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签契约?太快了些吧~我想看看货源再说。”
眼看着那个家丁抬脚就要走,若水急忙唤住了他。
且不说原本就对他心存疑虑,就算之前谈得很好,也不能连货源都不看就这么冒冒失失地签合同。
“本作坊家大业大,姑娘莫不是不相信我们家?”
“就是敬你们家业大,才要看货源的~大公司,啊不是,大作坊不都是各种手续非常正规的么?贵坊肯把货物卖给没有县太爷手札的小女子,已实属破例了,小女子哪能不知好歹的再行方便,那必是公然挑衅贵坊完善的制度了。不可不可,还是请小哥取些样品来给小女子一观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不看那就是纯粹抽自己的脸了,家丁沉着脸叫住了一个过路的伙计,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便忙不迭地跑开了。
样品去拿了,两人也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家丁一直问东问西的倒也没让两人冷了场,若水虽然有问必答,却也不是什么实话都往外撸,只说自己想开个饭馆,专卖些鸡肉的菜品。
伙计很快就回来了,手中拎着一只白条鸡,打老远看上去个子倒是不算小,只是要看新鲜与否还是要再凑近些。
若水抬起手来刚想从伙计的手中拿过白条鸡,那家丁却眼疾手快,抢先将鸡抢到了自己手中。
他信心满满的指着手中的鸡一边划拉,一边赞叹道。
“你看看,这个头,这处理的干净程度……我就说我们家作坊的货物品质是别家比不了的,现在姑娘你可信了?”
“信与不信,还是要看了再说的。”
若水松开了掩着口鼻的绢帕,趁着家丁被她的容颜惊得晃神之时,一下子从他手中将鸡夺了过来。
颈部有刀口,嗯……但是刀口无血液浸润现象,定是死后补刀。眼球干缩凹陷,无光泽,眼皮完全闭合。毛脱得倒是还算尚可,怕是为了充门面刻意精细处理过了,只是有几处的皮肤发青紫,似是有血块凝集。再看鸡爪,更是弯曲的厉害。
好一个凤统县最大的养鸡作坊,竟然拿着病死的鸡出来糊弄人,若不是她萧若水对食材的挑选颇有心得,难保不会被坑害。
家丁晃神过后,见鸡已被姑娘拿去,面色现出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又被强行压了下去。他有些忐忑的仔细观察着若水的表情,似是在祈祷若水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查验了一番过后,若水对这个作坊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她并没有呵斥家丁的欺骗行为,只是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鸡递还给了家丁。
“白条鸡看过了,小女子还想再看看活鸡,可否能让小女子进窝棚一观?”
若水表情淡淡,也看不出她是否已经发现了白条鸡的秘密,家丁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听闻若水又要看活鸡,便陪笑着说道。
“鸡舍肮脏不肮脏不堪,就不用进去了,还是我让他们随便抓一只出来给姑娘看看就行。”
这话说的若水倒也认同,她买的是鸡,又不是鸡窝,也没心情去检查人家的养殖场合不合规范。只要鸡是健康的,倒也没必要去那臭气熏天的地方。
得到了若水的首肯,家丁让刚才拿来白条鸡的那个伙计又进了窝棚,抓了一只活鸡出来放在了地上。
这只公鸡倒是老实得很,被人拎来拎去也不着恼,蹲在地上闭着眼睛打瞌睡,嘴巴却不时的张开,也不啄食,间或还颤抖几下。
“这位小哥,这契约的事情还是作罢吧~小女子还有旁的事,便不再叨扰,告辞。”
如此明显的病鸡,这家丁是当她瞎的么~原来凤统县也不过如此,所谓最大的养鸡作坊不论是从买卖诚信还是产品质量上都差的一塌糊涂,真不知道这个作坊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哎~你说看就看,说走就走,哪有这般戏耍旁人的!今天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否则就别想出这个门!”
