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殿经籍,任其自观。
此中偏殿内所藏的四部经典,对于寻常弟子,至少有十分之一都是一宗之机密;但在黄希音的开山大弟子面前,却没有保密的必要。
甚至明光殿三位殿主心中还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是否木襄观览典籍之后,心血来潮有了什么想法,将其笔之于书,反而令越衡宗多出了传承后世的经典?
大开门户,不但无损,反而是赚了。
于是其在殿宇库藏的各个角落,都不着痕迹的留下笔墨纸砚。
但事实却令他们失望了。木襄对于此间经典固然有些好奇,但是却都是随意翻阅,或东或西,全无次序可言;更加没有抒发情致感想、品头论足的意思。
殊不知月余功夫,木襄在此中所藏经文中,已然汲取甚多。看似她观览经典全无次序,但是却是围绕着她本身修行的“实证关”而来的。
此时此刻,木襄靠在一只三人合抱的立柱上,眉头微凝。
阅览了极多经典之后,她自感若是能够见识越衡宗的根本秘法,领悟会更深,所得亦更多。只是这个要求未免有些过分,她也在踌躇是否要向黄希音提及。
正思量间,殿宇中微光一闪。
秦梦霖、黄希音二人,已悄然立在其间。
木襄只是微微一怔。旋即快步上前。越过黄希音,来到秦梦霖面前,跪下磕了四个头,口中道:“拜见秦师祖。”
然后又拜见了黄希音。
黄希音暗暗诧异,木襄虽然道术上资质不凡,但是心性却偏于内敛,也有些神物自晦、大智若愚的意思。
于人情练达一关,未必算得上通透。
如今木襄已然知道了黄希音的身份,自然知道黄希音是归无咎的大弟子。只是秦梦霖对于黄希音的道途成立也极有教导之功,黄希音对秦梦霖也一贯以师父称之,这一点她却未必知晓。
所以见面之后,该当如何称呼,黄希音本是要提点一番的。
但是没想到木襄直接以师祖之礼参拜,同时在“师祖”之前又添加了一个姓氏,正是最恰当不过的称呼。
没有想到,她却是灵动如此。
其实黄希音却未料到,木襄遍览当世英杰几番争斗的照影石画面,听见过一回黄希音对秦梦霖的称呼,自然便记载心中。
秦梦霖仔细打量木襄一眼,微微一笑,道:“她是你的大弟子;等若是归无咎传承中第三代的首席。除了魔道四典贯通之外,最好还是通彻归无咎的道术精义。等他来时,必有传授。”
黄希音诧异道:“没想到师父还在乎这个。”
黄希音是归无咎的大弟子;而木襄又是黄希音的大弟子。其实木襄的身份,也算颇为特殊。尤其是归无咎开枝散叶,日后徒弟、徒孙辈人数甚众的时候。
但此事在黄希音这里不过是个有趣念头罢了,却没想到秦梦霖还真的很看重这个“名分”。
秦梦霖澹然道:“如今逍遥纵横,行事由心,自然可以不在乎;但是将来立下道统,渐次传承,循名责实,也是应有之义。”
说话间,转头望了木襄一眼,心中暗觉不同凡响。
其实以秦梦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木襄虽然极为慧心充盈,神思灵动;但是却并不属于世事洞明的一类。所立木襄立刻上前拜见之时,秦梦霖心中是有两分诧异的。
此时可见,木襄果然不是以恭敬守礼、又或者讨师长欢心为念。拜见之后,立刻立到黄希音之后,甚至刻意稍稍退远了两步。似乎唯恐旁人注意到她。
仔细思之,倒也颇为有趣。
念动之后,秦梦霖索性一招手,单刀直入问道:“木襄。想必你也知道。如今紫薇大世界中,最是便于人纵横穿渡、万里盈缩于一寸的法门,无过于‘阴阳洞天’了。”
“只是此等天成之物,似已被圣教祖庭应元道尊收纳殆尽,再也不存一丝。”
“但是我以秘法推演,所尽去者,其实只是易得的一部分;以紫薇大世界之广大深秘,在未尽之地、为名之处,未必没有此物留存。”
说到这里,秦梦霖霍然住口。
木襄和秦梦霖神色一对,立刻低头下去。
虽然她气象十分平静,养气功夫在金丹境中已然算得上上乘;但是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秦梦霖和黄希音的眼力?
木襄并不平静。
但是她却始终沉默,并未开口说一个字。
秦梦霖忽然一笑,伸手抚摸了木襄头顶,道:“若有难处,也无需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