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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选了透薄的料子(1 / 1)

苦酒入喉肠,裴虔饮尽一杯,头晕懒乏,听到石靖在那大惊小怪,和赵博一样,并没当回事。

美人儿?这偏僻贫瘠的县城乡镇能出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顶多担得起清秀二字罢了。这石靖果真如传闻所言,用家中银子装点出的风雅,实则涵养见识还是最低等。要他说,上次他去省城参加院试时,见到的美人才是货真价实的。

而且别说他兴趣不大,就算他有兴趣,看上一眼,若是被这俩阴阴阳阳捅到沈岚面前,那脾气大的大少爷定是又要跟他闹上一回。

裴虔心头很不痛快。进城不过三四日,他就和沈岚吵了十余次。小到房间中花瓶朝哪摆放,大到裴虔何时提亲,两人都能吵起来,难有心平气和的时候。而每每沈岚还要拿退婚那日说事,逼问裴虔咄咄逼人是不是因为忘不了谢语竹而对他心怀怨怼。

初时,裴虔还能竭力忍让,说些哄人的好话。后来沈岚提得多了,他感到厌烦的同时也不禁会想象,如果是谢语竹会这么蛮不讲理吗?会跟个疯子一样和他大吵大闹吗?

应该是不会的。于是,裴虔在沈岚再次提起谢语竹时出神了,沉默了,冷眼旁观了,摆明是还念着前未婚夫郎。这哪里是沈岚想要的结果,哭闹砸抢地和裴虔吵得更凶。

难得今日有人邀他赴宴,裴虔逃也似的跑出令他窒息的家门。请他的人便是石靖,二十年前家中发迹,无甚底蕴。另一个作客的是赵博,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可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到他这代,除了一身文人酸腐足足的,兜里的那点银子都用在人前的衣衫配饰上了。

这两人并不是值得结交的对象,按照裴虔的想法,通过沈家,他会成为兰西县最高贵的人之一,全县有钱有势的人都会上赶着来巴结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和破落户、土财主厮混。

全怪沈岚,嘴上说着爱他却看不起他、怀疑他,每天吵架连正常话都说不了几句,让他如何拉得下脸来求沈岚给他介绍门路?

裴虔又忍不住念起谢语竹的好。还没撕破脸时,谢语竹虽然也会甩脸色,但从来不会让他难堪,还经常给他和家里送东西,不求回报。哪像沈岚,总是一副施舍了天大的恩赐样子,只会让人捧着。

又是一杯酒下去,裴虔脑袋里的回忆越来越多,相同的人影重重叠叠。说来,谢语竹是个难得的真美人儿,要说石靖酸不溜秋吟的那句诗,整个兰西县也就谢语竹配得上吧。

“哎,裴兄,你这是醉了?刚才喊你过来看呢,楼下那美人身边的男人真有点像你。”石靖惋惜道。

裴虔摇头,给自己斟满了酒,嘴角微笑隐含一丝嘲讽意味。

呵,品味不行,眼神也不好。随便见个人就称美人,再见个人就说和他长得像,谁爱搭理。

赵博却倒戈了,眼睛紧随着进了酒楼大门的小哥儿,甚至跑到走廊内侧,折扇在阑干上敲击,发出和石靖一样的赞叹:“美哉!美哉!”

裴虔举杯的手一顿。

难道这两人说的都是真的?

再继续唱反调就是自己不合群了,裴虔不自觉跟着往下睨去,刹那间,脸上的轻慢和不屑消失得一干二净,唯余震惊。

谢语竹?竟然真的是他!还有旁边的男人,坐下后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但那个身形绝对是裴风没错!

怪不得石靖说和他长得有几分相像。裴虔内心又惊又慌又怒。

惊的是裴风脑袋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死,慌的是怕裴风哪天找到他会打击报复,怒的是谢语竹不仅没生气处理掉这个低贱不堪的傻子,还把他带在身边,带到县城,来了最好的酒楼之一吃饭。

裴虔不由想到那日他娘嚷嚷的谢语竹和裴风有一腿的话,看来还真说中了!如若不然,为何两人会如此亲密?

亏他还整日里想着谢语竹,这样一个水性杨花、淫乱下贱的哥儿,根本配不上他的思念!

裴虔满面阴云,如一条盘踞在角落里的阴冷毒蛇,怨毒地盯着楼下的角落。

但他不敢冲下去,一是惧怕裴风动手打人,二是怕暴露他和谢语竹的恩怨。裴虔爱惜面子,兰西县城离泉隐村又有好长一段距离,因而他做的那点破烂事儿除了沈岚,城里几乎无人知道,连沈岚都在父母面前替他瞒得死死的,生怕父母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

“裴兄,裴兄!”石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都没管用,只能推他的肩膀。

裴虔不耐被打断,满目怨恨,下意识转头呵斥:“做什么!”

石、赵二人纷纷吓了一跳。

石靖讪讪缩回手,笑着打圆场道:“瞧,是在下扰了裴兄的雅兴,该罚!该罚!”说罢,提了一杯。

裴虔也回过神来自己太过无礼,想要找个借口挽回,但为时已晚,早就看不惯他攀裙带关系的赵博怪异讥笑道:“裴兄素日云淡风轻,不沾尘物,实则亦是食色性也呀!”

