人的皮肤,只斜削下了百里守约一片宽大的衣袖。

随后,便是两人在屋中各据一边,一人持剑,一人抚袖,沉默地对望着。

“两位今日,真是为在下演了一出精彩卓绝的断袖好戏,哈哈哈——”

从头到尾旁观了全程,此刻正处于暴风眼的莫枭似是完全不在意自己随时可能被一剑穿喉,只是维持着那个双手斜吊任人宰割的姿势,仰头狂笑了半晌,笑够了,才上气不接下气道:“怎么,两位还不走吗?莫非接下来,是打算在在下的屋里,再上演一番颠鸾倒凤的戏码?”

“闭嘴!”

投向莫枭的目光尖利胜刃,百里守约不再去理睬那又开始疯狂大笑的人,只转头去看手握剑柄笔直站着的铠,嘴唇张合、欲言又止了半晌,才嗫嚅道:“阿铠……”

“别这么叫我。”出口的声音冷漠得几乎不带感情,他淡色的瞳仁闪了两下,直迎上百里守约因受伤而瑟缩闪烁的眼神。

铠手腕一转又握紧剑,百里守约本以为他会复攻向莫枭,正执袖欲挡,却听那人冷笑一声,径自与他擦身而过,提剑直冲进了瓢泼雨幕中。

雷声渐消,雨却依然在下,两个身影在楼檐间穿梭来去,于淼淼水幕中距陵光殿越来越近了。

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不远处那个决然的背影,百里守约方才一片混乱的思绪间,只留下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绝不能放他离开。

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让铠就此离去,只怕从此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羁绊。

思及此种可能,他心中大恸,屏息提气,脚下步伐更快,向铠直追过去。

朱雀尊上的轻功自是无人能及,很快便于陵光殿檐上追上铠的步伐,只是他还未伸手触到哪怕一缕蓝袍、一丝银发,那人就似有所感地直接回身,以掌代剑,向他攻来。

百里守约是绝对能避开那一掌的——铠也心知肚明,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收了伤人剑锋,妄图以掌逼退他。而让铠始料未及的是,那人竟躲也未躲地硬生生接下他挥在胸口的一掌,纵使身形巨颤,唇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仍像未察觉似的一手紧攥在他未及收回的手臂上,猛然一拉,另一手顺势紧紧箍了他的腰,倾身向前,像渴血的恶狼一般,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在铠尚未推开他之前,便觉到一股奇怪异香于口鼻之间蔓延开来,伴随着一句在淅沥雨声中听不真切的“抱歉”,他思绪瞬间迷蒙一片,顷刻间身形一坠,跌入了黑甜梦乡。

雨终于停了。

睁眼对上殿前一轮高悬的玉盘,思绪缓慢回笼,铠发现适才从里到外湿透的衣物已被换了新的,而他此刻正斜倚着谁坐在陵光殿的阶梯之上,左手被那人握在手中轻轻把玩,右手边,放着自己那柄锋利佩剑。

纵是知晓他已醒来,百里守约却未偏头看他,只是抬眼望向那轮迟来太久、如今已然斜落的月亮,兀自叹道:“阿铠,这才是第三个中秋。”

见铠并不搭理于他,只艰难却执拗地以剑支地,试图起身远离他,百里守约苦笑一声,心知因了迷药的缘故,那人尚运不了功、更逃跑不得,便随铠站起身,也不再试图去触碰他,转身径自几步走进了殿内。

“我带你回盘阳宫那晚,也是中秋之夜。”

百里守约背对着铠,开启了那漫长故事的讲述。

“我们第一次遇见,便是在这陵光殿上,那时你立于令尊身侧,笔挺冷冽如出鞘寒锋,却在望向我时,勾唇露出清浅一抹笑……”他转身面向铠,说着,不由露出温柔神往的怀念神色,“那时我便知道,终此一生,我皆会深陷如此。”

“我不知令尊与家父谈了些什么,几日后,父亲留下一句‘若吾此行未归,你便接手楼中,且永不可再涉此事’,便离开了朱雀楼……从此,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玄策自幼便与他师父在外修习,楼中不能久无人掌权,无论我愿意与否,也只能承父亲临走之言,成为新任楼主。而不久后,听说令尊逝世,寒星殿变更了新的主事——”

他抬眸望过去,视线紧紧追随那立于殿外月影之下的人:“便是你,那时你叫,凯因。”

“我自然知道,寒星殿主事须一生镇守灵铠,与同族通婚,且非要事,永不得出殿。是我贪心,舍不得与你相隔数里、却永不相闻,违背父亲遗志,继续追查了下去。最终,在找到父亲尸骨时,于他怀中手书之上,一知半解了你我父亲二人所探辛密——灵铠自是拥有强大而神秘的能力,但如其上所言,‘灵铠见血启封之日,魔星降临祸世之时’。”

“可惜,我也只知这些了……我自是没有想到,莫枭竟会半途暗算于我,窃走父亲手书,又私自偷盗灵铠,致你全族遇害。寒星殿虽距盘阳宫不远,但我接到密报赶到时,灾祸已至,你被莫枭重伤于胸,倒在地上,若非危急时刻,灵铠附于你身,只怕早已……”似是又想起当初那惨烈场景,他后怕地闭上眼睛。

“我将你带回楼中,悉心照顾,既生怕你从此再醒不来,又生怕你醒来后,会觉无地自处,可谁知半月后你苏醒时,竟前尘尽忘,许是你还依稀记得灵铠,便说自己叫铠。”

“想是上天眷顾,让我偷得这三年光阴。”他停顿片刻,深吸口气,堵回眼中酸潮之意,才又开口道,“有你在身边,我每一日都如坠蜜窖,却也每一日都如履薄冰,我没有一日不怕,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迷离美梦……直到三月前,我接到莫枭现身的密报,那时我便知晓,这美梦,终究是要醒了。”

“对莫枭,我痛恨他——恨他背叛家父,更恨他伤我挚爱,每每想起,都欲将其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

百里守约终于卸下所有伪装,转身让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射进铠的眼睛里,他眼中刻骨铭心的恨意与进退两难的无奈皆一览无余:“阿铠,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但他性命之上牵系着我此生至珍至重之物,容不得哪怕一丝差错。”

铠沉默半晌,并没有去追问他所言的真假——因为从他脑海中配合着闪回的画面中,他早已有了答案。

嘴唇张合了几次试图开口,待真正发出声音时,铠才发现自己的音色如哽着砂砾般艰涩、沙哑:“那物……重于你的生命?”

“重于我的生命。”他未有片刻犹疑地答道。

百里守约望着他,只觉这三年来从未有哪刻,能如此刻这般坦荡:“正因如此,阿铠,在找到解决之法前,我不能让任何人杀了他。”

“哪怕是我?”

百里守约直勾勾地看着他,眸中似有万语千言,又似乎空无一物,许久后,他终于道:“哪怕是你。”

听得他答复,铠只觉怒气莫名上脑,冰冷剑刃横起,直拦在那人颈侧,他一字一顿道:“那,我若偏要杀他呢?”

百里守约仍面色如常,却是仰起脖子闭上眼睛,没再开口回答。

而铠从他的表情中,轻而易举便读懂了答案——他倒宁愿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他,如此还能骗一骗自己,假装没读出他那宁愿以身代之的决绝。

剑刃从那光洁颈间垂落,划破空气时发出悲哀的呜鸣,铠收剑入鞘,自嘲一笑道:“呵,所谓挚爱……到头来,也不过是被蒙在鼓中、戏于指掌的玩物罢了。”

“阿铠!”虽已做了被误解、仇恨至深的觉悟,但听他如此曲解自己的情意,百里守约还是觉得心如刀割,气血翻涌。

这般情境,铠又如何能好受,却还是硬自强撑着,冲他拱手作别,逼迫自己吐出那绝情之言:“百里楼主,事已至此,遑论亏欠与否,只求,你我从此往后——恩怨两清,永不相见。”

“你休想!”

那瞬间,巨大的恐慌全然攫取了他,回过神来时,百里守约惊觉他已经钳着铠的双手,将他狠狠按在了陵光殿正中的楼主宝座上。

铠此时功力全被药物所封,浑身也仅只是可以行动而已。况且即便隔着两层衣物,背部狠狠杠上那绘刻着朱雀浴火图的坚硬椅背也并不好受,偏偏后脑还算不得轻地磕上了那凹凸不平的木制纹理,让他当即便闭了眼睛,只觉头晕眼花。

而百里守约见被自己强压在身下的人那近在咫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只觉得从未离他如此遥远。失去的恐惧笼罩着他,推动着他失去理智,刺啦一声撕开身下人前襟的同时,他俯下身去,狠狠地咬上了那段白皙的颈子。

“唔——”

铠因骤然的剧痛溢出半声轻呼,又即刻咬牙忍住,压成一声闷哼,那哼喘哽在他喉咙之间,像是受伤野兽的呜咽声。

见得他刻意的隐忍,百里守约更加烦躁,他刻意用犬牙去磨铠胸前的乳头,直把那红珠磨得渗血后,才舍得放开换到另一边,却是特意绕过挺立的乳尖跟浅色的乳晕,在白嫩的乳肉上干脆利落地啃了一个见血的牙印。

一路沿着他锁骨、胸膛、小腹吮咬下去,如法炮制地留下一路赤艳渗血的标记,“照顾”不到的地方便用手“补偿”,揉按掐弄着,留下点点青红发紫的指痕。

动作里的粗暴与急切不同以往,却更难以忽视。随手几下便把不久前方被自己亲手套上去的裤子扯得七零八落,百里守约一口咬在那白生生的腿根,惹得那人条件反射地欲缩回大腿,又用手指捏着脚腕,硬生生掰开他的腿,让那隐秘的入口正对上自己的视线。

