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痕的伤口会变成最忠诚的镣铐。
“好啊。”
废楼将吞吃日光,段钰濡往前挡住最后一丝天光,灰质眼珠的注视下,詹知恍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垂死巨兽的腹腔,它残破、危险,却野心勃勃。
“可是知知,你能付出什么呢?”
他拿出商人的架势和她谈判,竟大度如表彰台上的慈善家,仍弯着眼睫,“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接受等价交换。”
可她并没有能称得上“等价”的东西。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詹知平复呼吸,努力装作无所谓:“你想要什么?”
将皮球踢回他那儿。
段钰濡噙着极淡的笑,目光扫去那极截空落落的腕,他的手腕同样赤裸,送给她的表她没有戴着。
“之前那块表,我原本都戴惯了。”他在这时候开口,口吻随意像闲话家常。
詹知回想起上次在春晖路,他随意扣上她腕的东西,回去后一查,价格是六开头的七位数,吓得她赶紧自费买了个保险箱锁起来,不敢戴着到处乱晃。
现在说这个是要……?
“我可以还…”
“不需要。”像是预知到她的回答,段钰濡轻巧打断,冲她歪头,“送我其他的吧。”
其他的、等价的东西?
她哪儿有六百万?
詹知为难:“可是我……”
“知知。”段钰濡再次打断,将她拉近,手掌滑进女孩宽大的校服袖口,在她要阻止之前握紧纤细小臂,“我想要的不是奢侈品、不是任何你想象的昂贵物品,而是你可以给出的……”
手指摁在前两次亲密接触中,他都从来没触碰过的地方。
“比如说,这个?”
女孩左手小臂上的一道疤。
相触的刹那,肌肉记忆比意识更先作出反应,整条小臂皮肤骤然绷紧,连带那条近十厘米的凸起物也变得僵硬,触感涩重。
她惊惧:“你为什么……”
这伤在手臂内侧,虽然增生但颜色浅淡,平日注意到的人不多。
他为什么会知道?
喉间音节被拇指掐断,段钰濡掠过那道隆起的峰脊,感受到瘢痕组织特有的颗粒感,指腹流连,温柔像揉弄小狗的脑袋。
他笑:“我并不是完全没在看着你。”
早在最开始,她就在他面前几近赤裸,今天的请求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指甲擦过疤痕末端的Y形分叉,他知道那是刀刃拔出时造成的撕裂伤,中心凹陷,呈现出糖霜般的单薄脆弱,骨节抵住这个弱点施压碾转,皮肤立刻剧烈挛缩。
“不要……!”
“知知。”段钰濡敛了笑意,眉眼再度被忧愁笼罩,“怎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他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顾不上需不需要他帮助,管不了会不会得罪他,詹知无法忍受这样的入侵,手臂转动往外逃:“放开我!”
段钰濡松了手。
她因为惯性后退,喘息站稳。
暗下来的天幕中,广大的消沉意味扩散,詹知突然觉得后悔,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要退缩吗?现在?
段钰濡闲散揣手,迈了两步靠近过来,和她一起躲进天光照不到的地方,动作太快,她来不及再逃。
“也送我吧。”弯腰,平视,他让女孩看清他的眼睛。
“送你…什么?”
“这个。”再伸手,不是方才入侵姿态,只隔着校服布料,轻轻点了两下伤疤的位置。
詹知的眼神跟看精神病一样。
她总是这么有意思。
段钰濡低笑两声,胸袋里的镜片震动,将一小块西服布料撞得窣响沙沙。
“我是认真的。”笑够了,他再抬手,摸摸女孩柔软的脸颊肉,扣住欲躲的后颈,倾颌很快地贴了贴她的唇。
韧弹的、痒痒的触感。
有点想咬坏这颗糖。
分开时,他清晰看见两片浅粉的嘴唇在颤,她想说什么,看口型似乎是…要骂他?
真是,太可爱了。
控制住要笑不笑的冲动,段钰濡觉得自己心情很好,这几天来前所未有地好,所以,他耐心解释。
“我也想要和知知身上一样的。”
“无法随意取下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凑近的距离下,呼吸交缠,远处黄昏腾空,风声烈烈,旧广告布卡在犬牙交错的钢筋里翻飞,又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你亲手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