……

大堂的东南角,对楼上明争暗斗毫不知情的两人吃得正开心。

谢语竹开心是因为一桌子的美食,一手端着饭碗一手不停扒饭夹菜,两个腮帮子鼓鼓,黑亮的杏眸圆睁着,就像一只贪吃的小竹狸。

这也是裴风开心的原因,小夫郎可爱,想捏。

他慢条斯理地挑去鱼肉里的刺,夹到谢语竹碗里,叮嘱道:“慢点吃。”

谢语竹礼尚往来,连着给他夹了好几块肉,催促道:“不用管我,你快吃,要不然冷了。”

裴风说好,但手上依旧忙活伺候他的小夫郎。

吃饱喝足,谢语竹付了钱,吩咐伙计将剩的还多的菜打包进食盒带回去,挽着裴风的手臂,一边缓慢往外走一边点评道:“今天的鱼好鲜,蛋羹好嫩,等回去我也要做,好久没去河里抓鱼了!不过那道豇豆炒肉,肉炒得有点老了,塞牙。”

裴风回想起小哥儿往他碗里夹的几块炒肉:“……”

小没良心的,原来是这般“贴心”对他。

但裴风没一点儿不高兴,依然温柔笑道:“好,回去后我和你一起去河里抓鱼。”

谢语竹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思绪飘散,不由想象起两人抓鱼的画面。

这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的,衣裳湿了肯定在所难免吧?那到时候,岂不是看得很清楚……

黄瓤的小竹子又脸红了,不说话了,可接下来取回牛车和药材,去到几家布店,一点儿没耽误他选了一堆透薄的料子。

有给裴风挑的,也有给自己选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老板,都帮我包起来。”谢语竹非常豪爽地大手一挥,又走到东面墙指了好几件颜色偏深、花纹精美的男子成衣,说道:“这些也都麻烦帮我取下来试试。”

他喜暖色、亮色,但裴风不适合这类。倒不是说男子不能穿得鲜艳,只是裴风不算白,穿太亮了会显黑。

谢语竹对穿着打扮自有一番心得讲究,催裴风一件接着一件换,最后人都出汗了才让他停下,围着他兴奋道:“好看,都好看!全买了!”

裴风惶恐地拉住他:“会不会太多了?”

谢语竹不满赘婿的反抗,压低声音叉腰威胁道:“你不穿衣服是想光腚?”

裴风:“……”是不买太多,不是不买,怎么又扯到……光腚上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好,都听你的。”

“哼,你要不想穿,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表现。”谢语竹红着脸,小声嘀咕了句,不等裴风没听清想重新问一遍,便赶紧转身去付了银子。

店老板欢天喜地,连同伙计亲自将一堆布料衣衫扛到牛车上,都没让两人动手。稳稳放置好后,今天最重要的两件事就算完成了。本来谢语竹还考虑连做婚服的红布也一起买回去,但想到还有许多其他喜事物品需要添置,便打算过两天和阿娘再去一趟镇上操办。

隔壁是家鞋行,谢语竹又领着裴风买了两双现成的鞋,最普通的黑布鞋,先将就着穿。这鞋呀,还是自己纳的最厚实,等后面他有时间了再给裴风多做几双。

时间一晃而过,大半个下午已经过去了,回去还要一个多时辰。谢语竹不想走夜路,只能加快速度,任裴风在后面慢吞吞地赶着牛车,自己在前头各家店铺里穿梭,给谢文青称了两斤新茶,给李玉素买了两包蜜饯,又给自己挑了一根紫色发带。

他跑得太快,到后来一回头,竟没看见裴风的身影,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好在再一环顾,拥挤的人流后面慢慢现出牛车的影子,才长长松了口气。

谢语竹几步快跑过去,跳上牛车,顾不上周边还有往来的路人,对着男人就是一顿捶打:“你去哪了,刚才都要吓死我了!”

裴风承受着小夫郎毫无力量的拳头攻击,满脸愧色:“抱歉,是我的错。”

谢语竹脱了鞋,腿伸长,两只脚不停踹在他的大腿上,奋力想把他踹得远远的:“这错那错,一天到晚就知道认错,我才不要理你!”

裴风坐姿不动如山,顺着他说:“好,不理我。”

“你!”谢语竹腾地缩回腿,又扑到他怀里,在紧实的腰侧狠狠拧了一把,没拧动,登时愈加气急败坏:“不准再说好!”

裴风:“……”想说“好”字的嘴默默闭上了。

顿了会儿,他说:“行。”

赘婿不服管教,谢语竹气得还要再打。

裴风赶紧搂住人的腰,把张牙舞爪的小夫郎往车里面抱了抱。

谢语竹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推在他的肩头,不让他靠近,气鼓鼓道:“哼,你还知道怕被人看见会丢人呀!”

裴风扯着缰绳,转过头来,有些赧然地说出心里话:“不是丢人。阿竹太可爱,我很自私,不想让别人看见。”

“咚!”谢语竹的心极快地跳了一下。

“就你会找理由,油嘴滑舌的,读书人就学了这些嘛。”小夫郎的滔天怒火哗地熄灭了,嘴上嗔怪着,听起来却更像是在撒娇,紧紧搂着男人的肩膀,黏在他怀里不肯下来。

裴风自是万分乐意,贴在细腰处的右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一车满载而归,两人赶在太阳西沉前出了城。

但甜甜蜜蜜的他们并没能及时察觉到,躲在阴暗处见不得光的老鼠,在阴毒地窥伺他人的幸福。

中午在入云阁时,被赵博讽刺一通的裴虔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憋着火继续赔笑,也不敢再多看楼下一眼,生怕石赵二人继续拿这事做文章。

他愤恨不平,把这笔账记到了所有人头上。非要攒局的石靖,没眼力见儿的赵博,不能给他任何助力只会添乱的沈岚,嘴大舌长的胡翠燕,胆敢背叛他的谢语竹,还有捡他不要的破鞋的裴风……每一个人都在和他作对,每一个人都该死!

