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无咎看来,能够在稍有瑕疵的本土道术体系中领悟三重极限,成就充盈之境。那么其人天资潜力,就算比之成不铭、乔修广等人依旧不如,但差距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若再得机缘,他日未必不能与之争锋。
此刻庄忠恕再度长笑,声震四外,大喝道:“辛孟泷。你是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了么?”
“没关系,你连坐百年真传弟子第一,如今从这宝座上跌落下来,怎能不暗自舔舐伤口,好伪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没关系,本人这点时间还是等得起的。你大可以擦干眼泪,对镜梳妆一番,千万别教万千弟子看了笑话。”
归无咎心中一哂,这庄忠恕一张利口,倒是一个刁毒之人。
庄忠恕话音未落,芭蕉叶上,七星飞阁之中,倏忽跃出一人。
此人衣着极为朴素。不过一根玉簪,一件青色单衣,一双厚底麻靴。除了一条淡蓝色的腰带外,全身上下竟无半点佩饰,最是干净洗练。
他一张脸孔方方正正,面色白中泛红,虽称不上英俊,却也无有什么缺陷。尤其和庄忠恕一对比,自然教人觉得顺眼多了。
只是这张脸容,现在却有些阴沉。
庄忠恕把来人上下打量一眼,最终目光凝视于此人沉得滴水的脸孔之上,诧异道:“辛孟泷,你竟然真的顶着一张苦脸出来现世?看来本人从前却是高估你了。”
“你到底是安逸太久了。连那一张面皮的功夫,也荒废了。”
此刻,十二真传的前五位,除了辛孟泷、庄忠恕之外的三人,也都极有默契的跃出自家飞舟,遥遥观望。
庄忠恕为人虽然尖刻自大,但是他这一番言语,正是旁人所想。
第二真传穆荏遥遥停在鲤鱼舟之上,既惊羡嫉妒庄忠恕领悟“冲盈之境”,又觉得此人之言甚是有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应在此处。
辛孟泷为人儒雅谦和,向来是这一辈金丹境弟子的领袖,众人无不钦服。没有想到,他的儒雅和风度,是建立在实力领袖群伦的基础上的。
如今“真传弟一”的名号被夺,从前只觉深不可测的城府,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辛孟泷突然身躯化作一道轻影立在庄忠恕面前,负手而立,漠然道:“庄师弟。你也太得意忘形了。须知道途之上奥妙无尽,切不可取得一点小小成就就沾沾自喜。若如此,距离裹足不前也不过是半步之遥罢了。”
庄忠恕怒喝道:“等你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且看你还有何颜面说嘴。”
庄忠恕动起手来没有丝毫顾忌,也不讲甚礼数斯文。只见他把袖一展,丹力瞬间凝聚。那一种玄妙之意再度流出,往辛孟泷面前狠狠击去!
依旧是冲盈之境中所向无敌的“还丹式”。
负责监察比斗的元婴长老面色肃然,满拟辛孟泷一旦招架不住,就要及时出手救援。方才大意失察导致钱含之受伤,却不可再犯。
只是辛孟泷却镇定如恒,似是丝毫不惧。伴随一声沉如虎啸的低喝,他大袖飘摇挥手出击。暗藏袖中的手掌同样凝聚起惊涛大势,狠狠拍来。
见这一击的声势,那元婴长老“噫”的一声,略略前倾的身躯陡然止住。
牌楼之上,高鬘、吾鞠,孟慛三人,讶异之下,唇角再度溢出笑意。
一瞬间。
两道势如潮涌的强横力道正面碰撞。两道丹气一搅,却并未溢散开来,反而传来一阵连续不断的闷响,仿佛在千尺水底有无数阴雷爆鸣。
数息之后,早已远远退出数百丈外的穆荏、钱含之等人,同时感到似有一阵热浪拂面,其气息绵密有余,宛如实质,只是并不酷烈。
再看辛孟泷、庄忠恕二人,俱都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庄忠恕脸色似怒似喜,似惊似疑。
辛孟泷同样领悟了“冲盈之境”的奥妙!
只是辛孟泷此时却毫无喜意。
辛孟泷为人外和而内强,外宽而内忌,确实心机甚深。他以往功行虽佳,号称金丹境中近二百年第一。但是和云中派历史上那些一骑绝尘的天资超拔之辈,到底不能相提并论。
此中差距甚是微妙,但这份威望地位的不同,却又是人人可以感受得到。
于是辛孟泷一面勤苦修持,一面在待人接物上尽力做到滴水不漏。
满拟到了功行突破之时,若是能够一举和诸同门拉开差距,便可水到渠成的获得超然地位。
这对于他门中之前途,行事之余裕,声望之养成,大有好处。
三年前辛孟泷终于成就“冲盈之境”,但却一直隐忍不发。等的便是在门中大比之上,收取惊世骇俗、万众瞩目之效。
到时候他再展露怀柔风度,低阶弟子人人倾倒,趁机网罗起以他为核心的一股势力,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
没想到庄忠恕同样成就此境,导致他功亏一篑。
庄忠恕面上先是一愕,随后双眸一亮,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好你个辛孟泷。”
“既然你也臻此境界。那方才你面色如此难看,不是因为丢了第一真传之位,而是早就谋划好了于今日大出风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