气息喷在瑟缩的穴口,观察了一会儿那兀自蠕动的媚肉,他三指并紧,毫不留情地直接猛插了进去。

内壁尚且残留今晚性事的余温,乖顺地接纳着入侵者,联想到不久前那场极尽温存的情事,又忆起方才那人狠心撂下的决裂之语,百里守约心头一紧,想要抓住、占有他的念头愈演愈烈。他彻底失了耐心,起身半脱裤子,扒拉出自己的阴茎,一挺身,便就着面对面把铠压在宝座上的姿势,猛地整根都撞了进去。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抱着他,完全进入他的身体,看他在自己身下,展现出独属于自己的情态,才能勉强确认,他还在这里,还在自己身边。

百里守约俯下身去,紧紧环抱住铠的背,抖着腰拼命地插他顶他,只恨不能把自己整个埋入他体内。干脆将他彻底碾碎、吞吃入腹的念头叫嚣着,在脑海中震耳欲聋,却见铠指尖紧抓着宝座两侧的椅臂,后脑时不时磕在椅背上发出阵阵闷响,难受得额间青筋都条条绷起,仍是紧闭双眼偏过脸去不肯看他,甚至死死抿着嘴唇,不愿泄出哪怕一点声音。

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心中疯狂欲望陡然被扎透戳破,唯余下深深的无能为力。百里守约越弄他越觉得凄凉,难过得几乎要绝望,再不敢去看他冷漠的脸,干脆攥了他的腰急切地把他翻了个身,这一次,从身后插了进去。

双手并起被向后反拉着,脖颈被手指按在宝座软垫上,铠被百里守约压在身下激烈地肏弄。他的膝盖磕在座前被硌得生疼,臀部高翘,艰难地吞咽着其中快速穿插的肉棒。身后人红楔般热烫的肉杵飞快地在穴内抽送,穴壁往往未及合拢,又被狠狠捣开。双囊啪啪地击打在臀肉上,惹得那团软肉如浪般抖动,胯部与臀尖猛烈相撞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带来令人心惊肉跳的恐惧。

更多的,还是铺天盖地将他淹没的屈辱。

这如雌兽般蛰伏在男人身下被动承欢的样子,也未免太过狼狈不堪了。

脸颊紧贴椅垫,随被冲撞得前后晃动的频率来回磨蹭,委屈让他眼角蒙了层雾,喉头有哽咽呻吟欲冲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压住——哪怕瞪大了眼睛强把那水雾锁在眼眶,牙齿于嘴唇口腔咬出排排斑驳血痕,也不肯哭出哪怕一声。

身下人久未发出动静,连初时的挣扎也愈发轻微,像是完全失去生机一般。百里守约心头大悸,就着深插在他体内的姿势迫切地翻过他,便见铠双目无神地睁着,面色惨白,头颅在翻身时不慎磕碰到椅背上,却只柔若无骨地晃了晃,唯有那嘴唇殷红,从中蜿蜒淌下几道血线来。

百里守约瞬间心惊胆战,还以为他要咬舌自尽,上去一把捏了铠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伸出手指探进去,捏着舌尖转动摸索了好几圈,确定那口腔虽被他自己折磨得鲜血淋漓,但并未造成什么危及性命的伤害,才垂下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紧绷的身体软化下来,才发觉自己正浑身战栗。后怕入侵了每一个细胞,于是闭上眼把额头贴上铠的,就着身体相连的姿势,百里守约安静地感受着包裹住自己欲望的肉壁内每一丝的包缠抽动,久久没再动作。

身下一直默然承受的人却突然溢出一声轻笑,像是被他这般姿态给娱乐了似的。之后,那低沉笑声越发放肆,直笑得铠自己都咳嗽不止,连眼角也泛出泪花,被肉柱撑开的穴壁随他大笑和咳嗽的频率痉挛收缩不止,夹得百里守约差点当场缴械投降。

见他如此,百里守约无故烦躁起来,他惩罚似的猛一挺腰,狠狠撞上熟悉的敏感点,含怒问道:“你笑什么?”

铠被他顶得一哆嗦,面上却仍是一抹冷笑,衬着他嘴角血红,恰如地狱罗刹一般,甫一张口,更是杀人诛心:“自是笑你,百里楼主,何苦惺惺作态。”

听得此言,百里守约骤然呆在当场,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又是如此……”见他表情,铠勾唇笑得更欢,眸中却更冷,“百里守约,你何苦作这般受伤神态……又何苦,装作还在乎我。”

手指骤然收紧在喉上,百里守约拎着铠的颈子把他提起来,按在宝座一侧的撑臂上。双手越绞越紧,明明是个居于人上掌控全局的姿态,他却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就连声音也打着颤:“你真就以为,本座舍不得动你半分吗?!”

人在濒临窒息时,往往都是呲牙咧嘴、目眦欲裂的,铠却仿佛感觉不到呼吸逐渐堵塞似的,只是安静地望着身上发狂的那人,偏偏他面目秀白俊挺,此刻眼角酡红,双眸带媚,时不时因缺氧虚弱地咳喘两声,倒如个行将就木的病美人一般。

只是这病美人一开口,便是声如泣血,字字剜心:“那你就……咳、杀……杀了我……”

百里守约,你就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莫枭的话骤然响彻在耳边,久久萦绕不去,百里守约内心随之涌上一股绝望的怆然。

他如何不可怜——苦心孤诣这么多年,机关算尽只为保眼前这人周全,他却偏要上赶着去死!

倒不如……倒不如,自己亲手成全了他……也好过痛苦如斯。

百里守约全身发颤,下身却不再停下,就着铠斜靠在椅臂上半个身子悬空的尴尬姿势,继续大力侵占他。

铠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脖颈被人攥在手里,气息越来越弱。内里却抽搐一般地越绞越紧,好似想把那肉柱全然吞进去同归于尽一般,锁着男人的阴茎痉挛不停,逼仄得几乎拔不出来。

欲望被伺候得舒爽无比,垂目却对上他那一副全然任人宰割的表情,百里守约猛然泄了气,只觉一股从心涌至四肢的无力。

喉头的束缚被松开,新鲜的气流争先恐后涌入气管,试图充盈贫瘠的肺部,铠还没来得及顺应本能地咳两声,就被人攥了腰掰开大腿,就着他咳嗽时频繁收缩的肉道,更为急促地肏弄了起来。

方才没被掐死,如今却快要被做死了。

越发鼓胀的硕根在狭仄的腔道里越干越深,几乎要捅破肠子。铠头颅后仰,无助地垂挂在椅臂上,银蓝长发顺势滑落洒一地月辉,衣襟早被撕开,破破烂烂地半挂在肘间,裸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着不是咬痕就是指痕的猩红刻印,双腿大敞半圈着那方才差点把他掐死的男人,任那凶猛的肉杵在最柔软的内里肆意鞭笞、进犯……

想也知道是个什么耻辱又淫荡不堪的样子。

思及此,他又把嘴唇咬出血来,强撑着不欲再溢出一丝示弱般的咳嗽,可惜那肉壁并不随他意,兀自挛动收缩着,夹得侵略者头皮发麻。

“我不会杀你,我永远也不会杀你,”挺腰主动追求着更极致的快感,百里守约伸手扶着他的脸,抹去铠唇角的鲜血,眸中病态的迷恋几近痴狂,“我会一辈子把你牢牢地绑在身边,哪怕挑断你的经脉,废去你的武功……也要让你永生永世,再不能摆脱我。”

“你若想离开,就只能——杀了我。”

百里守约说罢,拾起身下人扣在两侧硬木上、几乎抓出血痕的双手,把那十指托至唇边,一根根怜惜地吻过,又轻柔地引导着,让它们环住自己纤长脆弱的脖颈。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阿铠,”他下身未停,继续深入地顶弄,却如献祭一般后仰头颅,把最薄弱的要害全然暴露在身下被持续侵犯着的人眼前,“你若不动手,便再也走不了了。”

他若真能狠下心杀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锁在颈间的手指逐渐收紧,气息卡在喉咙间,进不去也出不来,百里守约却像毫无知觉似的,只一味更猛烈精准地往那腺体处撞,似在追求窒息间愈发极致汹涌的快感。

身下急如暴雨的肏干终于把彼此都推上了顶峰,射出的精液如子弹般击打敏感的肠肉,结在体内张开,紧紧堵住那唯一的出口,把满满当当的浓精一丝不漏地全部锁在体内。

而百里守约溢出一声被哽住的抽息,却用最温柔爱怜的表情望着他,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满足的笑。

“你这个……疯子。”

锁在颈边的手指骤然失力地垂下,铠闭上眼睛,只觉被那个眼神抽去了全部的力气。他陷在排山倒海的快感与痛苦中,错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体内凶猛的情潮与内心翻涌的悲怆给撕裂了。

月亮早就隐没了身影,清晨第一缕光照在陵光殿上,映出主座之间两个晃动不已、交缠不休的人影。

天,终于要亮了。

回去之后,铠就又开始发热。

他这次烧了足足两天,持续不降的高温让他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唇间不断吐出难受的呓语,喊着“不要”。百里守约看他通红的脸跟脱水起皮的唇瓣担心得要命,每隔一个时辰便要给他换湿毛巾降温、亲口喂他喝水,事事都亲力亲为地伺候着他。

扁鹊也来看过,同上次发热那般,并没看出什么症结所在,只是说先把热度降下来,再言其他。百里守约猜想他许是那夜淋雨受了风寒,再加上心境大起大落,才会病倒。给他擦身换衣服时,后知后觉看到那些青紫交错、甚至还犹自渗血的指痕牙印,更是既心疼又愧疚,只觉无地自容。

第三天清晨,铠终于褪了高热,百里守约坐在床畔,轻抚着他苍白的脸,凝望他经过这两日折磨后、终于难得陷入安睡的面庞,一时心绪混乱、手足无措。

既发生了那样的事,若铠醒来后执意要走,他又该如何挽留他?

