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的抓马(1 / 1)

我跟着爸妈钻进这间小饭店,饭店的墙壁早已被油烟熏黄,几张简陋的塑料桌椅上都带着黑黄的污垢,桌面更是油腻腻的,想必擦拭时只是用了湿了水的油抹布随便抹抹。未开始营业的店里充斥着一股子煤油混合着食物的味道,让我不禁联想到了他们家里的那埋汰厕所,胃里竟又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妈把我带到后厨去,一进后厨,我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泔水桶没盖盖子摆在那里,妈指了指地上大塑料盆里泡着的满是油污的碗,道:“先把这堆洗了,然后再把菜洗了,待会儿饭点我们猪脚饭和卷饼夹菜一起卖,你负责炒夹卷饼里头的菜。”

我知道人在平津不得不听爸妈的,所以当妈把这件恶心的活交给我的时候我二话不说就坐了下来。洗碗对我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当狭小闷热的后厨里一只巨大的飘着恶臭的泔水桶矗在我身后时,洗碗这件事就变成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我尽量让自己不用鼻腔去呼吸,口呼吸使我分泌更多的口水,吞咽口水间短暂的鼻呼吸转变便使我止不住地干哕。还好早上没吃饭只是干哕,不然不敢想我今天的活要增添多少倍。

处理完最后一只脏碗后,我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我将泡得发白的手从油腻腻的水中捞出,抱起这只巨盆将脏水倒进下水道里,拾起一块肥皂使劲在手上打泡,用清水冲了数次直至手指间感受不到黏腻了我才关掉水龙头。

我掀起衣服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出后厨,只见妈已经把带泥的蔬菜像小山一样堆在了临近门的第一张桌子上,见我来她丢给我一只削皮刀,道:“削吧,把这些土豆,胡萝卜都削了。”

“妈,我还没吃早饭,可不可以让我先歇一会儿?”

“给,吃吧,”妈沾着黑泥的手从手边的塑料袋里随意拾起一个馒头递给我,道:“那边的辣椒油,夹着个,香。”

我犹豫了一下,许是胃里太饿了,我说服自己接过了那只不大卫生的馒头大口大口啃了起来,我想不通我们到平津到底是干嘛来了,来给爸妈做免费苦力的吗?

给土豆去皮的功夫已经到上午九点了,小店最外头的灶台上支着的大锅里已经冒起了肉香。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鼻子不去贪婪地吸那肉的味道,我吞了口口水,看看倚在锅台前玩游戏的爸,唤了声:“爸,好香,多久能煮好啊?”

爸眼皮子也没抬,嘴里嘟嘟囔囔骂了几句鸡巴屌之类的脏话,估计我说的半个字都没飘进他的耳朵里。我叹了口气,垂下头加快削皮的速度,我只想快点把这袋深不见底的土豆削完。

“嘶。”

锋利的削皮刀带走了我中指上的一块肉,鲜血马上洇了出来,紧接着是迟到了的痛感,我眉头紧皱,将手指缩成一团抱在肚脐前方大口喘气。

“怎么了?”在一旁切菜的妈终是看到了我的异样,难得地问了我一声。

“没什么,削到手了。”

“严不严重啊?严重我这有创可贴你包一下。”

“”我强忍着痛摇了摇头,眼泪噙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哭没有用,哭不会换来可以做到狠心抛弃我们的父母的怜悯,所以我没有哭。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拾起了一只新土豆,一边小声嘶着,一边慢慢给土豆削皮,左手中指的伤口处一直冒着血,慢慢顺着手指滑下来滴在土豆上,一片殷红。

哥哥我们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我抡起胳膊抹了把眼睛,本想把眼泪带走,可谁料胳膊上的汗粘进眼里带来了更多的眼泪,火辣辣的疼,我苦笑了一下,把脸别到一边,任凭这一点眼泪顺着下颌坠落。

忙活到中午,开始来客人了,妈便支起一个单独的小锅台给我让我站在店门口炒菜,锅台旁还架了个喇叭,一个劲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卷饼夹菜,卷饼夹菜,现炒现卖。”聒噪得要命。

十一点半是附近那所平津市第二高级中学的高二学生们放学的时候,平津的学校好像比我们镇上的学校要求更为严格,所有的高二生都是不放暑假的,下了课学生们闻着味儿蜂拥而至,竟将我这个小摊子围得水泄不通。

“叔,这小哥谁啊?有点好看啊。”有学生围到我爸那边指着我问道。

“哦,我儿子,开学就高三了,和你们一般大的。”

我闷头炒菜,脑袋自动屏蔽了那边学生和我爸的对话,只听得我这边一会儿有人点一个酱肉的,一会儿有人点个孜然羊肉的,我正炒着,面前忽然伸来一只手,那只手上拿着的是一块小熊*****的创可贴。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手的主人,是个女的,披散着头发,背着个书包,应该是这旁边二中的学生。

“谢了,没空贴。”我拎着锅铲一边翻菜一边收回视线道。

“女神诶她也喜欢吃这家啊?”我听到旁边有学生说。

女神?什么女神?这女的名字么?我的脑子被南方的大太阳烤得迷迷瞪瞪的,顺口接到:“女神吃什么味儿的?”