他在心中污秽恶毒地咒骂了千百遍,但说不了一个字,还不得不陪着石靖浪费一下午作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诗赋。等石靖终于尽兴放他回去时,谢语竹和裴风早出了酒楼。裴虔转了好几条街,才看到谢家的牛车和跳上车的谢语竹,还有紧紧抱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两人。

裴虔目眦欲裂,恨不能立马把这对淫乱贱人千刀万剐。

但想再多最后也只能目送谢家的牛车招摇过市地离开。裴虔满腹怒火想发泄一通,可回到宅院,不管是沈岚还是胡翠燕都不在,连爱睡觉的裴老四都不知所踪,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吵。

裴虔火气更大了,他倒是想像沈岚一样肆无忌惮地打砸,但这宅院包括其中的物品没有一样是他家出钱,全是沈岚的。

他重重捶了桌子一拳,桌子没事,他手疼得要骨裂似的。骂骂咧咧时,大门终于传来动响,胡翠燕远远看见他在正厅,扯着嗓子大喊:“虔儿,虔儿!不得了了!”

裴虔终于抓到一个泄火的点,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吼回去:“吵什么!整天吵吵嚷嚷,非得让邻居听见说你是乡下来的不知礼数是吧!”

胡翠燕刚踏入正厅的脚刹住了。这段时间沈岚三天两头找事吵架连带她也被祸及,不过儿子在沈岚面前还是很维护她的,她知道儿子对她好,只是最近心情不顺,因而被裴虔骂了也不生气,赔笑上前放低声音道:“是娘鲁莽粗俗,娘这不是着急嘛。”

裴虔看见她这副谄媚样就心烦,光火道:“我才是该着急的那个,你知道我今天在街上碰见谁了吗?”

胡翠燕惊道:“你也碰到李大牛了?”

李大牛就是当初她和谢语竹在田边快吵起来时,跑来通知她裴虔考中归家的小年轻,今天进城办事,可巧让胡翠燕碰上了。胡翠燕心里头一直害怕裴风万一死了她就是杀人犯,便委婉地问了李大牛。李大牛为人实诚,看不惯裴老四一家做派,想给他们添堵,实话实说道:“裴风好着呢,谢家收留了他,还招他入赘,现在人和竹哥儿日子过得挺好!”

胡翠燕惊吓住了,顾不得多聊几句就赶紧回来。裴虔听了后,震惊程度不比她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这两人会厮混在一处。”

他将今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眼底淬满阴狠的毒,咬牙切齿道:“这傻子命真硬!早知道那天就该把他解决了!”

胡翠燕没接话,心想人死了,儿子没事,可她没命活了。

她问:“那现在该怎么办?真就眼睁睁看着那傻子过上好日子?”

裴虔思索一会儿,冷笑一声,缓缓道:“他倒是得有那个命。傻子,还是赘婿,你能指望他翻出什么花样来?我看谢家也是疯了,要么是存心的,一个个伪善小人,入赘这种奇耻大辱,他们就是拿裴风来撒火泄愤。也好,让裴风占着这个坑,守着谢家家财,等我飞黄腾达后,先收拾了谢家,再解决他,这些钱不都还是我的吗?”

……

谢语竹正将被人惦记的谢家家产仔细讲给裴风听。

这是因为,回去的路上,裴风不禁又担忧起谢语竹给他花了太多钱,父母会不高兴。谢语竹为安抚他,主动交的底。

“你别多想,这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的,给你花的有七八两银子吧,不算多。”

怕他不信,谢语竹扒着手指头给他算账:“你想,阿父是秀才,咱们家不用交税,人口又少,吃喝不愁余粮充足。收益方面,阿父教书是有进账的,我呢平时也会捣鼓点吃食卖点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阿娘有钱呀!”

他靠近了点,贴在裴风的耳边说:“我阿娘在镇上有两间铺面,是她的嫁妆,都收着租呢。她还入伙了别的店铺,生意不错,每月有分红,过年还有大红包。”

说罢,他得意地朝裴风挑了下眉。

裴风若有所思。

谢语竹说的情况,前半段他是了解的,岳母有钱他也有所耳闻,但具体怎么个有钱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看,谢家家境比他想的还要殷实。裴风不禁想到他出事的那个雨天听到的裴虔的谋划,也难怪他那自私重利的堂弟舍不得这块肥肉。

“裴风,你在想什么?”谢语竹见他眉头紧锁、沉思不语,没有惊讶也没有赞美,小小的虚荣心被冒犯了,故意歪曲道:“你该不会是在想怎么把我家吃绝户吧?”

裴风连忙回神,坦白道:“没有,我只是有点吃惊。”

“吃惊?我怎么没看出来?”不好惹的小哥儿开始挑事了,上下审视他:“你这样一看就像是在打坏主意!”

裴风一脸正色,不认同道:“我没有。但是我刚才想到裴虔了,他的确有此打算。”

谢语竹瞪大了眼,不是因为得知裴虔的丑陋面目,而是惊诧于裴风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好你个裴风,你还学会说人坏话了,把裴虔推出来转移话题!”