即便那天放了狠话,但到底是放在心尖上记挂了那么多年的人,又怎么舍得看他受苦,又怎么可能舍得真的折断他的羽翼,只为把他囚禁在自己身边。

他失魂落魄地想着,没注意到指间抚触着的那人眼睫颤了颤,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盯了他许久。

“你是谁?”待到铠出声时,百里守约才察觉到他早已醒了,那人浅色的眸中是清澈剔透的疑惑,出口的话直接让他僵在了当场,“我又是谁?”

一滴两滴热烫的水珠砸在脸上,铠抬起手,有些犹豫地摸上了百里守约线条清俊的脸,沾了满手湿苦的水痕。

“你……怎么哭了?”

“失忆的次数多了,人会变笨吗?”

百里守约托腮,凝视着不远处正练剑的铠,似有所感地突然开口,向身边的扁鹊问道。

还未等神医回答,他又转过头去,盯着那人正流畅翻飞的身形,好似眼都不舍得眨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闪瞎人此处特指受害者扁鹊眼的笑:“阿铠就算呆呆的,好像也会很可爱。”

从三年前百里守约抱着浑身是血的铠恨不得跪在他面前请他出山救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铠发烧感冒都能出动神医顺便再坐一起喝个茶聊个天的关系,一切都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便是扁鹊对面前这人满满的无语,与从不收敛的毒舌:“无论如何,都不会比你现在还蠢了。”

百里守约心情好到懒得驳他,看那边铠练完一套招式停了下来,便揣了毛巾端了自己做的点心,一路小跑着献殷勤去了。

扁鹊坐在原地抿了口茶,抬眼向那边看去,铠张口叼了百里守约喂进他唇间的点心,正塞在嘴里嚼着,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与扁鹊遥遥对望了一眼,很快便偏转开,又回到了一脸“求表扬”的百里守约身上。

不知他说了什么,百里守约顷刻间便笑开来,凑过去毫不避讳地在他唇上印了个吻。

铠的目光又扫过来,似是有些窘迫地看了扁鹊一眼,被他发现后,再次飞快逃开来。他的手指悬在百里守约肩侧半晌,最终还是闭眼承接了他的亲吻,任由那人环着腰把自己圈进了怀里。

“唉,痴儿啊……”

扁鹊看着那于树下交叠的身影,长叹了口气,缓慢地摇了摇头。

与上次他失忆时的漫长拉锯不同,这次,让全新的铠接受自己朱雀楼现任楼主夫人的新身份,只花了百里守约三天。

三年前,刚苏醒的铠对他充满戒备,初时相处虽秉持着他是救命恩人所以不会直接动手的原则,但眼神里却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离我远点”跟“别招惹我”的讯息,百里守约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微不至春风化雨地追了大半年,才勉强把自己从“朱雀尊上”变成了“守约”,等真算得上抱得美人归,已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美满的日子算来实在太短,现在才总让他油然而生一种不真实感。

如果说三年前的铠对百里守约的一切都丝毫不感兴趣的话,这次失忆的铠可算得对他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虽然面上仍是那副清冷缺乏感情的模样,但他几乎称得上是有些粘百里守约的。而面对着他的阿铠,百里守约自然不会嫌弃,乐得到哪都主动多带个尾巴。

若真是上天眷顾,他只希望这一次,能多偷得一些时日,最好长到他彻底解决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难题,给两人的关系一个圆满的新生。

如此过了月余,立冬后的第二天,百里玄策裹得跟个球似的,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陵光殿。

百里守约坐镇的朱雀楼盘阳宫坐落京城,地处南方,气候较总部在西边的白虎堂温暖了许多,百里玄策来到第二天便从一个绒球减成平常身量,拽了他哥非要上街去玩。

被正给心上人研究新甜点的他哥甩了一句“阿铠去我便去”,百里玄策一路狂奔进北书房,扑抱住正在吃点心看书的铠就开始嚎:“嫂嫂,老在这里待着多没意思,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铠被不知从哪蹿出来的红毛小狼吓了一跳,维持了拿着半块糕点的姿势,对着硬凑到面前那扑闪不停的红眼睛愣了半晌,才顺手摸了摸百里玄策的头,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既然玄策想去,那便去吧。”

“耶!嫂嫂你最好了!”

百里玄策欢呼一声,又想扑上去撒娇,被随后进来的百里守约揪着后领子拽到了身旁。

“既然要出去,还不去好好梳洗一番,换身衣服。”百里守约为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领,温柔地埋怨他,“别总像个小孩子似的。”

百里玄策撇过脸,在百里守约看不到的地方冲铠挤眉弄眼,是用口型说了句“他吃醋了”,末了又吐吐舌头,做了个逗趣的鬼脸。

他这边跟铠单方面互动完,又偷偷地扯了他哥的袖子,趴到百里守约耳朵旁边说悄悄话:“我怎么总觉得,铠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之前,这时候他已经下手揍我了。”

百里守约装作给他整理衣服,拉着百里玄策,把他引到屏风外的另一厅,小声道:“之前信中不是说了吗,阿铠失忆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铠哥对我比以前温柔了好多,也不再敲我了……总觉得怪怪的。”百里玄策回忆这两天跟铠相处时的点滴,若有所思道,“而且,总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阿铠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会觉得不安。”百里守约揪了揪他因思考而鼓起的脸,“况且,他既是我夫人,便是你嫂子,对你温柔不是更好吗?玄策,我竟不知,原来你是个受虐狂啊。”

“啊——我才不是呢!”

百里玄策打开他哥的手,甩着红毛尾巴气鼓鼓地跑走了。

百里守约又走进去时,铠手里拿着书,静静望着案边那枝半伸出窗外的梅花,他的眸光明明落在近处,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望进了海角天涯。

手指不由便攥了拳,轻微刺痛了掌心,百里守约闭了眼睛收敛情绪,再睁开时,便又挂上了往常那温润如风的柔和浅笑。

迎上铠出神的侧脸,他轻缓地走了过去。

“阿铠,既要出门,便换件暖和些的衣服吧?”

铠一怔,偏过头看他时,眼中的茫然还未全部收起,只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后,听话地任百里守约为自己套上衣服整理好,又在百里守约拿过自己的那件时,伸手接了过来。

“守约,让我来吧。”他敛眸柔声道,“自我醒来,总是守约在照顾我,我也想服侍你更衣。”

纤长的手指掸开衣服,为身侧人穿上,又细致地抚顺了衣领衣摆,这才拿过一旁的玉扣束腰,低下头仔细地为他扣上、理好。

“好……唔——”

手指还未完全抽离,便被人紧抓住,顺手一拉扯进了温暖的怀抱,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便被人堵住了唇。

眼前人闭着眼睛,纤羽扑在眼前,唇上的触感湿热滋润。铠手指半蜷搭于他肩上,目光幽深地注视了沉浸于亲吻中的人半晌,终于环抱住他的背,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那一人就与余下十几人过完了数十招!只见那朱雀尊上一个起落旋身,霎时便稳稳坐于陵光殿正中宝座之上,端的是天人之姿,风华无双!而那大殿之下,一错眼,竟横七竖八地倒地了数十位武林高手——”

百里守约以手掩面,头越垂越低,似是不忍再听,却见身边两人目光炯炯地从二楼雅座直投下去,盯着楼下台上那说书老者,一个嗑瓜子一个剥花生,正听得津津有味。

作为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情报头子,他自然听说自己“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跟他那几句“欲动他先杀我”的霸气宣言一同,为各处的茶楼酒馆、各地的姑娘小伙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八卦素材……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今不幸亲耳听闻,特别是那细节处还做了数不胜数的艺术加工,就完全是另外一种体会了。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的另一位正主,如今正坐在自己身旁,听到精彩处时,还跟身侧那不在场的另一位人士交头接耳一番。

那边厢说书的白眉老者正捻着花白胡子说得眉飞色舞、唾液横飞,先说到有人欲背后偷袭却被朱雀尊上一招制裁,又说到那人同门者见状当即大义灭亲,故事险象迭生、高潮迭起,描述天花乱坠、神乎其神。正讲到那武林盟主岳昆于危急时刻突然在殿外现身的精彩处时,老者一拍惊堂醒木,要求稍作休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场分解。

见那老者下了场走进了后台,百里玄策把头凑到他哥面前,一抬下巴示意那说书讲台,压低声音便问:“哥,这都真的假的啊?”

百里守约没直接回他,先是抬头去看向铠,见那人口中衔着一枚瓜子,偏头托腮也正望向他,眸中亦有疑惑,才颇有些勉强地答道:“呃……基本属实吧。”

“那岳昆出现以后怎么样了?”见当事人承认了,百里玄策兴致更甚,他挪挪椅子向百里守约靠近了些,迫不及待地要求剧透剧情发展。

见铠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百里守约如坐针毡——他实在不欲让铠知道自己牵扯的这些江湖瓜葛,更怕这些事会刺激到他的某方记忆——故而以手掩唇,对百里玄策悄悄话道:“还能怎么样,被我打回去了呗……”

百里玄策眼睛一亮,在桌下隐秘处给他哥比了个大大的拇指。

两人又嘀咕了几句,只听楼下一声惊堂木响,原是那老者小歇完又上了台。

“上回书说道……”

他还未及温故,楼下人群中乍然响起一道粗犷男声:“哎,老头,你昨天不是刚说到,那百里楼主于武林大会上当众下了战书,携那银发蓝袍的美男子翩然而去吗,怎么今天就直接跳到武林众人逼上盘阳宫了,这中间的事呢?”

