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凌略一思忖,又道:“三首魔蛇的十二日行程,以寻常修士的脚力,已然甚是遥远。能够赶到那般远处行事,本身修为决计不低。故而祭炼宝剑的品阶,只怕也相当可观,断然不是三五日可成。此刻赶了过去,必能追及。”
归无咎微一颔首。
飞遁之宝中,暗藏宝珠、探询法阵一类的手段,原也不奇。其效用,是将所经历之处的地形要点,完全纪录下来,等若制成一幅地图。
但寻常可见的此类宝物,其探查范围不过是以宝身为中心、目力所及的数十里、上百里而已。
而这三首墨蛇却是别出机杼的宝物,用以验证镜珠传承之法的非凡妙用。其探查范围之广,竟相当于小半个道境大能的神意感知。
且其储藏、对比、问询,别有一套特殊法诀,如今掌握在孔凌手中,与记忆在修士神识之中别无二致。
孔凌只把纳物戒一晃,竟真的摸出三四个糖果,放在小童肉嘟嘟的手掌之中。
小童喜笑颜开,双眼眯成一条缝。
归无咎领着孔凌,纵身一遁,将将来到门户出入口处,却忽然止步,微笑道:“且慢。”
孔凌一愕,疑道:“有什么不妥?”
归无咎遁光一转,立刻折返。
把手一伸,轻轻摄拿,已将那小童捉了过来,拽着衣领提溜起来。
归无咎笑道:“餐风饮露许久,多少年未动人间烟火。这小娃细皮嫩肉,正好下一锅童子羹。佐以美酒,岂不快哉?”
孔凌一惊,连忙定睛细看。
她只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顽童是什么山精野怪显化人形。
但仔细辨认,这分明就是人身,且并无一丝仙道气机,正是再纯粹不过的肉体凡胎。
孔凌疑惑道:“公子……是不是认错了?”
那小童显然是个听得懂话的,登时被吓得脸色煞白,手舞足蹈,哇哇乱叫,鼻涕眼泪齐流。
归无咎却不理这小童挣扎,作势欲走。
“且住!”
“留步!”
就在此时,随着两声断喝。前方十余里外,看似一方平平无奇的水田,却蓦然开出一只巨大的豁口。然后清光连跃,遁出三个人来,一字排列。
左手边这位,看似四五十年纪,双目锐利,嘴唇略薄,一身杏黄宽衣,内着黑色的紧身服。
中间这位,无论相貌打扮,都像是个憨厚的中年乡农,平平无奇。
右手边这位却是个三十多岁相貌的女子,头挽三环发髻,姿容尚可,右手执一柄金环。
三人竟都是天玄境修为。
为了一个三四岁小童,竟劳驾三位天玄上真一齐出手,端的是匪夷所思。
这三人之中,左右两边的一男一女倒也罢了,中间那乡农,修为之深厚委实非同小可,就算较之隐宗中最杰出的姚纯、孤邑、路艰诸位上真,也未必就逊色了。
一眼可以看出,左手位的那黄袍人,性格十分褊急。刚站稳身形,便要呵斥出声,同时手臂抬起,跃跃欲试,似乎归无咎若不听招呼,他便要出手。
但三人定睛一望归无咎之气机,都不约而同的现出迟疑。
跃如之势,也渐渐收敛。
中间那乡农面色和蔼,不缓不急的道:“看来并非是诈和……道友的是好眼力,竟能看破‘封灵法印’……不过这小家伙已有师承,阁下却是错爱了。”
那女子声音清冷,道:“道友心怀戏弄红尘、流宕曲折之意,也当分个场合。没来由吓唬小孩作甚?小石莫怕,这位仙长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说到最后一句话,竟是声音转柔。
那小童听见后,果然停止了哭泣,并偷偷转头望了归无咎一眼。
归无咎一怔。
竟是被三人误会成抢徒弟的了?
再定睛一望,这小童囟门之下,果然有一道极淡薄的十字金符,将他一身极出众的修道资质掩藏起来,示现作凡俗儿童之相貌。
这封印法印高明无比,就算是隐宗任意一位天玄上真出手,也达不到如此程度。
其实归无咎只是在临行的一瞬,感应到这小童十分狡黠的心意波动,才知其说谎。
且这小童说谎的本领,简直炉火纯青。
首先是见到归无咎二人纵遁光靠近的态度。若是十分惊骇,其实不妥;若是无动于衷,习以为常,又不符合孩童心性。而他表现出的“适度的好奇”,分寸恰到好处,完全契合了一个“曾经见过仙人飞遁的孩童”形象。
再者孔凌询问仙人下落,他不直接说出地点,而是间接的给出一个线索,剩下的由孔凌自己推导出来。而且可以想见,那火焰山必是当地人物世界观念中一处著明之地,纵无三首墨蛇,也是人人耳熟能详。
小小年纪,狡黠如此,真是匪夷所思。
那三人见归无咎神色变化,面色骤然一紧。莫不是来人邪修出身,刚才所言是实,真的要把小童当做食物?
虑及此,左手边那黄袍中年,立刻道:“将小石交换过来,一切都好说。”
态度已然冷硬了三分。
归无咎眉头微凝。
双方本无仇怨,只是这三人对自己已有敌意。若将孩童取回,只怕立刻就要遁返至小界之中。
略一思忖,归无咎长袖一抖,取出空白卷轴一道。随即指尖清光流动,随意书写了数个字符后,卷成一束,慢悠悠飘向三人中位居中间的那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