“咳。”裴风清了清嗓子,纠正道:“我没有说他坏话,我只是道出事实。”

谢语竹笑弯了眼,小腿翘起,不在意道:“说就说呗,裴虔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比你骂的难听多了。不过你一个读书人,真是越学越不正经了,先前说甜言蜜语哄我,现在又说人坏话,嘴皮子这么厉害?”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裴风低下头来,俏嫩的脸蛋红红的,嗓音也软软的:“我不信,你得让我试试。”

“……”裴风一颗心脏倏地提起,“砰砰”跳得剧烈。

他的经验还是太少,不知该怎么开始、怎么动作。但急于尝试的小哥儿已经等不及了,又一次,主动吻了上来。

裴风的身体霎时变得僵硬,如同一尊坚固铁雕,嘴唇却在接受世间最柔软的洗礼,笨拙青涩却又甘甜美好。

他觉察到唇瓣上有些湿热,隐约还听见一点水声,是软软的小粉舌在大胆又羞涩地试探,一寸寸地舔舐描摹他的唇。

裴风盯着面前放大的美丽无暇的脸,清晰数着紧闭双眸上不住颤动的长睫,眼底逐渐晦暗不明。

他嘴巴微张出一条缝,将要反客为主衔住那截作乱的舌尖儿,撩拨人的小色贼却突然抽身离去,羞恼地指着他骂:“虚张声势,一点都不厉害,你就是个木头!”

“……”裴风感受着唇上散去的热意和湿度,无限懊悔涌上心头。

是他迟钝,慢了一步。

他有心想说些好话来补救,最好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可受了委屈的小夫郎不肯听,耍起了小脾气,对着他又捶又打,垫在大腿上的屁股也扭来扭去。

裴风额角青筋突突地跳,连忙按住怀里的人,卑微乞求的嗓音有些嘶哑:“阿竹,别乱动了。”

听出话外之音的谢语竹一怔,瞬间安静下来。

他双臂环住裴风的腰,红透的脸颊贴在壮阔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

良久,他小小哼了一声:“活该。”

……

年轻人的火气需要适当发泄出来。

几天后,早饭桌上,裴风对谢语竹说道:“今日我打算随二哥三哥一起去地里插秧。”

谢晨谢明已经各自忙完了自家的活,约定好今天开始来他家帮忙。

谢语竹皱眉想要阻止,裴风先他一步道:“不用担心,我的伤势已经大好,不会有问题。”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真躺着吃软饭。

但谢语竹主要担心的不是这茬。

他早先说过,成亲前不能让裴风出门乱晃悠,但那多半有点赌气成分。谢语竹知道,裴风是一个很好的青壮年劳力,放在农户人家不干活吃白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可他就是不放心,他可忘不了前几天姑娘哥儿都在他家门口扎成堆了!

李玉素一看自家小哥儿的表情就知道人在乱吃飞醋了,胳膊肘戳了戳他,笑道:“让裴风去吧,不放心的话,让你二哥三哥看紧点儿。”

谢语竹思量许久,只好这么定下来。

吃过早饭没多久,谢晨谢明背着秧苗筐来了。

秧苗是两人备好的,谢语竹按比市价多两成的价格给他们结算,但今天,他向两位哥哥提了新要求。

“二哥三哥,麻烦你们看着点裴风,别让他和其他姑娘哥儿走得太近!”

谢晨点头应道:“放心好了,交给我们。”

谢明趁机嘻嘻哈哈地提条件:“这个好办,就是中午的伙食,竹哥儿可不得给哥哥们做顿丰盛的?”

谢语竹爽快答应了。其实他本就有此意,今时不比往日,他要给裴风吃得更好些。

念着辛苦劳作的赘婿,小夫郎干劲满满,一上午蒸了好几屉白菜粉条肉包,又炒了蒜薹腊肠、木耳豆腐和丝瓜鸡蛋,备了一盘凉拌莼菜,把他和父母的份量分出来后,剩下的全装进食盒,又和两小坛甜酒放进背篓,刚到午时,就戴着草帽出门了。

不一会儿,他走到自家地旁,刚想大声招呼地里忙碌的三个人,忽然眼尖瞧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聚集着一堆人。几个汉子蹲在地上吃饭,旁边站着的是给他们送饭的家里的姑娘哥儿,都在聚精会神、激动兴奋地看着他家田地。

但谢语竹一清二楚,这些人才不是在看他家的秧苗插得有多好,而是在看插秧的人又多好看。

他肚子里又腾地冒起了火,借助成片的树荫不动声色地往人堆的方向去。

还未走几步,一道尖锐的哥儿的呼声就响了起来:“快、快!裴风朝我看过来了,他在看我!”

谢语竹脚步一顿,倏然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

但紧接着,另一个哥儿的声音插进来:“你什么眼神呀,他明明是在看我!”

有人如听到笑话般嗤道:“呵,这有什么好争的,裴风一个傻子,能认得你们是谁?”

