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酒气在堂上坐下,不耐烦地瞥段七爷一眼,“七弟方外之人,不好好修行?,怎还往这俗世里跑?”
段七爷道:“我有一事要问兄长,此事一了,我不会再踏进段家,也不会再来烦扰兄长。”
汝南侯兴味寡淡地“嗯”了声,无意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
“孙璠说,当年那封信,是兄长授意他伪造的?,就是要嫁祸阿湘,赶她出?段家。”
这自然是段七爷诈汝南侯的?话,孙璠没有承认,但他看到信时的?慌乱神色已露了行?迹,那封信一定?出?自他手?。
当年,孙璠的?妹妹能够嫁入段家,也是汝南侯一手?安排。
这其?中,很难说没有利益交换。
汝南侯像是没听见?段七爷说话,悠闲地啜了几口?茶,方抬眼看向段七爷,“我早跟你说过,真怀疑我害你亡妻,就去报官,别跟个癞蛤蟆似的?纠缠不休,听外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气冲冲来问我,我忙得很,没空应付你这颠和尚!”
汝南侯把茶盏重重一放,起身便要走。
行?经段七爷身旁,不防他突然扑来,一道寒光直冲胸口?刺来。
汝南侯毕竟武将?,虽没料到段七爷此举,让他占了先机,匕首刺进去一个尖儿,到底身手?气力胜他许多,一抬脚把人踹出?门去,轻轻松松化解了这场危机。
“你竟想杀我!”匕首虽没刺进去太深,还是在他胸前?戳了一个口?子,洇出?一片血渍来。
汝南侯那一脚用了十分力道,段七爷本就孱弱的?病体如何受得住,伏在地上吐了口?血,却是笑着望向汝南侯。
伤口?出?血了,那药会慢慢渗进他五脏六腑。
家奴们应声而至,又是请大夫,又是押起段七爷听候处置。
“爹爹!”段瑛娥闻声而来,看到父亲胸前?血迹,恨恨望向段七爷:“杀了他!”
想悄无声息杀一个人,有的?是办法,段瑛娥并不顾忌眼前?这个瘦弱的?僧人是何身份。
“慢着。”汝南侯道,“你七叔病了,神志不清,我这伤口?无大碍,送他回寺里罢。”
段七爷毕竟是晋王岳丈,如今又出?家为僧,皇朝向来崇佛,厚待僧尼,汝南侯不想在女儿出?嫁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是非。
且晋王和魏王已经多有嫌隙,段七爷果真命丧此处,他们再有完美推脱借口?,晋王心?里终究要给?他们再加一桩罪过,现下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一切谨慎为上。
汝南侯做了决定?,段瑛娥不能反对,眼睁睁看着段七爷好端端离府,心?中憋了口?气。
段七爷被丢出?段家,并没回永宁寺,而是去了亡妻新坟。
当年陷害亡妻的?两个主谋都已有了报应,还差最?后一个。
他自己才是最?坏的?那个,他若不信,没有人可以伤害阿湘,偏偏他信了,所有的?伤害,都是他亲手?奉上的?。
新坟北还有一座坟冢,埋着他的?两个儿子。
一切都因他眼盲心?瞎。
“阿湘,我们的?女儿嫁了景袭,你放心?么?”
“阿湘,是我眼瞎。”
他举起匕首,自眼前?一横,两道血痕滑了下来。
“阿湘,是我眼瞎,黄泉下,再见?我一面,可好?”
···
除夕夜,家家户户团圆守岁之际,几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至京城。
刚刚平定?不久的?夏地又生祸乱,沧州、冀州和代州府城已被乱贼攻陷,更有甚者,沧州城盛传晋王已死,消息已经散播开来。
圣上大怒,一面调兵遣将?,一面软禁了夏王旧部,交由大理?寺主审其?中可有暗通贼人者。
晋王和魏王各自受命领兵平乱,连段辰也被突然授予官职,跟随一位老将?军前?往代州。
晋王府,段简璧和管家也在点算贺长霆的?行?装,很快准备妥当。
听说哥哥也要随军出?征,段简璧拿出?两件新缝制的?冬衣,命家仆给?哥哥送去。
贺长霆低头看看自己的?冬衣,是宫里尚衣局统一分发给?诸位皇子的?。
段简璧吩咐罢,回过头来时,正好看见?晋王盯着自己行?装里的?两身冬衣发愣。
他垂着眼,看不出?眼中有何情绪,面色却很淡,有种?落寞。
“我手?艺不好,怕您瞧不上,没给?您缝衣,王爷勿怪。”段简璧这样说了句。
明?知是托辞,贺长霆还是认真接了她的?话:“你若缝,我自然要穿。”
而且,她的?手?艺很好,不输宫里的?绣娘。
段简璧没再回应这话,说:“王爷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吹了灯,夫妻二人仍旧一个睡内榻,一个睡外厢。
贺长霆毫无睡意,望着空洞的?夜色,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裴宣一直佩戴的?那块牌子来。
赵七说,那叫平安无事牌。
她担心?裴宣,希望裴宣平平安安,也担心?她的?哥哥,亲自缝衣送去。
唯独不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