“对呀对呀,”他话音刚落,又有一大汉起哄道,“跟那美人儿的事呢?”

听了他的话,满座响起哄堂笑声,起哄声,一声更比一声高,好不热闹。

“美人呢?!”

“是啊,我们要听美人儿!”

那台上白眉老者徐徐一笑,一拍惊堂木,待闹声平了,方冲台下拱手笑道:“各位客官,老朽这里是正经茶馆,您各位想听的段子,怕是得去那青楼楚馆处听了。”

“你这老头!端的是没有眼色,谁去窑姐儿那,还能是为了听那龙阳段子啊?!”

“此言差矣,就算是去小倌儿那,你就能听得下去段子了吗?”

又是满堂哄笑。

老者再拍惊堂木,众人笑过便算是得了趣,不再打断说书,又聚精会神地听起了下段来。

而故事中的当事人百里守约此刻以手掩额,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底去,更暗自庆幸自己今日“全副武装”的先见之明。

虽然经过武林大会那一出,朱雀尊上百里守约的名号跟尊容在江湖上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为免横生枝节,三人出门皆戴了兜帽披风,遮了显眼的兽耳与发色。业已入冬,即便南方不至严寒,但到底料峭,富人家子弟作这般打扮的也不算罕见,他们又一进茶馆便直接上了人烟较稀的二楼雅座,故而一路并未吸引多少探究目光。

借手遮挡,他偷偷抬眼去看一旁的铠——那人似乎读出了众人话中那“银发蓝袍美人”的身份,也失了方才事不关己的自在,此刻正端了杯茶,目光四处游离着,不敢看百里玄策更不敢看他,白绒兜帽半遮了眉眼,隐约露出的莹白耳廓被臊得通红透亮。

见他如此青涩可口的反应,百里守约反倒不怎么恼了。左手扶额没动,右手从桌下攀伸而过,去握铠垂放在腿上的手掌。十指交叉着在桌下扣紧。铠欲挣却没挣开,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惹百里玄策侧目,便也就随了他去。

三人围坐一桌,一人有滋有味地继续听书,渐入佳境后鼓掌叫好兴奋得不亦乐乎,两人心不在焉地各看一处,眼神偶尔交汇便被烫到似的倏然分开,唯十根葱白玉指于桌下,一直紧紧相扣。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边厢鹤发白眉的老者终于说完了书,离了台去。眼见满堂宾客皆欲起身散场,三人也稍作整理了一番,为免拥挤,便打算待楼下人走得差不多后,再下楼去。

却听“哐”的一声巨响,遽然间便有一人从门外被踢飞过来,狠狠撞在了茶馆的大门上。

那倒霉蛋撞到门上后又滚到地上,连头也不敢回连滚带爬地就要跑,却被随后跟上的人揪着领子给拎了起来,又一次摔在了茶馆中间的空地上。

女子的声音清澈透亮,一听就知是豪迈飒爽之人,此刻却含着滔天怒气:“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强抢民女,你胆子不小啊!”

于茶馆常坐的人,最爱的便是看乐子,如今见那边书刚说完,这边又有新故事上演,欲行的人也都不走了,更有甚者直接围了上去,里里外外地把事发的两人圈在了中间。

那又撞又摔的男子显然疼得不清,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哆哆嗦嗦地喊:“女侠饶命啊!女侠您误会了!”

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楼下的人已然看得兴致盎然,议论纷纷,楼上的人自然也没有不看的道理,二楼的客人们把那栏杆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皆饶有趣味地往楼下看。

百里玄策也不甘落后,一手拉了一个,一齐趴到座前的栏杆上向下望。

入目便是那女子高高竖起的粉色马尾,百里守约顷刻间便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麒麟将军——花木兰。

那木兰将军面目俊俏,眉宇英正,此时却杏目圆睁,气势逼人:“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误会?!”

“那、那女子本就是俺、俺爹花了钱买的,怎、怎么算抢……”那滚在地上的男人本来还觉得自己颇有道理,但见花木兰越来越黑的脸色,不由便噤了声,哆嗦着再不敢多言。

“好哇你,竟然还涉及买卖人口,”花木兰手臂一抬,那身形比她还要高大的男子便像个小鸡仔一样蜷缩着被她拎了起来,“快点跟我去见官!”

她正打算提人离开,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叫喊,抬头向侧上方望去,便见一人扒去兜帽露出红发狼耳,正对她挥手喊道:“哎哎——师娘!”

“百里玄策!”听得如此称呼,花木兰手下一紧,差点没把正被她提溜着的大汉勒背过气去,“谁是你师娘?!”

见有人代她按上了那红毛脑袋,花木兰顺着那双手看过去,正对上男人兜帽之下的赤红眼睛。

百里守约与她视线相对,便对她拱手一礼:“花将军,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花木兰声音清朗洪亮,响彻整个茶楼,“既许久未见,不请我去你那盘阳宫里坐上一坐吗,百里楼主?”

见楼上楼下的人听了这名讳,一起齐刷刷地看向自己,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似的,又一起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铠,百里守约立在原地,内心比被武林正派找上门来时还要微妙几分,可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何谓被公开处刑的滋味。

花木兰说到做到,拎着人去报了官后,果然又折回去,找已与她约定好在街角会面的百里守约三人。

四人没急着回去,在显然颇有逛街经验的花木兰带领下,采购了大量吃食和新鲜玩意儿,待到夕阳西下时,才每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硕果累累地返程回了盘阳宫。

百里玄策活力犹在地拉着铠去收拾战利品了,厅中便只剩下了花木兰跟百里守约两人。

花木兰先是打量了被她盯得有点坐立难安的百里守约半晌,又转着眸子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上的种种细节,才挑了挑眉,颇有些调侃意味地明知故问道:“追了那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啦?”

百里守约摸了摸鼻子,在这年少时便机缘巧合结识的异性朋友面前,难得地有些窘迫:“算是吧。”

“自上次麒麟府一别,已半年有余,我听说了武林大会上的事,知道你想要找的那人,应是已经找到了。”花木兰探究他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那你想要解开的那毒,如今解开了没有呢?”

百里守约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与扁鹊钻研了三年,我网罗天下消息,他阅遍世间医书,虽偶有记载蛊毒之秘,却未闻解法。”

提起扁鹊,他又忆起往事,真心实意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为他引荐我,这几年若不是他,只怕阿铠早就……”

花木兰摆摆手,豪爽道:“何必谢我。扁鹊这人,脾气本就古怪得狠,要不是这连他也摸不着头脑的奇毒……怕是早便拎着包袱又四处游历寻找怪病去了,也不会乖乖留在京城了。”

“说起引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陛下最近为我引荐了一个西洋人,叫什么,菠萝什么的。”花木兰皱眉想了半晌,终于放弃了去想那怪人的名字,接着道,“他虽然名字古怪,说话也古怪,却带来很多很有意思的书,对了,那些书的文字也很古怪!”

“所以虽然他很热情地塞了一整套给我,我却并没有看,只是听婉儿说了一些——她说那些书分别记载了起源于西方的几个家族的故事,这些家族皆为寻找并守护一位女神分散在各地的信物而生,久而久之便散落在世界各处,说不定我们这里也有呢!婉儿说,这些信物有的是刀,有的是剑,总之各具形态,却皆附死灵,需以族人灵气供养镇守,若以族人之血浇灌,便会成活,但若见他人之血,则会……”

花木兰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见了百里守约的表情。

面前的男人睁大了眼睛,似是惊喜,又似是惊恐,在怔怔地消化了半晌后,才像终于找回了声音似的,吐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寒星殿的,是铠。”

腊月后,连气候一向温和的京城也落了雪。

百里玄策说是要去寻他师父拜个早年,白雪皑皑的盘阳宫里朝夕相处的便又只剩了那两个人。

怕铠受寒,百里守约命人在常去的屋中都燃了暖炉,然纵炉中炭火烧得红热,铠的手指却总是略冰的,于是百里守约又不放心地给那人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看他裹得严严实实,才算舍得放他在北书房里坐着看书。

其实铠体寒却并不畏寒,又是习武之人,自可运内力供暖驱寒,但他也着实不舍驳百里守约好意,只得听话地裹成个绒团,任处理完事务后的朱雀尊上从外面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次次都要裹了他的手确认尚暖,才满意地笑开,俯下身就着铠坐在椅上的姿势,与他耳鬓厮磨一番。

而往往亲热亲吻着,那方处严冬、却比屋中人身上还暖些的手便会不老实地穿进裘披中,隔着衣物揉捏铠的后腰,另一只自也不会闲着,象征性地拂过他的领口就拉散开来,露出一片白如暖玉的锁骨胸膛。

百里守约便就着铠扬起的脖颈线条顺势一路亲吻下去,直到抽了腰带,褪了亵裤,把人压在桌案上掰了那光洁的大腿全然顶进去,尽情滋扰陵犯一番,才算是吃饱喝足、心满意酣。

于是铠常常书看到一半便被抱到桌上,上身仍披绒带裘,下身却被扒得精光,臀靠于案缘,敞开了双腿任人顶弄侵犯。

这般姿势行事时,百里守约偏爱面对面地搂着他,头埋进他颈窝闻嗅舔吻,上身也与之紧贴着,将两人具埋入那暖厚裘披中。白绒皮毛掩了内里汁水淋漓的交合处,唯铠一双雪白长腿暴露在空气中,缠于男人腰上,其间脚趾随肢体摇晃而蜷缩攒动,不难见主人深陷欲望时的情热难捱。

倒也不总是这般淫荒无度的,百里守约若是闲时,向来会琢磨着给铠做些新奇的吃食点心——他素有一手好厨艺,若用百里玄策的话说,可谓是“只要尝过都说好”,只是他身份尊贵,除极为亲近之人外,他人自也无福消受。