谢语竹稍稍放松一口气,看来让裴风装傻是对的。

不料那人摸摸自己的脸,又接着说,话里是藏不住的得意:“他呀,肯定是在看最好看的人,比如我咯。”

四周静默一瞬,然后如树上知了聒噪地叫,嘲讽炸开了锅。

“噗,快往后退两步吧,你脸都晒脱皮了。”

“是啊兴哥儿,我瞧着你还没裴风白呢,你站这树阴影下,他都不一定能看到你。”

众人哈哈大笑。

“你们是在嫉妒!”兴哥儿一边面红耳赤地嘴硬反驳一边心慌退到汉子们吃饭的树根下。他兄弟拉他胳膊,示意他坐下别再多说丢脸。

可兴哥儿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冷哼道:“你们笑我,以为自己就有机会了吗?论美貌,你们谁能比得上谢语竹?省省吧,裴风就算是个傻子也轮不到你们!”

这话戳了一堆人心窝子,脸上都挂不住了。一人恼羞成怒啐道:“呸,一个傻子而已,我们有什么配不上的?是他配不上我们才对,还当自己是秀才公呢。”

另一人接腔道:“对,也就谢语竹愿意拾破烂,长得好看又怎样?一个名声坏透的哥儿,嫁不了好人家,只能和傻子凑活过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好似方才围在一起争论裴风在看谁的不是他们。但是,这些人嘴上尖酸刻薄,心里都不这么想。

在他们看来,谢语竹招裴风入赘是谢语竹捡了大便宜,虽然说出去和一个傻子结亲不太好听,但细想下,这招实在精明。

一是裴风双亲早逝,家中无兄弟姐妹,嫁过去就能管家,不用受公婆妯娌磋磨。二是裴风年轻健壮,勤快能干,一个人就能包了裴家地里所有的活,还好养活,给口饭就行。三是这人长得还极其英俊,头两年裴老四一家不怎么管他,男人整天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是人都远避三分,哪会正眼看他?现在收拾妥当了,这外貌的优势一下就突出了,裴风又不爱说话,除非有意试探,谁能从外表看出来是个傻子?姑娘哥儿们年岁不大,都还是看脸就会心动的年纪,早知道平时给点吃的喝的就能把人捡回去当夫婿,哪还会有谢语竹的事。

至于家里没钱和出不起聘礼,他们不觉得是个大问题,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紧巴着过日子,谁能比谁好多少?而且裴风是傻了,但裴二叔家的房子和地没丢,他还有秀才功名,免赋税的特权谁不眼热。

这样一想,抓裴风成亲,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忽然有人惊呼:“你们小点声,裴风过来了。”

还在埋汰裴风的几人立马噤声,纷纷整理起头发和衣裳。

可听他们说了半天话的几个汉子在吃饱饭后嘴又闲不住了,一人故意高嚷道:“小声干什么?我们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我说,那谢语竹脑子比裴风的还坏,正常人不嫁,找个傻子成亲,自甘下贱!”

另一人紧跟附和:“他爹是私塾先生,心气儿高得很,被裴虔退婚后还以为自己是天上的仙子在那挑来挑去呢。眼高手低,看吧,最后什么好都没落着,这辈子只能和傻子过活。”

“烂锅配烂盖,自找的。”

忽然,有人面露淫邪道:“哎,你们说,裴风那傻子知道怎么办事儿吗?别是个废物,脱了裤子都立不起来!”

“哈哈哈看他那蠢样,不是没可能!这年轻小哥儿欲求不满,到时候啊,嘿嘿……说不定还得找兄弟你我解决呢!”

树下爆发一阵下流猥琐的哄笑。

旁边的姑娘哥儿听懂男人们在说什么,个个又羞又气红了脸。他们都还没嫁人呢,怎好意思当他们面说这些?

有的提醒自己兄弟少说两句,换来的却是驳斥:“你们不听不就行了吗?说的也不是你们,瞎担心。”

他们对这些姑娘哥儿也心存不满,全都跟谢语竹一样瞎了眼,对一个傻子犯花痴,他们哪里比不上那傻子?

眼看裴风已经从地里爬上来,距离他们不过几丈远,还要脸的姑娘哥儿们都嫌丢人地走开了。汉子们则坐着没动,一个个跟大爷似的嘴里叼着草剔牙,打定主意等裴风路过他们时要好好羞辱一番。

谢语竹眯眼数过去,有一个算一个,要么是来他家提亲被赶出去过,要么是平日在村里就不怎么受待见的,全是一丘之貉。

其实,谢语竹人缘不算差,和村里的大多数人都能聊过来。但是人都是现实的,过得比自己好的人突然有一天从高处跌落下来,多少存了些看好戏的心思,也不会主动沾边,怕同样成为被围攻的众矢之的。

今天在这议论他的,也不属于和他交好的那部分人。谢语竹并不在意,对于背后造谣生事的小人,对付起来也简单,不必力争辩驳,他们只会因为受到关注而更加兴奋。

谢语竹从隐蔽的大树后现了身,气定神闲继续向前走去。视野中突然多了个人影,昏昏欲睡的汉子们随意一瞥,再一看,正是他们说坏话的当事人,瞌睡瞬间吓跑。

他们不知道谢语竹何时来的,又听见多少,原先能说的嘴皮子仿佛都被缝上一般,心虚地不敢吱声,挠头抓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谢语竹。

但他们的余光仍紧盯着谢语竹的动向,只见谢语竹背着竹篓路过他们,忽而停下脚步,侧眸看了过来。

东歪西倒的几人不自觉坐直身体。

气氛僵滞,有人尴尬地想要开口缓解,却见谢语竹以一种极其傲慢的眼神打量他们,从每个人脸上轮番扫过,然后慢慢向下,最后落在盘腿夹着的下半身,嘴角勾起,发出“嗤”的一声讥笑。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男人们立时明白过来谢语竹的羞辱,五官扭曲,表情难看,远谈不上雅观的面孔涨成紫红的猪肝色。

说白了,他们和裴虔是一类人,自负又自卑,喜欢用最恶毒的语言中伤他人,却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一点轻视和诋毁。

最先开黄腔的那人应激最大。他觉得谢语竹看他的时间最长,笑容也最讽刺,这不明摆着说他最不行吗?

