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百余息之后,宁子宣目光一动,深吸一口气,道:“到了。”
随后罡风涌动。
启化玄宗护宗大阵,似乎也在轻轻摇晃。
就在人心也随着那巨舟不住摇曳、悬系不定之时,天地蓦然一定。
那黑色巨舟,由疾而缓,黑压压的靠了下来,精微精确的停在圆柱形巨石的正上方,形成极强的压迫感。
当中遁下一十二人。
当首三人,正是冷化,叶拓,还有一位身形干瘦、不苟言笑的黑面修士。
此人也是冷化的两位副手之一,清凉山化神修士鲁素。此人遥遥观之,似乎身量极高;但是和冷化、叶拓遁光聚到一处再看,不过身量与之相若而已。
另外九人,却均是离合境的修为,遁光一散,布之四方。其中八个,恰好一一对应,占据启化玄宗八峰之侧;另外多出的那位正是那身量最为高大的首席长老,遥押后于冷化三人百丈开外。
莫尚惠三人,及身后八位步虚修士,都是心中一凛。
尤其是八位步虚修士中的二三位,更是忍不住微微变色。
这倒不全是因为来了九位离合修士的缘故——其人数虽众,但也有可能只是呈现威势,镇压场面,未必就拿他们如何。启化玄宗诸修心中在意的是这九人的动作。
这九人不是紧跟于冷化之后;而是分散四方,牢牢罩定在外围。
这一丝微妙差别,在心思灵敏之人看来,着实是莫大的压力。
冷化与叶拓、鲁素对视一眼,同样也是微现讶异。
叶拓低声道:“怪哉。”
叶拓此人,看似玩世不恭、落拓散漫;但是于人心幽微,同样颇有见地。
当今大势,对面不管是何人,都只有三种选择——要么反抗,要么逃遁,要么正面面对。而若是选择面对,来人气象,同样不出于三种:
要么是畏惧,要么是忐忑,要么是逢迎。
哪怕是看似平静,波澜不惊,其实也只是面皮功夫罢了;审查其内心,不能脱此三环。
决计不会有例外。
但是眼前那三位离合境修士——
左右两侧倒还罢了;尤其是中间那位明显是启化玄宗执掌的人物,更是一脸振奋。
这是什么表情?
他乡遇故知?
知己又相逢?
叶拓正在心中琢磨,莫尚惠已然上前一步,慨然道:“启化玄宗执掌莫尚惠,在此等候多时。青天郎朗,云开月明。墨某等这一日,已然等候了数百数千载。”
这一番话,莫尚惠并未扭扭捏捏,而是中气十足,音声郎朗;八峰之间黑压压一片金丹、元婴境界的低阶弟子皆能听闻。
身后八位步虚境长老,人人都是愕然一对。
有个别人更是神色微妙,似乎想不到莫尚惠竟能如此放得下身段。
斗室之中、大庭广众之下,终究是有所差别的。
冷化眉峰一耸,也是有些意外。
他此行本有定计,也与叶拓、鲁素二人交过底,是全然抱着雷霆万钧、风卷残云的心念来的。其实他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寻个由头借机发难,先将启化玄宗执掌拿下再说。
但莫尚惠如此态度,却是大大出乎冷化意料之外。
冷化深望了莫尚惠一眼,幽幽道:“莫掌门之意是,你身在圣教,却早就想着投奔隐宗?”
“不止是当前;千余年前之前的局势,你便是如此想的?”
莫尚惠却似乎并未听出冷化弦外之音,笑道:“尊使所言正是。”
冷化澹然道:“为何?”
鲁素、叶拓目光微动。
这莫尚惠做的太过了;却反而给了冷化由头。若是他不能言语通贯、自圆其说,便能给他扣一个巧言令色、图谋不轨的罪名。
莫尚惠哈哈大笑道:“同道相引,异路相斥;血浓于水,自然之理。”
莫尚惠蓦然一转身,声音又提高了三分:
“诸位弟子听仔细了。”
“我启化玄宗,本来是一门独立的道宗传承,岁月久远。虽来者不继,道术暗弱;但始终传承未绝。从前圣教兵锋到时,因地理悬隔,前辈审时度势,不得不虚以逶迤。但虽负‘玄宗’之名,但本宗道传,却始终未绝。历代启化玄宗掌门及二三弟子,暗地里衣钵相承,含辛茹苦至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