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洪亭在四面埋伏之外,立下一席观战。
他心中本拟此战必胜,是以完全没有第一次与归无咎会面时的紧张感,反倒颇有几分“坐山观虎斗”的惬意。席上蔬果佳酿铺得琳琅满目,不亚于正宴之规模。
此时眼前一花,忽见一个人影陡然冲破战圈,冲自己淡定一笑。
定睛望清楚来人,裘洪亭只觉牙齿轻轻一颤,摆手道:“归掌门……你……”
归无咎却不与他罗唣,拳势涌动如潮,迎面一击。
裘洪亭心中本是害怕已极。但是见这一拳击来,却是面上微现惊愕,心中情不自禁的一喜。旋即急起遁光,便要逃走。
这一拳尺寸之歪斜,似乎太多了一些,竟是击在裘洪亭右侧里许之外。
但下一刻,裘洪亭心中陡然一凉。似乎一股巨大的吸力加诸己身,以至于自己不进反退。但是他尚未搞清楚其中奥妙,便已被拉扯至方才归无咎一拳所击的“虚处”。随后四肢百骸剧痛传来,仿佛被绞碎一般。
以归无咎现在的修为,就算是明月境中功行稍弱者,也非他一合之敌,更何况差了一个大境界的裘洪亭?
如此人物,正因其几无资格与归无咎正面交手,却适合拿来试招。
武道虽然以力为本,但并不意味着斗战之中便无有巧妙变化。
方才这一击落在空处,以至于气机陡然塌陷,顿时形成一个巨大旋涡,将远近数里之人物拉扯吸引。便是武道中高深的法门之一。
归无咎凝神观之。
一拳之下,这“陷落”之势恢弘磅礴,裘洪亭如一点浮萍身不由己,前后不过数息功夫,已被绞成一片血雨。
随着其人亡故,两道气息陡然迸发。一道略呈灰色,聚成一团;另一道轻盈之极,若有若无,隐约间似乎神韵极为充沛。这两道气息,前者渐渐下沉于地,后者逐渐飘浮于天,其势愈疾。
左向明功行较裘洪亭高出太多,但是他死去的一瞬,却无有这等异象。
同时归无咎心中生出一种直觉,似乎这两道气息,唯有自己能够望见,并非旁人所能窥见奥妙。
其中缘故,归无咎大致心中有数。
此时局面。若说左向明斗败之时其余诸人尚未能够反应过来;现在连裘洪亭也亡故,余人无不惕然心惊,更无心考虑归无咎为何功行大进。能够活命,便是上上大吉。
陈德海、方长翁、陆天韵,各自分散出逃。只是陈德海、方长翁二人动身较快,陆天韵的反应,明显慢了一拍。
其实三人均是明月境修为,若是同一时间分散逃走,归无咎还真未必能将其尽数拿下。可是三人反应不一,却是给了他机会。
先追及陈德海,一拳将其结果了性命;转而调转方向,又了结了方长翁。
二人皆是在急速遁逃之中,连转头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无有,便稀里糊涂的猝然死去了。
若是其敢于回身一望,至少能够死得明白些。
杀死二人之后,归无咎再调头去追。恰好陆天韵将将要脱离他气机感应之外,前后只是数息之差。
半刻之后,将其拦住。
归无咎一拳击出。
陆天韵横身格挡。然后只听“喀嚓”一声,其人倒飞而出,身躯落地,打了七八十个滚,方才止歇。
归无咎心中一讶。陆天韵能够接自己一招而不死,显然是有特殊的留力手段。论陆天韵的真实功行,明显要较方长翁更胜三分。与陈德海之间,差距更大。没想到自己身旁便有扮猪吃虎之人,且能瞒过自己耳目。
遁光转折,轻轻落下。
陆天韵忽地仰天长笑起来。只是他受了重创在先,此时未免气息不匀。兼之衣衫不整,其上沾满尘土,看起来愈发狼狈。
归无咎心中一动,陆天韵临死前如此笑声,并非佯狂畏死,反倒是有着几分孤愤悲凉,兼自嘲之意。便淡淡言道:“容你留下遗言。”
陆天韵甚是诧异的望了归无咎一眼,短暂沉默之后,挣扎着站起身,还是将其中因果说了。
陆天韵是个深谙韬晦之计的人;的确暗藏了一门极为独到的隐匿功行的手段。他与丹心派之间,更不可能对其诚心侍奉。在其谋算之中,同样是打得驱虎吞狼的主意,将来迟早要夺取一道首席。
可就是这么一位暗藏野望、颇有枭雄气度的人物,方才竟是败在一个极可笑的细节上。
在归无咎连斩左向明、裘洪亭之后,陈德海、方长翁二人,不假思索的弃阵逃跑。而陆天韵却是瞬间做出判断:仓皇出逃并非上策,不如借助阵力固守。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此阵阵旗本在左向明手上;左向明既死,此阵便难以催动。待他反应过来时,动作已稍稍迟了一步。
生死之间,便是这一步之差。
诚然,就算他做出正确抉择,也未必能够活命。因为归无咎正是看在他动作稍慢,才将他放在最后处理。若是三人一齐出动,兴许自己头一个便被盯上了,依旧难逃一死。
陆天韵真正难以接受的是——
自己自诩算路深远,城府森严。可是却在生死之际,犯了一个十岁孩童都未必会犯的错误。
败于强敌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是死得如此屈辱,他心中如何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