他怒目而视,站起身想拉谢语竹把话说清楚,可刚跨出一步,谢语竹收回目光,展颜迎向对面走来的人。

“裴大哥!”

熟悉又生疏的称呼,裴风眼底划过一丝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没有应答,只是默默把谢语竹的背篓接过来。

他知道谢语竹是在暗示他继续装傻,自然不能让人失望。

谢语竹亲热地挽过他的手臂,大声道:“裴大哥,我一来你就看见我了对不对?”

附近的姑娘哥儿听见,心里也咯噔一下。原来裴风往地上看,不是在看他们,谢语竹竟然在树后偷听那么久!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很快散了。谢语竹看着他们逃窜的背影,弯起的眉眼拉平,厌恶道:“没皮没脸的碎嘴子,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裴风不太了解方才发生的事,问道:“怎么了?”

谢语竹没接他的话,跟他算账:“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吗?说,你刚刚在看谁?”

裴风如实道:“在看你。”

“骗人!”谢语竹不信,对自己的藏身技术十分自信:“我躲在树后,你怎么能看到我?”

那些人可都没发现呢!

裴风指向他身后东边的路:“你一出现我就看见你了。”

谢语竹回头,田边大路很长,路边遮挡也不算多,裴风说的或许是真话。

冤枉了人,谢语竹不免心虚,但他还记着裴风招姑娘哥儿喜欢的仇,哪能就此认错,色厉内荏道:“那说明你没认真干活。”

他错过身,朝谢晨谢明所在方向走去,嘴里振振有词:“你偷懒怠工,我要跟二哥三哥告状!”

“……”

片刻后,从地里爬出来的谢明回头一望,惊叹道:“裴风,你是会法术吗?你一个人插的秧快赶上我和二哥两个人的了!”

谢语竹:“……”想要告状的嘴默默闭上了。

裴风抿下唇边的笑意,谦虚道:“还好,只是没有偷懒而已。”

心眼小的赘婿学会顶嘴反击了。

谢语竹瞪他,对准男人的侧腰狠狠掐了一下。

裴风恍若不觉,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吃饭。谢语竹气不过,对兄长们说道:“二哥三哥,你们下午要继续监督裴风,不能比上午慢!”

谢晨谢明羞愧地夹了口菜,心想,到底谁监督谁?还不能比上午慢,真能使唤人,家里的牛耕一天地走两步都得歇歇。

但他们心里也有数,小哥儿是在使小性子,这吵吵闹闹的两人呀,实际上甜蜜着呢。

谢明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就冲这大肉包子,三哥绝对做好督工!”

谢语竹心情顺畅了,挑眉看向裴风,心眼更小的小夫郎胜利扳回一城。

午后休息没多久,下午的劳作开始了。

谢语竹收拾碗碟回家,和父母吃了饭后,照常洗洗刷刷、缝缝补补,一眨眼,太阳已经挂在西头。

他进到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晚上不宜吃太多,容易积食,但考虑到裴风干了一天农活,消耗也大,谢语竹决定切点鲜面条,做青菜鸡蛋面。

面条煮早了容易坨,得等人回来后再下锅。谢语竹去前院菜地里摘了一筐绿油油的小青菜,刚起身,院子里大门开了,裴风背着秧苗空了的竹篓,努力打起精神的话音里是盖不住的疲惫:“阿竹,我回来了。”

谢语竹赶紧上前接过竹篓,看他满身狼狈,心疼地放软语气道:“快去净手,再换身干净衣裳,马上吃饭。”

裴风应声,去到水缸边。谢语竹也回到厨房,生火烧水,清洗青菜上的泥。

可等他把洗干净的青菜都切好,锅里的开水也“咕嘟咕嘟”冒泡后,平时一有机会就帮他打下手的裴风还没来到厨房。

难道真是累坏了?

谢语竹有点担心,准备去西厢房看看。

刚踏出厨房门,李玉素从棚子下走来,问道:“宝儿,还不开饭吗?”

谢语竹回道:“是要下面条了,但裴风回来都一刻钟了还没从房间里出来,我先去看看他怎么回事。”

李玉素“哦”了一声,笑道:“不用担心,刚才我看他提了一桶水进屋子了,估计是想吃饭前先擦擦身子吧,毕竟出了一天的汗,年轻人爱干净是好事。”

“这样啊。”谢语竹低眸思索一瞬,而后抬起头若无其事道:“那我等他一下。阿娘,你先回屋吧,饭好了我叫你们。”

