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边早已被爆竹的红光印染,而宫中一场盛大的宴会也正在燕雀湖边进行着,原本我也应当携着未凉一道出席的,毕竟皇上并没有下任何将我禁足的旨意,只是这样的时候我的出现恐怕会让人很扫兴吧。茗曦备下一桌好菜,她能够再度回到我身边,难道不正是最好的安慰了吗?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晚宴,简单却又温暖,看得出来为了这桌佳肴茗曦也是下了一番工夫的,今夜想是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暮菀宫来吧,干脆便是邀了茗曦坐下,斟满酒盏举杯邀她共饮,而这一次茗曦却并没有推辞,也许我可以将所有的不如意全数溺死在酒盏中。
“这宫外的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宫来,而这宫里的人却是站在里头怎样都走不出去,其中的冷暖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茗姐姐好傻呢,既然出去了又何必再回来呢,你明知道这是座坟墓,华丽的埋葬掉一个女人的青春年华以及所有的希冀,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回来。”
茗曦轻轻放下酒盏,垂下了头去:“上回主子说过的那些话,茗曦懂得主子的意思,一开始的时候奴婢是觉得主子比这宫里的人活得都真实,同主子呆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会觉得压抑,也不用带着什么面具去揣摩上意,及至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奴婢是看着主子如何熬过来的,当真的心疼。奴婢曾有个走失的妹妹,算算年纪应当也是与主子一般大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早已将主子当作自己地妹妹来照顾了。”
我们相视而笑。只是衣袖一翻饮尽杯中之物,我以为陆昭仪之后,再也无人能够陪着我月下对饮了。没想茗曦竟也有这样的好酒量:“姐姐应当也从伊犁大人那听过了吧,赫连一门多事之秋。我对于未来已看不清方向了,姐姐再陪在我身边也许害的不仅仅是自己,明知是深渊为何姐姐还要回来,我业已做好最坏地打算,只是。放不下未凉,这孩子还只。”想到未凉却也是不觉一阵心酸。
“明知是无底的深渊又怎好让主子一人面对呢,主子你其实没有外表看来这样坚强,而茗曦只是想在这样地时候能够让主子有所依靠,天大的事两个人分担总好过一个人抗,奴婢在进宫之前已同父亲大人说好,从此便当没有奴婢这个女儿吧。这样无论日后会怎样,奴婢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在奴婢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在宫里呆了这许久看够了,听够了,奴婢也只想真真实实的活一回。”
“姐姐啊。答应我不管会怎样,定要替我保护好未凉。如果可以的话万请姐姐尽力将未凉带出宫去。如果我不在了,我情愿他被乡间村夫收养。也不愿在天上看着他卷入这没有硝烟地纷争中去,如果姐姐真心待我好,就答应我。”
一切又归于宁静,我固执的将那些走马灯全数悬挂在回廊上,曾经那些都代表着景桓的心意,但这一刻我却不想在房内见到,那种心痛令人窒息,未凉甜美的睡脸都不足以安抚。推开房门,阵阵凉意袭来,我不由得紧了紧衣裳。倚着廊柱半蹲下来,叶秋铭离开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恰好飘入我耳中:失掉勇气的又何止在下,娘娘不也是一样的吗?
是啊,我那样怯懦,不敢去探寻真相,情愿自欺欺人的亲手将暮菀宫变成为一座冷宫,如果将自己禁足足以替代父兄那些所谓的罪,我也心甘情愿。
一道亮光划过天际,在深邃地夜空中华丽的绽放开来,即便绚烂如烟花,在将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后,也总敌不过陨灭,坠落地那一刻也让人忍不住心伤,也许只是望着烟花的人心境不同吧。这一刻脑海中浮现地是那个男人温柔地揽着我,温柔的笑说要陪我看新年地烟花,要拥着我一道守岁时的景祥,我很想知道成为幻觉的是那一刻,还是这一秒。将头埋入双腿间,不愿再去想,再想也不过是徒增心伤,仅此而已,这样的夜不如早早歇下,至少还可以拥有梦。
只是便在要转身离去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暮菀宫前,那一身明黄的袍子在黑夜中依然这样醒目:“郁儿,为何一个人坐在外头,夜寒当心着凉。”那一刻我的眼中几乎就要涌出泪水,甚至忘了见礼,仿佛立时变作了雕像一般呆立在原地。
“郁儿,朕来了朕答应过你,要陪你看新年的烟花,朕答应要陪你守岁到天亮,朕来了。”他疾步走来拥我入怀,我知道我的泪已沾湿他的肩头,他没有忘记,没有忘记承诺,没有忘记,没有忘记!而我早已泣不成声,原本存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景桓解下斗篷轻轻为我披上,那上头依然残留着景桓的热度,暮菀宫的上空被无数绚烂的烟花所掩映,各色烟火的华美让我忘记了他们陨落时的悲哀,天边是无数张狂的美,而我们坐在庭院中为走马灯的流光所包围。我不知道这一刻会有多少嫉妒的眼光投向了暮菀宫,我不自禁的起身在园子里旋转起来,仿佛所有的花儿此刻都只为我绽放,我看到景桓嘴角温柔的笑,是梦吗?
“景郎,谢谢你还记得。”
“君无戏言,朕答应郁儿的事怎么会做不到?”我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只是他这一句君无戏言却让我仿佛从云端跌了下来,我,始终收获的不是他全部的真心吗?当他拉着我要往厅堂内去时,我却是推说身子突感不适,婉转的要他去别的宫,也许我只是固执的不想让他见到未凉,但我却不知道,因为我的固执,也许这一生他们父子都不能再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