那女的在我旁边轻笑了两声,声音婉转得让我头皮发麻,她开口道:“午餐肉的,多放胡萝卜,不吃香菜。”

我头也没抬地抓起一把午餐肉撒进了锅里,快速翻炒了几下,拾起一张饼,大勺一颠将菜铺平在饼里卷起来递给那女的,道:“饼好了,加午餐肉五块钱,放旁边那桶里就行。”

在我把饼递给他的一瞬间,我只觉得中指一紧,待她抽走了我手里的饼我才看见自己的中指上已经被缠上了一圈创可贴,这学校的学生还怪好哩。

我下意识抬头去看刚才那女的,她留着看起来不太符合校规的大波浪卷,校服看着有点紧,不知道是不是吃胖了的缘故,短裙下包着的浑圆的臀一走三晃,看着和其他女学生不大一样。她走路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小的只剩个点儿了。我只好收回目光,继续炒我的菜。

过了中午饭点,生意也就渐渐淡了下来,下午得了会儿闲,我赶紧给自己炒了个卤肉味的饼夹菜吃,不得不说我爸卤的这锅猪脚是真的挺香的,真想让大哥也尝尝。

大哥说起大哥,他现在在干嘛啊?还在做家务吗?家里应该只剩他和二哥了吧?二哥今天休假,他一定会跟大哥好好亲近亲近,好好聊聊天之类的吧?天儿这么热,他们在家穿衣服了没?他们会在沙发上或是床上拥抱吗?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十分的无厘头,思想无比龌龊,正常兄弟之间都不会干大哥和我干的那种事吧?只是想到大哥和二哥亲密,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爸,妈,我胃里不太舒服,我可以先回家吗?”我找借口道。

“也行吧,反正菜都弄得差不多了,晚上生意不如中午。不过你知道回家的路吗?”爸问我。

“大概知道,你再给我说一遍吧。”我把我知道的路给爸复述了一遍,爸把我说错的地方纠正了一番,我总算莫明白家和店之间的这几道路了。

我拿了个塑料袋,飞快地从锅里夹了一只蹄髈,做贼似的揣在怀里就跑,到家时应该还热乎着,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我想到大哥能吃到这么好的肉嘴角便压抑不住地上扬,我几乎是飞快地跑回家,敲了半天没人开,我只好掏钥匙开门,屋里黑漆漆的,只有厨房的灯亮着,里面传来烧火的声音。

我皱着眉朝厨房走去,看到了让我失去理智的一幕:白海河只着内裤地站在白裕山的身后,胳膊紧紧圈住白裕山的腰,他的上身贴在白裕山也赤裸着的脊背上,下巴趴在他肩上在他耳边哼哼:“哥~”

“白海河!”手里的袋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刚握袋子的那只手自己攥成了坚硬的拳头,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把白海河从大哥身上拉开,一拳打在了他的面中,牙关哆嗦着道:“你他妈的在做什么?”

白海河被我一拳打蒙了,他的鼻孔里流出了深红的血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伸手在鼻子下一摸,然后崩溃地大叫道:“白裕祥!你是他妈的有病是吗?!”

“没病,打的就是你。”我又冲靠在灶台上的白海河比了比拳头,气急败坏道:“你离白裕山远点!”

“啊?我凭什么不能和大哥亲近?”白海河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他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大哥,最后看着大哥道:“哥,这个老三真是你带出来的?脾气差成这个熊样,一进家就打自己亲哥,到底有没有规矩了?!”

大哥抿着唇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写满了失望,他重重叹了口气,拾起一条抹布去擦白海河脸上的血,看也不看我道:“快点,给二哥道歉。”

大哥的这种语气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冷冰冰的,带着明显的命令的味道,我心里感到委屈,控制不住地朝他大吼道:“你为什么让他离你这么近?他,他他都没穿衣服,这样抱着你像什么样子?”

白海河听了我的话,像是被我气笑了,他不等大哥说话,指着我鼻子骂道:“王八犊子,脑子里想的什么龌龊东西!我和大哥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什么样没互相看过?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家,你在这儿发什么狗日的疯!”