“行,那你接着忙。”李玉素走了,谢语竹盯着娘亲的身影消失在正屋门口后,默了几息,快步跑向西厢房。

“砰!咚!”厢房门被人重重推开,又被重重合死。

正在擦拭身上水渍的裴风一愣,转身看到站在门口目光灼灼、满面羞红的小夫郎。

“阿竹……”男人怔怔开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闯入。

谢语竹没应声,瞪圆了杏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房间的正中央,男人精壮健硕的身躯半裸,浑身散发着潮湿野性的气息。坚实饱满的肌肉被灯光晕出亮眼的光泽,均匀有致地分布在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挺拔的后背和劲窄的腰腹,因为运动一天此刻还在兴奋地鼓动,惊扰了没擦干净的水珠仓皇地从麦色的肌肤上滑落,一滴一滴,圆圆滚滚,最终全部没入腰间松垮的裤带。

或许是进到了更深处,但谢语竹见不到了。他已经被眼前一览无余的男色迷晕了眼,晃晃脑袋,一鼓作气扑向男人怀里。

“!”裴风的呼吸乱了,从面颊到耳根迅速烧了起来,手拿着帕子悬在空中不知所措:“阿竹,你……”

贪色的小夫郎紧紧抱住他的腰,不安分的小手在背后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一把又一把,绯红的面颊在冰冰凉凉的胸膛上蹭来蹭去,发出小声的、满足的喟叹。

却依然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地批判起被占尽便宜的赘婿:“我什么?我还没问你呢,你擦洗身子不锁门,是不是就是为了勾引我!”

黑的说成白的,裴风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深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可大幅起伏的胸肌捂住了贴在胸前的人的口鼻,谢语竹差点不能呼吸,气急地对准肌肉“吭哧”咬了一口,留下鲜红的印子,惊羞控诉:“你干嘛?是要闷死我掩盖罪证吗?”

被咬过的地方酥麻痒热,连着心尖儿都在颤,裴风很难冷静。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大掌揉上怀里的小脑袋,低哑嗓音里是苦苦的哀求:“阿竹,别闹了。”

谢语竹扭头换了一边,活动下脖子,不承认道:“我才没闹,你明知道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却迟迟不现身,不就是逼我来房间里找你吗?”

好勉强的歪理,裴风苍白辩解:“我没有。”

谢语竹却抱他更紧,有理有据:“你就有!你欲拒还迎、欲遮还羞,正常人擦洗肯定是全脱吧?但你为了让我看,只脱上半身,还说不是故意的?”

裴风解释不清了:“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换。”

谢语竹羞涩道:“那你现在换也可以。”

“……”正人君子裴风试图跟色欲包天的小夫郎讲道理:“阿竹,我们还没成亲,这于理不合。”

他谨遵恩师的教诲,不能在婚前做出过分的事,但谢语竹早已将父亲的叮嘱抛之脑后,见裴风三番五次地拒绝,要面子的小哥儿也来了火,猛地退开冲人大发脾气:“什么于理不合,好拙劣的借口!你抱我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于理不合?”

“小气鬼,你就是个小气鬼!只享受、不付出!以后就算你求我摸你、看你,我也不会搭理你一下!”气晕头的小夫郎言辞铮铮,一副要与君绝断的狠心模样,胡乱挥打的手掌却次次精准击落在韧弹硕大的胸肌上。从侧面看去,饱满的麦色肌肉不停地压下、弹起,与白嫩的手心来回拉扯,就像是厨艺精湛的小夫郎在揉搓荞麦面团。

既是享受也是痛苦,裴风心知肚明小夫郎在占自己便宜,却开不了阻止的口,也抓不住作乱的手。洗净的后背又出了层薄汗,他涨红着脸,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与谢语竹拉开微不足道的一点距离,无济于事地想掩盖下腹突兀挺立的异样。

“嘶……”他忽地倒吸一口冷气,胸前生出两抹尖锐的疼痛。

谢语竹咬紧腮,使劲掐了一把男人石粒般又小又硬的乳头,听到对方的痛呼,这才满意地松了手。

“哼,让你不听我话。”他盯着被拍打得如同男人面皮一样红的胸膛,恋恋不舍地欣赏了好一会儿,高傲地昂起头,说出残酷的话语:“快把衣服穿上,不知羞,今晚罚你只能喝汤,不给吃面!”

……

在赘婿低三下四的讨饶中,善良大度的小夫郎最终还是免去了不给吃面的恶毒惩罚。

但他不能轻绕过,一定要让赘婿长长记性。

谢语竹说到做到,打从那天以后,还真就杜绝了和裴风的亲密接触。往日里时不时的拥抱、亲吻都没了,连手也没得牵。

裴风一开始还在暗自庆幸,小夫郎太过热情,让他不知如何自处,唯恐哪天控制不住出了丑,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可久而久之,没了小夫郎围着转的赘婿又矫情起来,一有空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谢语竹为什么不亲近他了?是厌烦了他,还是那天他拒绝得太不留情面,伤透了人的心?

他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古板、不懂情趣,也想过要不主动一回,哄谢语竹高兴,甚至打算舍了颜面,跑到谢语竹面前再次袒胸露乳,让人摸个尽兴。

但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至少对他来说是的,谢语竹几乎都不到他的房间里了。等啊等,在裴风日渐郁闷中,晚稻插完秧,谢语竹的生辰也到了。

因着去年成人礼刚大操大办过,再过半个月又是婚宴,今年的生辰就一家四口小小热闹一下,没请别人。

中午简单吃了点,重头戏在晚上。午后,李玉素久违地回归厨房,让家中日常掌勺的大厨、今天的寿星好好歇歇,配合勤快的儿婿裴风给她打下手,早早做起生辰晚宴的准备。谢文青也没懒着,拿了笤帚抹布打扫起堂屋,还去前院树下把珍藏的好酒挖出一坛。

唯一的闲人谢语竹在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之后,背起竹篓哼着曲儿出门晃悠去了。?