而某日百里守约在厨房里鼓捣一道新糕点时,瞥到身边立着的、正仔细观察他手中活计试图照猫画虎的铠,骤然忆起三年前,他为了讨对自己与朱雀楼皆不感兴趣、只一心想离开这里另谋去处的铠的欢心时,也曾潜心钻研后亲自下厨,给心爱之人摆了满满一桌饱含心意的宴席。

思及此,百里守约又偏过头,用目光去打量正紧盯着他手中动作、神情一派认真的铠,想到他虽面上常做出一副冷淡神态,吃到喜爱的东西时,眸子却总如觅到心爱之物的孩童一般蓦地亮起来,只觉心中喜爱更甚,手上也愈发有干劲了。

铠颇为困惑地睨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读不懂他顷刻间的火力全开。他艰难地试图继续依葫芦画瓢,但过了一会儿,就实在看不懂更跟不上了,便只好泄气服软,开口央百里守约做得慢一些,好让他能学得会。

许是心血来潮,这次失了忆反而对百里守约的一切都颇感兴趣的铠,在某个阳光晴好的冬日,主动提出要给百里守约做些吃的。

心上人愿主动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百里守约自然乐得接受。只是莫说铠如今记忆全失,怕是失忆前于寒星殿中时,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故而纵使他早对着从民间小铺淘来的家常烹饪书籍研究了数日,真的操作起来时,也是手忙脚乱、颠三倒四,最后把厨房搞得烟熏火燎,自己也弄得灰头土脸,才勉强做出了几道尚可入口的吃食。

那食物百里守约自是欣然接受,眉都没皱一下地照单全收不说,反倒还嚼得有滋有味的,倒是铠自己都看不下去,抢了他的象箸挟了几口,抬头有些难堪地望了他,连面上也镀了层羞恼的薄红。

百里守约觉得煞是可爱,但到底不忍他情绪低落,便主动毛遂自荐,誓要教会他烹调饮食。

京城的冬天静谧安稳,雪花于盘阳宫之上飘旋落下,在屋檐树枝积聚厚厚一层,偶时凛风吹过,便散落一地白絮,满目如新羽翻飞。

在这样的日子中,堂前却总是柔风习习,炊烟袅袅,铠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经历中,手艺终于也有了些渐至佳境的意味。

轻松闲散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小年。

如今铠的厨艺虽与百里守约相比还难能望其项背,但也算得上是差强人意,况且他服务的对象左右不过那一人,而那人对他向来是处处满意的。如此这般,铠便也就放宽了心,不再与自己较劲,看百里守约春风满面地为两人的晚膳在灶间忙来忙去,只坚持揽下了制作饭后点心的任务。

用过美膳又食了香甜点心,两人刚互相拉扯着、衣衫不整地倒在床榻之上,却听得门外下人通报,说是花将军来了。

花木兰确实来了,而且除了人来了以外,还给百里守约带了一大箱沉甸甸的东西。

那箱东西当即便被送进了盘阳宫锁放机密的南书房中,藏进了某个暗柜里,而百里守约本人闲散地在厅中与花木兰小叙了一会儿家常,见已至午夜,身边陪着的铠似乎也有些困乏,便提出既然夜深,不如请花将军于盘阳宫暂居一宿,明日白天再叙。

花木兰迎上铠状似不经意间投过来的有些莫测的目光,豪爽地展颜一笑,朗声答应了。

从那天起,花木兰一直小住在盘阳宫中。

白日里她与百里守约一同关在南书房中,不知在研究商讨些什么,一坐便是坐到日暮西斜。铠猜想许是什么机密要闻,从不主动探索,偶尔去为那两人奉些茶水点心时,也并不往那桌案上展开的布满蝇头小字、绘着繁复图像的书页上看,只微垂头沉默地替两人添好茶,耳边听着他们海北天南地侃侃而谈,连关上门时,屋内还隐约传来笑语欢声。

裹了裹身上狐裘暖披,铠转身快步离开,却在那声音全然被抛在身后时,于宽敞庭院中倏然停步,抬头望向茫茫天际。有洁白雪花飘在他衣上,他抬手去接,却见那晶莹于掌心中消融殆尽后,又覆上新雪,最后徒留一手冰冷湿痕。

寒风撩动发丝,吹散一地霜白,远处隐约又传来断续人声,他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某张温润如风的笑脸,竟蓦然觉得,今年的冬日,果然还是太冷、太静了……

百里守约倒并非没在记挂他,他自己走不开,又生怕铠觉得无聊,便嘱人去找了些新奇点心、别致玩意送予他,又特意在北书房添了些铠爱看的游记,听得门口推门送茶的动静时,更像是生怕漏了一秒似的,迫不及待地扭头去看……惹得花木兰笑他“身在南轩心在北”,“温柔乡里不思书”。

除夕晚膳后,似是要事已了,又似是终于当够了那两人间的晃眼明灯,花木兰婉拒了百里守约提出的留下来一起看跨年焰火的邀约,朝并肩而立的二人挥了挥手算作告别,便甩着自己的大马尾跨了马绝尘而去了。

百里守约目送花木兰离开,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中,才转过身,看向与他同望一处此刻正怔怔发愣的铠。微斜身子抓了他有些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搓热呵暖后,于指上轻落下一吻:“阿铠,我们回去吧?”

铠偏头转向他,手指安静地蜷在他手心,那深若幽潭的眸光抖了两下,才望进百里守约温和的红眸,觑见那之中坦荡的情深。他不自在地偏躲了一瞬,微颔首,轻轻点头,回了声“嗯”。

焰火嗖地一簇簇窜上天际,于空中炸开漫天火树银花,消散在茫茫黑夜间,徒留几点星火闪动。百里守约的注意力却全然被眼前人吸引,他注视着长腿一跨主动骑到自己身上的铠,惊喜之余又有几分茫然。

晚上用膳时,铠便喝了些酒。花木兰一向能饮好饮,百里守约知她脾性,特地为她供上了自己珍藏的陈年美酒,这边厢花木兰自是与他谈天侃地,喝得酒酣耳热,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边厢安静坐着一向鲜少饮酒只吃饭菜的铠,竟也在不知不觉间饮下了小半壶醇酒。

两人送了花木兰回来后,并排坐在屋檐下等子时焰火,顺便又对夜小酌了几杯。许是借酒壮胆,铠比旁日里喝得多也喝得急了——他先是闷头饮了几盏,被百里守约略有些担忧地按住酒壶后,干脆持了酒杯,站起身来踉跄几步行到百里守约座前,撩起下摆一抬长腿,就跨坐着靠向了那人怀间。

正那时,子夜的焰火恰好齐齐鸣响于天,百里守约手掌撑了他的背把那不住往下滑的身体抱进怀里,任由铠手中尚存的半盏清酒在他前襟颈项处洒了个精光。

“阿铠……”

他微垂下头,看怀中人半掩了银眸的霜色睫羽扑扇,铠口中醇香的酒气热乎乎地喷在他颊侧,撩得他心猿意马,总想去好好品尝一番那犹带湿气的润红双瓣。

还未及他动作,怀中那人便略低了头,似是不舍得浪费方才那翻倒的美酒一般,伸出滑嫩软舌自下而上地舔过百里守约的脖颈,末了,又像是意犹未尽般,在他略微颤动的喉结处深深一吮,留下一枚暧昧的吻痕。

喉中泄出一缕闷哼,情欲几乎是在瞬间便被全部点燃,百里守约反客为主,握了铠的腰把他更紧地按坐在自己腿上,胯顶着胯,胸贴着胸,低下头用嘴找到他作乱的唇瓣给噙了,抵开后用舌尖深入其中扫荡,探索内里绵软的触感,汲取那犹带酒香的湿热津液。

不同于以往被吻得狠了时惯常的推拒,铠反而主动抬手环上身前人的颈,启唇探舌与他缠得更深了些,那盏白瓷空杯从他指尖滑下落到地上,骨碌碌地不知滚到了哪里去,已无人有暇顾及。

烟花兀自在天空中闪耀,两人在檐下尽情厮磨亲吻。许是觉得热了,铠一手仍按在那人肩背,另一手反向后探扯了自己颈间裘披的系带,厚重白裘落于地面的同时,百里守约已挑开他的前襟,顺着松垮敞开的衣物摸了进去,抚触内里光滑温热的肌理。

纠缠不休的唇舌终于舍得分开,舌尖拉出一条晶亮的银丝,很快被冬日夜间的冷风吹断,在唇边落下微凉的触感。百里守约怕他着凉,刻意聚了内力在掌上,让热烫掌心贴着他赤裸的皮肤一片片熨过去,激得铠轻呓一声却没躲,转着腰蛇一般地更往他怀里钻。他的腿半曲在两侧,脚尖堪堪着地,柔软臀肉随扭腰的动作于身下人胯间磨个不休,几下便蹭起了一个明显的硬热鼓包。

“阿铠今天怎的如此热情?”百里守约虽犹带余裕,声音却已然沙哑,甚至隐约带些颗粒感,显是身心皆因怀中人而躁动难安。

“守约,守约……”

铠并不回答于他,只哑着一把好嗓子,含了醉意轻轻唤他的名字,杀伤力不减反增。他似是等得有些躁了,主动执了那人的一只手置于胸前,挺了皎白胸膛用那一点软热红尖去研磨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攀下去利索地抽了那人裤间腰带,探进去摸他已然沁湿亵裤的肉柱前端,求欢意味显而易见。

“阿铠——”

开荤后就没见过铠这般主动模样的百里守约哪里把持得住,差点被他挑逗得直接泻出来,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嘭嘭嘭地跳,响声几乎震耳欲聋。倒让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与铠的初见,那时那左胸脏器也是这般,兀自轰鸣不停,几乎要跳出喉咙,一呼一吸间无比清晰地昭告他,此生必历此情劫,纵穷途犹自不悔。

他微走神的片刻,手上的动作自然怠慢了,直到颈间倏忽一痛,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铠给咬了一口,那人叼着他的颈子磨牙,话语像是挤出唇间,因酒意含含糊糊的,倒像是在撒娇一般:“守约,你现在在想谁?”

