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军营寨,围屋。
书生杜水生此刻表现得,却比孙浩冷静许多,他从桌上拿过杯子为孙浩倒上一杯水递过去,而后缓缓开口道,“这位孙老将军所言,在我看来,基本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孙浩喝了一口水,稍稍缓和了一下酒劲儿,走到桌边尚未落座,就诧异的看向杜水生问道,“你觉得他确实是要带着一家老小死守照水城,也确实向太守大人要了那上三境的强者来坐镇?”
杜水生面上没有表情,等孙浩落座之后,才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平静,娓娓道来,“向太守大人要上三境强者,是一定要了的,因为南夷能破了没有上三境强者坐镇的河玉城,一样能破了没有上三境强者坐镇的照水城,如果他不向太守大人要上三境强者,太守大人定然疑他,或许便要动了临阵换将的念头,真若到了那个时候,这位孙老将军能不能平安回到益城,恐怕都是天大的问题。”
孙浩一转念间便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默默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孙渺的女婿赵楠鹏尚且还在益城,并且高居郡丞之位十数载,在朝堂内外文官之中的影响力很大,永昌郡如今还能坐在位置上的各级官吏,或多或少都与他有所关联,尤其是经历了这一波新老太守的交替,新太守不得不越发倚重于他,甚至不惜启用了已然年迈的孙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轻
动这两个人的,尤其是到了当下这样的关头。”
他再度摇了摇头补充道,“何况,原本在朝堂内外,还有郡尉王全虎一脉可以与之抗衡,如今河玉城丢了,王辉生死不明,所谓墙倒众人推,王家说不定连那领了败军逃回来的王明远都保不住,赵楠鹏与孙渺一系,文武皆重,可谓是权倾朝野,新太守就算已经将暗地里那一支名为‘蒙昧’的组织掌握圆融,恐怕也只能听之任之,无能为力了。”
“这其中应当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杜水生摇了摇头道,“我曾与将军说起过老太守的几个儿子,将军便说,明面上看,当是二公子最得老太守喜欢,也每每被当众赞誉,说二公子最为像他,但事实上,无论阴谋算计还是心狠手辣,二公子都绝对不及大公子,也就是咱们这位新太守大人,只不过这位新太守太过善于隐忍藏拙,才让所有人误以为他无能罢了,您老想想,这样一个隐忍了数十年才一朝登位的太守,这样一个仅仅用了半年便可能将那支‘蒙昧’掌握圆融的狠人,会容忍赵楠鹏和王全虎两党这般无节制的发展壮大?”
杜水生伸手抵在唇上,声音略略低沉,“况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像孙渺说的那样,现在的永昌郡,是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还能有多少顾忌?”
孙浩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道,“如此说来,我
这位兄长,确实是要为永昌死守着这座照水城了......”
杜水生颔首,“无论他想或者不想,他都只能待在这座照水城内,甚至于不光是太守大人,就是他的那位好女婿,恐怕也不会愿意他在此时丢下照水城返回益城里去,那么今日他的一番话,便是说给我们听的了,他要让您老和这一支水军,与他一同死守照水城。”
孙浩皱眉沉思,“若是城内守军能有拼死之心,益城方面再派出一名上三境强者前来坐镇,依仗城内法阵,再结合我等在城外呼应,这照水城怕是任谁来了,想要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攻下,都不可能了,南夷既不肯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攻那安阳郡的双龙城,就也不会来强攻我等......”他扭头看向杜水生道,“如此一来,你此前所担心的照水城被南夷短期强攻而破的担忧便没有了,不过,这样的话,新的麻烦就又出现了。”
“是啊,想要守住照水城,上三境强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或缺的,”杜水生将手从唇边挪开,双臂交叉置于胸前,靠进椅背里,“而如今的永昌,孟氏太守毕竟仍是正统,即便永昌暗地里还藏了上三境强者,或者如离郡、安阳那般,有上三境望川剑修突然降临,也仍是要听从孟氏太守的调遣,如此一来,这座照水城里的势,便又有一半系在咱们的太守大人身上了,确实麻烦..
....”
随即,他的眼中厉芒一闪,忽的开口语出惊人道,“但,若是咱们的太守大人根本没有想过一定要守住照水城呢?!!”
孙浩在一旁听得悚然而惊,只感觉一身酒气都刹那间消融了大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的永昌已然丢了河玉城,若是再连照水城也丢了,岂不是......岂不是......”他想明白了身边书生话里的意思,眼球随着念头不断动摇,最后定格在身边书生的脸上,“你是说咱们这位太守大人有可能会放弃了永昌孟氏这九百载基业......以求自保?!!!”
书生目光冰寒,却也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只是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如今这座永昌,就好像一个已然千疮百孔的破麻袋,浑身上下都是问题,都是眼下这位太守大人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纵是他拼了命的去弥补,也绝无可能将它修复如初,那既然早晚都是要丢掉的,现在丢了又有何妨?只不过他会不会丢,如何丢,丢给谁,我们如今还不能参透罢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良久无言。
好半晌之后,孙浩才轻叹一声再度开口,“若是照水城不保,如你先前担忧的那般,我们只会更难,难啊,无论如何选择,都是个难字,如今这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书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仍旧沉默许久,而后自语
般道,“若是南夷不来,或者上三境的强者来了,照水城不丢,我们便可以按照先前计划行事,若是事有不谐,照水城难保,那这支水军便只能顺着沔水逆流而上,躲到大古山脉里去,”他面上狠色一闪,“届时,我们可以强行靠近了那百兽山的宗门重地,便是南夷追兵到了,他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如此,”孙浩一惊,继而一叹,“便只看天意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