他今天穿着一身黛紫色的新衣,是前几日他和阿娘去镇上采买时相中的,舒适轻薄。虽然之前在县城里他才买过新料子,但哥儿的衣裳怎么会嫌多呢?而且这身和他买的紫色发带非常相配,谢语竹在头顶扎了个高高的髻圈,其余长发自然披散在脑后,蹦跳奔跑起来时,灵动翩翩,一路上惹得不少过路村民侧目。

谢语竹假装没看出他们脸上的好奇和幸灾乐祸,礼貌地一一打过招呼。裴风来了后,他出门少了很多。一是家里的活计变多了,二是他想多些时间和裴风待在一起,虽说这些日子他有意避开和裴风亲热,但那也只是在置气,要是一会儿见不到裴风,他就急得到处找人。

不过他在家安分,外面的流言并没有放过他。那日他在田间地头听到的恶心的谣言议论并未消失,反而在有心人的恶意传播下愈演愈烈,往奇怪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听谢晨谢明讲,竟有人向他们委婉打听,谢语竹是不是因大受刺激,性情变得异常古怪,整日对赘婿非打即骂、百般羞辱?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蛮横跋扈的小夫郎的确是这么对待赘婿的,但和外人说的,绝对不是一回事。

他很疑惑,真不知他们是从哪只眼睛瞧出来的,难道是裴风干活太拼不休息,以为是他不准许?还是裴风怕弄脏新衣服,下地那几天来来回回穿的就那两身?亦或是他送饭给三人,但因为裴风吃太多太快,早早放下筷子,在别人看来是他不给裴风吃饭?

谢语竹觉得信了的人都没脑子。今个儿他兴高采烈地出来,不少人遇到他后,旁敲侧击问他最近怎么样。谢语竹笑说在筹备婚事,邀请他们别忘记来参加,其他没再多答,径直去了村西头的黄大爷那里。

黄大爷是个瓜农,有一小片西瓜地。西瓜是稀罕物,平时都是供应给县城和镇上的,村里很少有人购买。即便有,也多是切一小块解解馋。

谢语竹吃得也少,但要买往往买一整个回去。今天是好日子,更是豪爽,直接从熟了的瓜里挑了个最圆最大的,上完秤后放进背篓里,他背着站起来时差点被西瓜的重量拽得向后倒去。

黄大爷收好钱,笑道:“竹哥儿慢些,要不回去找你家裴风来背。”

谢语竹稳住身形,摆手道:“不用啦,他在家忙着为我做生辰宴呢,我一个人可以的。”

黄大爷唏嘘,竖起大拇指:“是个会疼人的,比裴虔那小子好不少。”

谢语竹面上微笑应和,心里却骄傲地想,何止是好不少,裴虔根本没资格和裴风相比好吧!

他背着沉重的西瓜,回去的步伐要比来时缓慢许多。路上,又遇到围在一起唠闲的人堆,众人见他走路吃劲,随口问道:“竹哥儿,这篓子里装的是你刚摘的菜?”

这回,谢语竹不嫌烦了,耐心回答道:“不是菜,是我刚从黄大爷那买来的瓜,一大整个呢,别说,还挺沉。”

听到西瓜,不少人眼睛一亮,个个伸长脖子往篓里看,看到光滑油亮的绿瓜皮,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有人眼巴巴地问:“竹哥儿今儿个家里是有贵客吗?咋还吃上瓜了呢?”

谢语竹害羞道:“没有贵客,是我过生辰。”

问话的不搭腔了,怕再说下去不得不给寿星来点“表示”。

可也有脸皮厚的,想空口套西瓜:“这么大个,你们也吃不完吧?”

谢语竹不认同道:“吃得完呀,我们一家人呢。”

还有人不死心,拿出长辈姿态教训他:“西瓜寒凉,吃多了不好,你们可别贪嘴。”

最好是多剩些,等晚点时候,他们去谢家串门子,也得一块西瓜吃吃。

谢语竹还是不接话:“没事呀,裴风最近火气旺,让他多吃点,败败火。”

“裴风?”对话的路人们都愣住了。谢语竹不是不待见赘婿吗?怎么舍得给他吃西瓜这种好东西,还说要多给他分点?

“是呀。”谢语竹点头,语气夸张道:“你们不知道,裴风胃口大得很,贼能吃,一顿能吃三碗白饭,五碗面条,十二个包子!还不算菜。”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数字,众人听了,心惊谢家这是养了个饕鬄啊。

不说吃得多,哪个正常人家顿顿白面大米都做的,还紧着一个倒插门傻子吃个够。

谢语竹挥挥手,炫耀最后一句:“不说了,我得走了,裴风还做了饭等我回家呢,叔婶们再见啦!”

人渐渐走远了,人群中陆陆续续又多了讨论的声音。

一人恍惚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传他对那傻子动辄打骂、不给饭吃吗?”

没讨到西瓜的人心里记恨道:“他一张嘴,随便瞎说你也信?谢家再有钱也撑不住这么败法!我要是谢三,早把这两个败家玩意儿赶出家门!”

还有人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真相:“谢语竹肯定是知道自己苛待赘婿,名声不好,故意这么说强撑场面。估计那西瓜到了谢家,傻子顶多啃个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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