白裕山深深吸了口气,似是没打算和我做任何解释,他指着白海河又对我说了一次:“道歉。”

我双拳紧握,垂着头,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龌龊,是我龌龊了吗?白海河不穿衣服贴在大哥身上,算是兄弟之间的正常亲近吗?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为什么大哥会站在他那边?我真的好嫉妒。

我垂着头冷静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荒唐事,看到二哥那样抱着大哥便想到男人从身后抱着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的鸡巴送进大哥的屁眼里去,可是我却忘了,会对男人,对自己哥哥做这种事的只有我一个人,二哥有二嫂,他对大哥不是那种感情,他们是兄弟之间的手足亲情。

一时间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不堪,我张了张口,也不敢看白裕山和白海河,只小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抬起头,看着二哥说。这不是道歉的样子。”白裕山冰冷的声音就从我身边传来,我的血液被他的语气里的冷意给冻住了,我几乎是机械地抬起了头,按照白裕山说的,看着白海河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对不起二哥,我错了。”

“妈了个逼的,什么熊人,就这冲劲再不管教管教你还出去寻衅滋事,杀人放火呢。”二哥朝水槽里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把我骂了一顿,末了他在我屁股上狠扇了一巴掌,道:“好几年没见你了,我也不想跟你闹得太僵,本来是想还你一拳的,但我好歹是个比你大十几岁的哥,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小子在家里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你要是再这么横,你就自己回村去吧!”

二哥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向白裕山,白裕山却没看我,他小跑两步跟上二哥,和他一起去了昨晚我们一起躺过的房间。在那张床上,我吞下了白裕山的精液,如今他却带另一个男人进了那间屋,上了那张床。

我知道二哥今晚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大哥睡的,大哥也一副乐意为之的样子,我搞不懂我的脑子为什么会把所有靠近白裕山的人都武断地划分为情敌,是想要操他的人。可能是因为大哥太美好了,他就像我精心栽培,放在宿舍床头的铃兰花,香气逼人,但只有入夜躺上我的床,铃兰花的香气才会随着空气的流动飘入我的鼻孔里,整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闻见它的花香。白裕山是我的人,我不准任何人比我和他更亲近。

我心情低落地离开厨房,把刚才摔落到地上的打包蹄髈捡了起来,袋子没破,还能吃,只是我一点吃的心情也没有了。我把蹄髈放进冰箱,做了数次思想斗争,移步到大哥房间前,敲了敲门,道:“我来拿下我的东西。”

“进来。”

拉开门,我的血压再一次升高了,大哥果然让二哥上了那张床,二哥此时正和大哥靠在一起,两人抱着一本相册边翻边笑。

我迈向书包的步伐有些僵硬,白海河的话像挡不住的箭,刺进了我的鼓膜:“哎哟这个图哥你没忘吧?咱们五六岁的时候过年爸妈不在家,我想吃馒头,你找不着面,就去隔壁王姨家偷了她的面,结果面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被她发现了,拎着个鸡毛掸子就抽你,追着你跑,我就拿那个面泼了那老太婆,结果她儿子二狗子看见了,抄起个刀就追着我跑,说我欺负他妈,咱们脸上弄得都是面粉,还吓得哇哇大哭,这时候爸正好从相馆请了个拍全家福的师傅回来,那师傅一见这场面,乐坏了,抄起相机咔咔就是几张,你别说,我好久没见你像那次被王姨追那样哭过了。”

“哈哈。”大哥嗓子里冒出两声清朗的笑,接道:“好怀念那个时候。”

他是在怀念没有我的时候吗?

以前没有我,是因为我不存在,现在回忆童年也不准有我吗?我把刚拿到手的书包地往地上一丢,厚脸皮地扯起一个大笑,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床挤在了白裕山和白海河的中间,笑嘻嘻道:“哥哥们在看什么照片啊?我也想看。”

白海河皱着眉头瞪我:“你怎么又来了?你是狗皮膏药?黏着大哥走?”

“二哥,我好想你啊。”我笑了一下,抬起胳膊就圈住了二哥的脖子,在他脸上大大啵了一口,在他一脸嫌弃的目光下道:“我过来是想和二哥你亲近亲近的,毕竟我们好久没见过了不是?刚才真的对不起,我是不想看两个哥哥只顾你俩好,不跟我好才生气的,其实我心里有好多话都想对二哥说的,但是我平时性子扭了点,老是口是心非的,二哥你能不能原谅我啊?”

白海河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道:“你真这么想的?”

“嗯嗯。”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坐这儿老实点,我和大哥可以给你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二哥边翻相册,边又看向大哥道:“哎,真不容易啊,咱们哥仨居然这么多年没见了,小祥从小跟我不亲,我还以为他心里不认我这个哥呢。”

白裕山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我,他似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做,他顿了一下,把视线落回到相册上,道:“我们继续看相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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