朱雀尊上是何等伶俐敏锐的心思,听得他问话,又联想一番这几日来的种种,瞬间便明了了这人今日反常的缘由所在。他心间一片软热,整个人像是要被颈上那含了酒气的过烫气息给醉晕融化了似的,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连出口的话语也不觉间带了几分游浮:“阿铠,你这是……吃木兰的醋了?”

听得那个名字,铠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眸子湿漉漉的,他的两颊浮着不知是被酒意还是被情欲染上的晕红,嘴抗拒地抿起来,手下动作却不客气,蜷指握住百里守约在他掌心里翘得老高的肉杵,狠狠地抓了一把。

“唔……”喉间泄出一声轻吟,揶揄不成反被人捏住了命根的百里守约却半点没生出危机感,只觉得心上人这样子可爱得紧。他心中自知答案,故而不再强求回答,握了那人垂在侧边的另一只手放于自己胸前,一同安静聆听着那之下怦然跳动的心脏。

“我爱你,只爱你,”百里守约说着,只恨不能把心剜出来给他看一般,眼睛直直地望进铠淡色的瞳孔中,“我一直都在爱你,阿铠。”

他们不常说爱,床笫之间自有其他说不完的淫词艳语,说爱反倒显得遭情欲驱迫似的,而百里守约无比确定,这脱口直言的爱意与他此刻膨胀的下半身无甚干系,他对面前人的情动,从来由心而发,扎根于行。

除了情事里被做到极限时,百里守约很少看见铠哭,但此刻那浅银眸中水光流溢,竟陡然落下泪来。他忙用唇去接,却觉那泪咸苦涩然,烫得自己心尖一颤,随即便是汹涌而至的心疼。抬起手臂把他拥得更紧,轻吻不断落在怀中人眼睑颊侧,直到用体温全然蒸干了那泪痕,才顺着向下吻住他的喉结,再挑起彼此的情欲来。

最终铠攀着他的肩,被他掐了腰面对面地进入,骑乘位让那前端顶得很深,像是整个人自下而上被穿透了似的。铠却好像浑然不觉不适,双腿半撑在椅缘两侧,主动在他肉柱上起伏着吞吐起来。

铠勉强支撑发软的双腿已是不易,再加上位置所限,那肉根每次只浅浅抽出一截,便又借着体重全然插进去,顶得他回回都要伏腰喘息片刻,才能再继续。这般温吞的抽插总归不尽兴,但百里守约却乐得看他主动,那人一向白净的脸庞此刻酡红难消,眼尾眉宇间皆是噬魂媚意,惯常的清冷矜持抛得精光,光是想到放在心尖上的那人此刻正在自己胯间辗转磨蹭着,主动肏弄自己,内心的满足便已经超过得要满溢出来了。

而情酣时分那贴着他耳畔轻声呢喃而出的话语,更是直接让百里守约如个初经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径自毫无征兆地直泻了出来。

那声音明明绕在他耳廓却像是响在天边,迷蒙又清晰。

“守约,”铠衔着他的耳垂,轻轻低声道,“我爱你。”

正月十五傍晚,铠亲自煮了元宵。

那圆子颗颗分明地镶在碗里,白白胖胖的煞是引人食欲,百里守约咬了一颗尝了,扬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笑说“阿铠的手艺怕是快要让我拍马不及了”。对于此般名不副实的称赞,铠只是笑而不语,他又饮了几杯酒,不知是否有些醉了,主动执了勺子蹭到百里守约身边,一颗颗喂他吃了下去。

除夕时听鞭炮看焰火,元宵时,便是猜字谜看花灯。

百里守约知铠一向喜静,也怕两人偶尔放浪形骸的作风被他人撞见惹他尴尬,故而自铠来盘阳宫起,这里驻扎的属下仆人便向来不多,逢年过节时,就几乎全然放了假,只留了几个把守机要处的暗卫,连日常照顾起居的下人也遣了回去过年。暗卫向来行无声息,来去无踪,这偌大朱雀楼盘阳宫内,倒好似真的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华灯初上,两人于偏院一片空地之上并排而坐,身子底下铺了厚厚一层温暖裘皮,正抬头望夜空中漂浮着的万家燃放的花灯。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后,百里守约不知从哪也拿出一盏花灯,又从身后桌案上拿了两人之前互猜字谜时用的纸笔,要铠与他一人写一句愿语置入花灯中,且不得互相偷看。

铠望了他兴致勃勃的笑脸半晌,到底没舍得驳他,他捏着笔望了那空白毡纸片刻,很快便背过身书写了数笔。

随后不久,百里守约也写好,转过身来看向他,表情像个邀功的孩子:“阿铠,我们放花灯吧。”

那花灯最后,并没能飞到天上去。

笑容僵在脸上,百里守约甫一迈步,便觉头晕目眩,眼皮如同坠了千斤秤砣一般,直直地往下坠。浓烈困意袭来,指间花灯倏然落地,他一个踉跄身子前倾,差点栽倒在地。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翼间嗅到那熟悉的冷香,百里守约一阵心惊,一手指尖猛掐手心试图保持神志,另一手紧紧攥住触手可及的布料,启唇欲言,却觉意识混沌,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铠将他安置在绒铺上,站起身前,根根掰开了他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指,阖上他兀自强撑着不愿闭上的眼睛,轻声道:“睡吧,守约。”

他本欲直接离开,却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又看了他一眼。最终,他反身半跪下去,俯身在百里守约额头落下轻柔一吻,喃喃道:“守约,你瞒了我三年,我骗了你五月……算我们扯平了。”

在百里守约兀自想要看清、却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那片蓝袍衣角像花一样旋身而起,又飘落在地,随后便打着转儿地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回来。

百里守约再醒来的时候,正安稳地躺在那暖裘之上。

入目便是夜空正中一轮饱满玉盘,盛满了世间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那银盘之外环绕着京城百姓燃放的漫天灯火,那些花灯流光溢彩,形态各异,却没有属于他的那盏。

百里守约坐起身,盘膝将真气灵力在体内运转几个周天,估摸了一下时辰,子时已过,那人应是已经出城了。

他又怎么会看不懂铠这次失忆时的反常,可梦太美蜜太甜,只能亦步亦趋地过每一天,生怕打破那桃源幻境,坠入无尽深渊……思及此,便更觉心中凄冷。

百里守约站起来,浑身仍有些酥麻不适,却难抵心中如被刀剜一般的苦痛绝望——天大地大,铠若是真的想走,他又能去哪里寻他?就算真的寻到了他,又该如何去做,才能挽留他片刻,再做一场那迷离美梦?

他思绪一片混乱,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竟有种不知此身在何处的茫然,脚下突然踢到一个滚圆物什,险些将他绊倒,百里守约手按在桌案上勉强稳住自己,垂眼去看,原是那件未及燃放的花灯。

他会在那上面,写些什么呢?

思绪毫无回寰地又转到那人身上,百里守约怔然凝望那红艳圆灯,有些怅然地想着。

他所思所愿,是想早日彻底摆脱自己,还是……

思及此,百里守约伸手去够了那盏灯,有些迟疑地去探花灯中那被唯一剩下的一张字条,打开被字墨洇透的薄纸时,连手指都在根根发颤。

两行小字赫然映入眼帘,百里守约呼吸一滞,酸麻从指尖窜到头顶脚趾,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他骤然浑身发冷。

那黑墨沁毡纸,笔勾穿人心,是写着——

生则与尔相依,死则魂归故里。

“你为何不干脆直接杀了我,却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百里守约废了我的武功,我自是逃不过你一剑。”莫枭手上被牵着锁链,凭感觉看向侧前方走着的目不斜视的铠,轻嗤声在幽深昏暗的空旷山洞中响亮异常,他笑道,“呵……你总不会是怕朱雀尊上怪罪,所以不敢吧?”

铠厌恶他至极,自是懒得理他,甚至未回头看他,只猛地一扯手中锁链,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链条哗哗作响的声音几近震耳欲聋,莫枭狼狈地踉跄跟了几步,才勉强没让自己摔趴在地上,却没肯认怂,继续出口挑衅他:“原来寒星之子凯因,也会顾及他人情面,对灭族仇人心慈手软啊……在这一点上,你倒是比不上你那个屠亲戮族的好妹妹——”

一道寒光划过肩侧,倏然剌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莫枭因疼痛咬紧了唇,又被铠拽着走得更急了些。

两人走了约莫一刻,终于隐约能窥见洞口微光,疼痛让莫枭视线有些模糊,直到出了那暗谷,柔亮夜光铺洒眼前时,他才认出眼前那经年不变的琼楼高台。

正是寒星殿。

莫枭望向那年久失修却依然恢弘肃然的神殿,便知那就是自己此行甚至此生的终点,他呵呵一笑,颇有些自嘲意味:“如今故地重游,倒真是心绪颇多。”

铠仍不搭理他,正对着那空洞漆黑的殿厅,缓慢地闭上了眼,夜风撩起他垂落身后的银蓝长发,吹散了他含在口中的轻喃——

我回来了。

“凯因,你难道就不好奇,你族人倾尽毕生守护的灵铠,究竟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吗?”