一言不合,家丁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嘴脸,若水自然也不甘示弱,冷笑着说道。
“究竟是谁在戏耍谁?你给我看的这些除了病死的鸡就是即将病死的鸡,诺大一个作坊竟是要蒙骗一个弱质女流,居然还要强买强卖,难道这凤统县就没有王法了么?”
“你这小娘子眼力倒是不错,今儿个算我胡三儿眼拙失了准头。但是我们家作坊不论病鸡活鸡,但凡看过就要付钱买。我实话摆在这里说与你听,凤统县的各大酒楼饭馆都从我这进货,还没有一个胆敢质疑我这货物的质量。你若有不满那也百搭,敢与我作坊作对的人,这世上还没生出来呢~哈哈哈~”
他嚣张的大笑了几声,挥了挥手,四面八方立马涌出了好多个伙计。他们个个脸上覆着面罩,双眼无神,看上去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若水纵是胆大,也深知自己不是众多人的对手,顿时害了怕,还好离着大门并不算远,她扯开了嗓子高声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许是若水面上的惊慌之色激起了家丁的兴趣,他眼冒凶光,面露淫邪,桀桀怪笑道。
“小娘子,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
好狗血的对话!
以前看电影电视剧里坏人这么欺负女人的时候,若水唾弃过这桥段老套无聊,却没想到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这番话的威慑力确实是远胜其他。
若是放在往常,还真未必有肯管这闲事的人。但是今日若水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破喉咙”正站在门外等得不耐烦了,本就已经打算进来寻自家妹子,却没想到里面倒先传出了呼救声。
竟然有人敢欺负到他高大壮的妹子头上!这还得了!
高大壮甩开缰绳,一个箭步蹿进了大门,正看见自家妹子被一群蒙面男子围在当中,当时血气冲脑,抡圆了胳膊就冲了上去。
高大壮是何许人?在湘南县也是打遍市井无敌手的最强地痞了,几个整日里只是喂喂鸡倒倒粪的家丁伙计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他清理了大半。
高大壮虽是鲁莽,却也是打架的老手了,知道在人家的地盘不宜缠斗。在打开了缺口拉住了若水之后,便不再理会那一地东倒西歪的人,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门。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高大壮打横抱起若水,将她半扔半放的甩在了马车上,还没坐稳就扬起马鞭用尽了全力狠狠地抽了马儿一下。马儿吃痛仰起前蹄一阵嘶鸣,便疯了一样的向前冲去。
古代的路可不似现代公路那般平整,再加上马车的轮子就只是普通的木轮,缺少橡胶轮胎的减震效果。
马车在石子路上各种颠簸,若水在里面给颠了个七荤八素,拼命抓住了手头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还是在车里跟球一样的滚来滚去,有好几次都差点被甩出车外。
不管后面有没有追兵,受了惊的马是只有跑到极累了才会停下来。所以马车不辨方向,只条件反射的沿着大路一通狂奔,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
高大壮几次尝试着拉紧缰绳,终于将马车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自己已经颠地发了麻的屁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后脑勺,急忙回过身去将挡在面前的帘子扯了下来。
只见若水披头散发,双脚朝天面朝下,半倒立的贴在车厢的一边,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现下正有气无力的“哎吆哎吆”直叫唤。
难得见她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高大壮扑哧一下笑了。但是随即又觉得自己的状态放在此刻很不合适,便连忙肃整了表情,扶着她坐正。
“你这臭马!颠死老娘了!”
好不容易才稳稳地坐下了,若水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已经摔散了,至于头发,更是散的已经不能再散了。
抓拢了许久都盘不起一个像样的发髻,若水耐心用尽,气呼呼地将手中的木簪狠狠地掷向了马屁股。后者“嘶律律”地一扬蹄,吓得她急忙趴下死死地抱住车里唯一的座位,满脸的惊恐。
“哈哈哈——”
这下子高大壮再也憋不住了,直笑的连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喂!干嘛笑?有这么好笑吗!”
