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此身道术神通之进益,虽然早有大能落笔,以“渡河之筏”为喻点化世人。但是道途之中难免汲汲于此,亦是受了一种观念影响,以为肉身与神魂,或许亦当有一份“均衡”。
其实道途之上,根本处已尽由“道法”上落尽了笔墨。真正在“神通”一道,应当真正丢弃一切拐棍倚仗,方可谓之“真流”。
所谓“剑道”,其实亦是假名而已,当是此精微之世中,第一种摒弃物相,走上唯心唯识之道的庄严正法。
所谓“万物皆可为剑”,非是眩惑之词,而恰恰是在暗中开示真谛。
故只在飞剑之中打转,自然成不了气候。
御孤乘进一步又想到。此等正法,虽然高明至不可思议,但断然是不能独行于世的。
哪怕是凡俗中人,工匠之流,亦或精通于筹算之道者。若是脱离了绳准尺矩,外物器械,单凭心意演算,虚空之中造物造法,亦属难能。
所以,自家《空蕴散神经》亦不可妄自菲薄。
一道“未入真流”之法门锻炼至如此炉火纯青之境界,当中必有深意。
其中道理,俨然正法之羽翼,上升之阶梯,亦或者名剑之——
剑鞘?
这两个字在脑海之中浮起,御孤乘心中一激,立刻“醒转”了过来。
忽忽然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此时周遭远近,明空如洗,山水澄净。那一剑之剑意,亦早已散尽。
轩辕怀淡然一笑,道:“正法当往何处寻,想来你已经悟了。”
御孤乘闻言默然。
先前轩辕怀言道,天下剑术真流为三。他自然不信,《空蕴散神经》之道传,会与轩辕怀背后宗门之剑道有甚牵连。那么渊源在何处,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有了线索之后,再暗暗思之,回忆当年阴阳洞天之内归无咎所动用之剑术,果然有神髓暗合之处。
思量一阵,御孤乘淡然道:“望君一剑之后,余下道路,我未必不能自己走通。”
轩辕怀一笑,道:“那是自然。原先你虽然悟透了这八字,但是心中无有一剑‘借种’,以为比对。所以成道之途,要较你想象之中渺茫得多。或许你自以为数十、数百载便能卓有成效。但是亲身踏出之后方知,每一步皆是咫尺天涯。”
“有了方才这一剑,你预先设想的道路,才由泡影化为真实。”
终于。御孤乘面色一正,言道:“勿论将来敌友如何。今日之因果,在下铭记于心。”
轩辕怀淡然一拂袖,微笑道:“虽然你自家亦能走通。但是有那一份渊源在,若不试剑,岂非是太可惜了?若我所料不错,你本来就打算数十载之后与他斗上一斗;只是忧心自家进益之速度未必能够赶得上。如今这一隐患已然祛除,想来阁下更不至于退缩了。”
话音一落,轩辕怀一步踏出,身形如残影,瞬息间已在数十里之外。
但他临别之时的喃喃自语,依稀传入御孤乘耳中:
“不知钧天剑上,是又立一枝,还是老树新芽?”
御孤乘暗自沉吟。
从轩辕怀的举动中,他嗅到了阳谋的味道。
轩辕怀之意,似乎是助自己明悟剑道之真,在数十载之后、二次清浊玄象之争中,与归无咎斗上一斗。
此念生出的一瞬,御孤乘本是将其摒弃的。
轩辕怀何等境界?
以他的道行境界,不需要动用任何阴谋诡计,便能牢牢持定优势。如此念头,似乎将他看得小了。
可是有玉离子前车之鉴在前,御孤乘却不敢轻忽了。
当初玉离子看重《空蕴散神经》之法门,御孤乘明明已经猜到了她的斗战路数。但是御孤乘却又以为,凭借玉离子的胸襟与智慧,必然不至于对一点本力优势醉心,如此则格局太小。
岂料今日方知,玉离子的确就是以此为倚仗;只是当中有着“不知其二”的玄机罢了。
今日之事,是否与之相似呢?
不远处虚影一晃,一个翩跹人影靠到了近处。
玉离子。
四目相对,许多幽微曲折,自然心照不宣。
玉离子沉声道:“你动摇了?”
御孤乘微微摇头,道:“高明……太高明了……如此道术,若非直承于上,否则我想不到还有第二种流布于世的理由。”
玉离子闻言默然。
很显然,他所谓的“动摇”,并非御孤乘之道心;而是那桩具体的谋划。
半晌之后,玉离子才道:“将他的消息通传上去。如何决策,听上自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