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说,那一瞬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包括这个网球赛长,世界只剩下他俩,安静的靠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
“啪!啪啪!”谁先响起了掌声,稀稀拉拉的连成一片,直到振聋发聩。
那是一场以闹剧开始,又以哑剧结束的网球赛事,虽然结局并不怎么美好,却也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唯一可能的收尾。毕竟网球没有平局,要不也不会被发明出抢七。而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
景低头吃饭,摆弄手中刀叉叉肢解盘中鱼排。唔,这个厨子可真不错。她最近口味发生了微妙变化,吃什么都觉得味道怪怪的,就今天吃得这顿还算勉强可口吧。
连景这个正经的主人家都沉默了,“半子”的凉介更不会发表任何见解,事实上从今天回来之后,他就表现的异常沉默。无论是迹部先生是在教儿子,还是训儿子,都不置一词。
迹部家的餐桌上依然保持了数十年如一日的高品质,一直持续到甜点都退下去。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这种“高品质”还将继续持续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吃过晚饭就告辞。不过今天是景在开车,司机凉介在副驾驶座上吹夜风。因为他喝酒了,虽然只有一小杯餐前酒,毕竟安全第一,他经常玩车就比一般人还注意这个。
已经是六月的天了,他开了车窗,手臂搭在上面歪着,夜风把衣领子吹得翻了起来,从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景不舒服的皱了皱眉,突然觉得烦。
“怎么了,不舒服?”
什么时候还在专注于窗外不为人知的景色的人,已经转过来,景不爽的哼哼两声。
“停车。”凉介突然变得很严肃,让把车听到路边的安全岛上。
车一停稳,凉介就把车内的灯全打开了,一双瓦亮的眼睛直盯着她脖子和脸上瞧,末了还执起两只手翻翻看看。弄得景莫名其妙。
“脖子痒不痒,有没有异样的感觉?”拿出准医生的范儿,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凉介肯定会解了景的衣服做个全身的检查。
医生显得很严肃,可病人却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还一叠声的抱怨她没事。凉介无语,调低后视镜让她自己看。这一看绝对是吓一跳的,景脖子上出满了细密的小疹子,再一看手背上也有。
“……这,是啥?”别怪这孩子不晓得出疹子,以前司景就是个壮小伙儿,这辈子更比牛还结实,长这么大连个感冒都没得过,更别提过敏啊出疹子啊什么的,都是天兵。
准医生又仔细瞧了瞧,问过当事人的感受,结果发现是除了能看出来有些红之外,没任何异样,连感触摸也不怎么能摸得到,初步确定是一般的过敏,大约是海鲜过敏,因为景今晚上吃了两份鱼排。至于进一步要确定到底是什么过敏,就要去医院做精密检查。
“不去。”景回答的斩钉截铁,当然理由更觉,没空。
真没空还是假没空,看她一天这么到处乱折腾就知道结果了。不过想想也真不是什么大事,凉介也就不勉强她,又仔细问了问景最近的饮食,打算回去多翻翻这方面的说了解一下。
“他下午跟你说了什么。”车子又开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景突然就问凉介了。
大概是刚才那一折腾把他的阴郁冲淡了些,凉介回答起来就没多少犹豫,直言不讳。
迹部雅也会出现在日本这事本来就够奇怪。东京那么大,有名的大学也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学校?还一连好巧的撞破了学校里沉疴多年的痼疾?
这么多巧合汇在一起,凉介怎么可能不去多想一下。
诚然,他知道自家的景出身相当不同凡响,但两家在教育下一代上都是放养,让子女自行发展。凉介就是知道五十岚家和迹部家在日本的影响力,也没多少机会亲身见识一下。所以今天迹部先生给他上了这么一课,才格外的记忆深刻。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迹部雅也最后的那句话。
“英国xxx大学最近出了点事,奥利弗教授被人控告抄袭一位日本学者的研究成果……我记得你似乎就是申请了他做导师,趁早换一个,省得出去了才发现这种麻烦事。”
这番话乍听并没有任何问题,就像一个稍微有些权势的长辈对晚辈学业的关心。但凉介却惊出一声冷汗。因为他很清楚迹部雅也口中那件学术界抄袭事件的原委,只是就他知道的该是原告和被告换个位置才更对。难怪,难怪英国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
凉介平放在膝上的拳头狠狠地握紧了一下,又松开,他抬头平视坐在对面的岳父大人。
迹部雅也今天穿着一身淡色的西装,贴身的裁剪显然是纯手工制作,带着一副金边的眼睛,眉眼细致,嘴边总是挂着一抹笑,整个人看起来儒雅极了。
他双手交握,平放在小腹上,平静的回望他女儿的丈夫。他给高桥凉介上了一课,他不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面,解决了几乎把高桥凉介逼入绝境的难题。
他在教诲他女儿的丈夫,什么叫成熟,什么是手腕,用最现实的办法催促他要么飞速成长的足以站在他女儿身旁,要么干脆毁灭的彻底,从此隐匿的景的身后。
很显然,从高桥凉介的反应来看,他的教导粗暴且有效果。所以迹部雅也笑了,异常温和如沐春风。但落在唯一的目击者眼中,那才是最为冷酷的一幕,凉介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