锋利剑尖抵在胸口,莫枭望向面前持剑笔直而立、面上神色毫无波动的蓝衣剑士,突然生出几分时空倒转之感,那时,便是他执了一柄剑,趁那人浸于悲痛之中毫无防备之时,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但他却没有死——他最想杀他,却偏偏杀不了他,便就愈加痛恨他。

莫枭想着,一路佯装出来的无畏悠闲全然褪去,只余下面上扭曲的疯狂:“我最是恨透了你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师父因你族涉险身死,守约又为你神魂颠倒,我一生所有珍贵之物皆因你而变,因你而灭,你若不死,我又如何能甘心?!”

铠只是淡然地看着莫枭狰狞面孔,剑尖一推便没入半分,祭出心头一簇鲜血,他冷然道:“说完了吗,说完我便动手了。”

莫枭却突然仰天长笑,笑得身体震颤,胸膛间血肉模糊,他恨声道:“你当真,就不曾顾及他半点?!”

铠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先是百里守约持笔时饱含希冀的笑容,随即便是那白纸之上字字明晰的“前尘皆忘,厮守永生”……那张薄如蝉翼的字条此刻正贴在他胸口,灼得他心脏都沉热发痛。

“我知晓你性命牵扯他至重之物,”剑尖又扎进半分,无限延长着莫枭的痛苦,铠执剑的手丝毫未抖,就如同他的声音,“事毕后,自当负荆请罪,竭力偿还。”

谁知莫枭听得他此言,愣了一瞬,随即笑得更加猖狂,他大笑时,胸膛牵扯剑刃,奔涌出更多鲜血,却像浑然不觉一般,纵是血肉模糊,仍兀自笑道:“可怜那百里守约一副情种做派,被他机关算尽护着的人,竟半分未觉——”

“那我便告诉你真相,”幻想着铠得知真相后的退缩胆怯,莫枭目露精光,他口鼻皆是鲜血,已是形若癫狂,“当初我对你一剑穿心时,那剑上附有以我心头之血供养的蛊毒——”

“我若是死了,你也休想再活!”

他话音刚落,剑尖陡然穿透胸膛,飞溅一地血沫,莫枭惊讶地瞪大双眼,却于眼前那模糊血海中,清晰地看见铠的眼睛,那眸中一分冷峭,九分决绝,便如他的剑刃一般坚韧锋利,势不可摧。

“如此甚好,”生命从身体中流逝,眼前已然开始发昏发黑,莫枭听见那人低沉的嗓音,竟是轻柔又释然,“我便再也不必怕,会毁了他什么重要之物了。”

寒星殿距盘阳宫其实并不远,只是位置隐蔽,隐于京城东郊深处。

百里守约情窦初开那阵子,常跑去寒星殿前徘徊,想要哪怕远远地看一看铠,却每每行到紧闭不开的殿门前,又犹豫作罢。他倒不是没想过偷偷飞过去或是潜进去,毕竟以他的身手确能实现,但却担心若被铠逮个正着,怕是人还没追到,便留下个极坏的印象,反而弄巧成拙。

他去寒星殿去过太多次,虽然几乎从没真的见到过铠,但也不算一无所获,这一回生二回熟地跑,还偏被他摸出了一条近路来。

此刻百里守约于月圆之下,乘风而行,出了京城一路直向东去,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那在黑夜中宛如一张血盆大口的东郊密林,在时不时的野兽嚎叫与飞禽振翅声中一路驰行。他衣袂翻飞,脚下生风,又凭借着傲人的夜视力迅速穿过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甬道,眼前终于隐约现了那于月辉映照下,兀自巍峨耸立的寒星殿。

担心铠的安危,百里守约片刻未敢放慢脚步,直掠过殿门,一路向主殿靠近。

终于,近了……

百里守约转过最后一个弯,直映入眼帘的,便是铠从莫枭胸前抽剑而出的场面——银发男人将那穿透仇人胸膛的利剑片刻未停地直拔出来,半分未躲地任由那人的鲜血喷溅了自己一身,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灭族仇人正对着殿厅无力地跪倒在地,像块破布一样委顿下身,额头磕到殿前大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便再也没能抬起来。

“阿铠!”

铠松开手,任剑从颤抖的指间滑落,他不再看莫枭,也没有看向百里守约,而是抬起头,沉默地望了许久那空无一人、漆黑一片的主厅,眼前似乎浮现出银发少女甜美娇俏的笑容,耳边听到小妹口中连声呼唤着“哥哥”,正一路从厅内向他跑来……

“露娜……”

几近无声地低喃着这个名字,铠不由自主地向前展开手臂,身体向后微倾,试图接住自己那向来粘人的妹妹扑面而来的拥抱——

却什么也没有。

空空如也的掌心只接住一抔月光下的清尘,他脱力地垂下手,身体便顺势仰起,宽大的蓝袍在夜下划下一道浅弧,飘散的银发在风中溅起缕缕星辉,终于如只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地向后栽落了下去。

“阿铠——”

出口的呼喊已近撕心裂肺,百里守约飞奔过去,把那人坠落的身体接进怀里,一手按在他胸口输送真气,另一手几乎绝望地去抚摸他苍白的脸,从嘴角源源不断沁出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烫得惊魂动魄,那唇瓣却是灰白如纸,身体更是寒冷如冰。

为什么自己总是迟来一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倒下?

江湖人赞他轻功天下第一,他却从来赶不及救自己最心爱的人……

如此,又有何用?!

百里守约心绪激荡,最终悲从中来,只觉喉头一甜,竟是大哀大恸之下真气逆行,直喷涌而出一股猩红鲜血。

那鲜红溅于怀中人脸上,他连忙执袖去擦,又见那人双目紧闭,抹去嫣红后,脸色只余灰白。百里守约只觉万念俱灰,抱着铠跌行数步,却因真气紊乱而力竭倒地,他伸手去握那掉落在旁侧的剑,战栗的指尖够了几次才触到那锋利剑尖,也不顾剑刃割伤手掌,拾了剑柄便要往自己颈上抹。

“守约……”

打断他动作的是怀中人微弱的轻吟,起初百里守约怕是幻听,半喜半惧地垂眸去看,却见那人眼睛微睁开一条细缝,唇瓣翕动着张合了几下,再发不出声音来。

“阿铠……我在,阿铠。”

剑被掷落一边,百里守约不顾体内灵力翻涌震荡,继续按着他的胸口试图为他输送内力,感觉到手掌下的心跳频率虽微弱缓慢,但确在艰涩地跳动着。

百里守约抱着铠,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阿铠,别怕,我带你回家。”

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寒星殿厅里,殿外圆月已西斜,夜色还未褪去,想是丑寅交替之时。

他尝试着坐起身体,手指只触到自己的剑柄,便觉浑身酸软,只好又躺了回去。心脏方才被啃噬撕咬之痛已经全然消退,铠抬手抚上胸膛,听到那平稳的心跳声,倒是有些疑惑自己为何没如莫枭所言那般殒命。

沉思被旁侧的动静打断,铠握了剑扭头向声响处望去,却见不远处地面上那件熟悉的朱纹白袍,他心尖陡然一痛,又见那白衣之下的鼓包蠕动了几下,随即钻出一只通体雪色、只耳畔有两抹赤红的白狼来。

铠对上那白狼温润潮湿的赤红眸子,任由那兽把毛绒绒的头颅靠在他颈窝,用耳朵去蹭他搁在胸前的手指。

借了那白狼的爪力,铠终于得以半撑起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那件鲜血淋漓的外衣已被褪去,亵衣之外裹了一件雪色狐裘披风,看衣领的朱雀纹路,应是百里守约惯穿的那件。

“守约?”一个猜想在心中扎根,随后便愈发清晰茁壮,铠开口试探地问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吗?”

那白狼只“嗷呜”一声,仍用那双温柔的红眼睛望着他,蹭过来用头贴了贴他的面颊,伸出绯红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他的脸。

铠任它糊了一脸口水,抬手环住那脖颈,垂眸吻了吻白狼尖尖的耳朵:“抱歉,是我害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白毛大狼颇为强势地扑倒在地,那兽两只前爪按在肩侧,几乎是把铠钉在地上,喉中却撒娇般地呜咽了两声,用头去拱散了他本就松松垮垮的亵衣。

莹白胸膛暴露于月光之下,铠几乎看到那狼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随后那白狼俯下身,伸舌去舔他胸口淡红的乳尖,柔软的舌刮在乳晕上,带来酥麻的刺痒。

“守约……”手指有些难耐地按在那狼头上,却不知该推拒还是压得更深,铠轻喘两声,神色中犹有些疲惫,“你想做吗?”

似是用行动回答他一般,那白狼后爪撑地,挺胯在他身上蹭了蹭,兽类过于傲人的肉茎抵在他腿根,几乎肉眼可见遍布其上的倒刺。

铠呼吸一抖,随即轻笑了一声,爱怜地摸了摸那白狼埋于胸前舔舐的头颅,指尖在那狼耳朵上碾动一下,便主动脱了亵裤,转了身跪在地上,臀部高翘起,两条玉白双腿岔开,献祭般露出其中泛着绯粉色泽的肉洞。

“守约,来吧……嗯——”

让他鼻尖溢出闷哼的是白狼舔上后穴的舌,犬类的舌头是全然的柔软灵活,舌尖略探进那穴眼,便开始卷动着翻转,去挑拨内里更柔软的肉壁。那兽似是再清楚不过能让他崩溃之处,用舌不间断地拍动击打偏外的那处敏感点,惹得铠抖着腰,承受一波波自身后蔓延全身的情潮,几乎快要跪趴不住。

不过须臾,他便被那白狼光靠舌尖插射了出来。

身下簇簇射出白浊,他侧过脸趴伏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舒着气,感觉到那在体内作怪了半晌的狼舌终于退将出去,换了更加炙热坚硬的一根,正顶在翕合的穴口。

兽爪到底不太方便扶稳对准,那白狼的肉柱于穴口滑了几下,却始终不得门道。铠仰头吁了口气,干脆伸臂向后探过去,一手主动地轻掰开自己的臀瓣,另一手握了那生着可怕倒刺的粗壮肉根,缓慢却毫无犹豫地推进了自己的身体。

好痛、好满……

被插进半截以后发现实在太涨,只觉得肚子都要被撑破了,便扭了腰往前欲爬,想要抽开那已插得太深的肉杵,却被那兽一爪按在背上,跟着推向前又往那兽根上钉了半截。

铠匍匐在地上,摇摇晃晃地承受至身后汹涌而来的撞击,白狼的两个前爪分别按在他伏于地面的手腕之上,晃动腰肢不算剧烈地肏他,柔软的肉垫摩擦着因承受身后侵犯而青筋绷起的手背上。

方经高潮的身子本就敏感,那饱胀感跟酸麻感还都过于剧烈,硕根把他的肉洞堵得满满当当,好似一丝缝隙都无,其上倒刺青筋却像要把肠子绞烂似的,让人说不出是痛是爽。他臀部高翘,腰窝塌陷,胸膛蹭在身下裘袍之上,带起丝丝麻痒,满头银发披于背上,随背部时弓时张剧烈起伏的曲线,漾出阵阵波涛。眼眸里像蒙了一层雾,即使努力张开,也迷离得快要看不清殿前头顶那轮皎洁满月,双唇敞着,激烈喘息呻吟的同时,从闭合不上的唇角边,溢出缕缕晶莹的、吞咽不下的涎水。

比那次在陵光殿宝座之上更加屈辱的姿势,更加剧烈的进犯,却是与那次截然不同的心境,他像朵漂浮在海面上无枝可依的浮萍,只能被浪潮推动着前进,或是被浸没,身后占有着自己的白狼便是他此刻的神,主宰着他的命运,决定着他的去向。

而他被他的神镶嵌在火楔上,享受着极乐与极痛的炙烤——内里的那物又硬又烫,甚至不需挪动便能把他的腺体跟穴心都插得满满当当,若是轻微蹭动一下,那硕大的头部像是要把他捅破一样,之上布着的倒刺更像是巴着那柔嫩的肉壁恨不得撕下一片似的,带来内脏被翻搅般的眩晕挤压感,携裹来铺天盖地的疼与怕,但当习惯了那一阵阵的痛楚后,内里却仿若自虐般地隐约泛起了痒热酥麻的爽快感。

这下……倒真的要变成守约的雌兽了。

又有何不好?

反正他已经无家可回,也无人可寄托,若是就这么开膛破肚被生生做死了,或是被身后那白狼一口撕开喉咙,饮血啖肉,吸干骨髓,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好。

身子随来自体内最深处的冲撞自发地晃动着,他闭上了眼睛。

颊上忽然感到一阵柔软暖湿,偏头迎上一双温柔如水的兽瞳,这才后觉后知自己竟早已泪水满面,那白狼偏头用粉舌舔弄过他满是泪痕的脸与潮红的眼角,却只把被反复蹭过之处磨得更红。

坠在胯间抵在地上的欲望被毛绒绒的狼尾轻轻扫动着,一直因为痛苦与快感交杂而半硬半软,只能偶尔哆嗦出几滴薄如水的稀精,身后却是一阵阵泛起痉挛,脚趾蜷起,腿肚抽筋,整个身子完全趴于地面上,唯臀部微翘起,还在承受最后的冲插。

遽然,后腰被白狼前爪死死按住,浓精于体内几乎是爆散开来,似要把每一寸肠肉都拍打至击穿。

只听一声长啸,那白狼仰天对月,抖着腰在他后穴里成了结。

此时感受到那兽形的狼结,才知此前那已感夸张的人根肉结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简直不值一提——他骤然便出了一身冷汗,连呼吸都被堵塞住了。

似发现身下人颤抖不止,那白狼维持着锁结的姿势跪伏下来,柔软的肚皮贴上他的背,灵舌拨开他被汗湿粘在背上的发,安抚地去舔他随之裸露而出的光洁白皙的后颈。

然后覆于其上,用尖牙轻轻地啃咬着。

似是怕伤着他,那白狼没用上什么力气,只是磨牙般轻轻叼着,卷着舌尖去碾动。后颈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并不剧烈,跟那犹自硬在身体里几乎把他一劈两半的巨根和将他堵得密不透风的硕结来说,可说是微乎其微。

狼的成结时间很长,约莫几刻钟的时间,连天色都已然微熹,那结才渐渐消去,白狼后爪勾地向后退把自己拔出来时,那满根倒刺又让他溢出了几声根本按捺不住的哭吟。待到柱头终于也离开身体,后穴一时闭合不上,翻出层层嫣红媚肉,宛若失禁般地源源不断淌出一大股浓浊白精,在地面上汇成浅浅一滩。

白狼用前爪做手,有些笨拙地环抱住他精疲力尽的身体,厚重的狼尾卷起裹上他的腰,如初醒时那样,柔软的狼耳擦过他的脸,白狼用头埋进他的颈窝,撒娇般地顶蹭。

“守约……”饶是精疲力尽,铠还是强抬起手臂抱住了白狼的头,颤个不停的手指轻摸它尖尖的喙,用失了血色的唇在那之上轻吻了一下。

眼前骤时白光大盛,光芒褪去后,身侧白狼已消失不见,唯余白发狼耳的男子微笑地看着他。见他凝望自己久久未回神,百里守约伸出手臂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用脸如方才白狼那般去蹭他的颈窝。

颈侧麻痒,铠终于回过神,有些呆愣地看向面前摇着大尾巴抱住自己乱蹭的人,迟疑地问:“这是什么……破除诅咒的方法吗?”

百里守约又用狼耳拱拱他的脖子,抬起头用爱怜交织、温柔如水的目光望了他许久,才凑过去,含上他今夜被冷落了许久的嘴唇,轻叹道:“没有,只是太想吻你了。”

果然是他……这样的目光,自己又怎么会看错。

闭上眼投入温情脉脉的拥吻之中,铠如此想道。

“所以,你化成兽形与我……”那两个字实在吐不出口,铠选择含糊带过,“是为了给我……补灵?”

“我只是想着,若我是灵兽形态,这样聚灵补气自会快些。况且,我实在是太想彻底标记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想。”

话音落后,两人皆近赤身裸体地躺在空无一人的寒星殿厅内,虽一时无言,气氛却是一派自然的轻松悠闲。

百里守约仍怀抱着铠,听着怀中他已然沉稳下来的心跳,思绪又飘回几个时辰前……

他本欲带铠回盘阳宫,却因经脉错乱提不起力气,只好放了朱雀楼的信号烟火,又差暗卫请扁鹊过来,见铠呼吸平稳无甚大碍,便趁等待时分调整理顺了体内真气。

多亏了花木兰那箱来自外域的书籍,他们俩那几日窝在书房里且读且译,又将所译之本送给扁鹊看过,才得以快速解了其中症结。

百里守约记起扁鹊离开前那番长篇大论——

“若铠只是常人,莫枭用沾了蛊毒的剑杀了他一回,此后他心脏确应以蛊虫供养,但他是寒星族人,天生半灵之身,而灵铠也于莫枭以剑伤他时顺势附身于他,他便彻底成了盈灵之体。所以他这三年多来,既是靠蛊虫,又是靠你这化人灵兽提供的灵力活着。”

“只是那蛊虫附于他的心脏,莫枭身死之时母蛊也随之消逝,子蛊有所感,便会发疯一般地啃噬心脉试图汲取养分,才会有剜心蚀骨之痛,而他如今虽然性命无忧,却终究元气大伤。”

“如今想来,他本是灵力充盈之身,那次却失控入魔……灵魔向来相通,成灵或堕魔,不过一念之间。而他功体大损,应是魔气未能及时转化为灵力所致。”

“我之前便发现,那几次异常高热都不似风寒所致,只因去后便了无痕迹,而且每次高热后,他的功力亦会恢复许多——想是你提供的灵力与魔气在体内激荡冲撞,才致发热。”

“你身为灵兽,天生善聚灵气,所处之处皆灵力旺盛,他只要在你身边,便能获益,只是他不明其道,并未主动汲灵补气,才恢复缓慢。所幸你二人关系密切,他若与你身体相贴,或是……咳咳……自然要更快些。”

“莫枭既死,当务之急,便是为他提供充足灵力,祝他彻底排出体内蛊毒跟残余魔气。话已至此,人也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要明白,如今能称得上与他同命连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百里守约。”

同命……连心?

简直美好得不像真的。

百里守约感此刻时光圆满,又蹭动身子,把旁侧那昏昏欲睡之人揽得更紧了些,贝齿咬上那人晰白耳廓,他轻声道:“阿铠,跟我双修吧。”

铠早就疲惫不堪,未听得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脑袋昏昏地在他怀里蹭动两下,便沉沉睡去了。

“阿铠,你不拒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百里守约略微整理了两人皆有些脏污的衣物,抱起怀中熟睡的人站起身,走出了寒星殿巍峨的殿门。

莫枭的尸身仍跪伏在那里,他远眺一眼,觉得这寒星殿前若做他偿罪葬身之所,倒也算天道昭彰。

正是旭阳初升之时,百里守约迎朝生的晨曦凌空而起,臂膀紧收,似怀中裹携最为珍贵之物。昨夜那轮悬于高堂的明月不知何时已残去,正逐渐被吞没入熹微晨光之中,百里守约却半分未觉得可惜。

只因,他已乘清风而起,揽明月在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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