若水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有多丢脸,急忙坐正了身子,红着脸撕扯自己打结的头发。
“妹子,其实……直到今天我才感觉,你像是我妹子的模样。”
高大壮大笑过后,便在若水的对面坐了下来。他一扫之前的凶悍,眼中突然涌出了化不开的宠溺。
“哦?为什么?”
难得见到自己这个鲁莽的大哥如此正经,若水也竖起了耳朵。
“之前你,怎么说呢~什么都懂,什么都信手拈来的,从来没见过你露出慌乱、害怕、生气这些情绪,整个人都自信的很。整日里见你像个男子似的忙里忙外,我这个当大哥的除了帮你打打下手,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觉得自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
“大哥,你乱说什么呢~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可就真的不认你啦~”
若水嘟着嘴假装生气道。
“呵呵~今天将你从混战中带出来,看着你害怕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这会儿又见你跟一头畜生置气,这才发觉你原来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而已~可怜身世坎坷,这才从未在人前露怯。放心吧!妹子,现在你有大哥了,大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大哥……”
只叫得出这两个字,若水就已经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来到这异世已经不短时日了,她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是孤独的。除了干娘,这世上还从未有人如此真心待她。
干娘疾病缠身,她每天睁开眼睛所想的,以一盏小小的琉璃甑,却能打消了众人心中的顾虑。
好不容易稳住了顾客们的心,白素莲也终于姗姗来迟。
只见她怀中抱着一个锦盒蹒跚而来,脚下小心翼翼,双手死死地抓着盒子,好像在捧着一颗稍一震动就会爆炸的地雷。
“大家快看!我们的圣物来了!”
若水抬手指向正缓慢走过来的白素莲,大家的视线也纷纷跟着她的手指转了过去。
许是还从未同一时间被如此多双眼睛盯过,白素莲下意地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若水连着向她使了几个眼神,都不见她反应过来,只好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一把掀起了锦盒的盖子,将其中那个晶莹剔透的器皿直接拎了出来。
还没等吃惊的白素莲呵斥她,若水就抢先大声喝道。
“圣上御赐的琉璃甑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迎圣驾!”
前世就对各种历史剧分外感兴趣的若水,灵机一动喊出了平常剧中的宣旨太监最长喊的那句。而效果正如剧本所言,马上黑压压的就跪倒了一大片,目测竟连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看电视剧上被众人叩拜的感觉那么威风,真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若水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要知道那满地跪着的还有白发苍苍,年纪已经跟干娘那般大的老人,若水顿时觉得手里的琉璃甑已经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连忙将琉璃甑藏到身后,若水满脸局促的冲着众人喊道。
不过好在这么一闹,顾客们已经不再吵嚷着要离开了。大家全都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至多有几个胆大的孩子,被爹妈硬按着脖颈,却还忍不住用眼角偷瞄着若水手中的琉璃甑。
若水也没想到,“御赐”这两个字的效果竟然震撼如斯。不过好歹她想留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干咳着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咳咳,今天是花点坊重新开张的日子。相信大家对花点坊并不陌生,坊间也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不过,在这里,我要说的是,花点坊是个点心铺,不是暗杀机构,大家有必要这么避之不及么?”
“小娘子~你有所不知……”
话说到这里,围观的人就有人开了口。不过若水自然深知众人在乎的是什么,便抬起手按下了这人的话头,说道。
“我没有‘不知’,相反的,我比你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多。这世间的传言大多都是以讹传讹,真实度有限。你们说白素莲克夫克子,但是人是她杀的么?”
“这跟谁杀的没有关系!如果不是白素莲命硬克夫,她相公能死么?”
封建迷信真是害死人!若水皱着眉头看向满脸或者理所当然,或者深信不疑的人们,真恨不得拿棍子敲开这些人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都是浆糊,一点脑仁都没有。
“敢问这位大哥,你住在哪里?”
仔细从就近的人群中扫了一眼,若水一眼挑中了一位叫的最为大声的中年男子。这人最开始就凑上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就住在附近。
突然被横插一杠子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男子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在若水拿起手中的琉璃甑,在他眼前晃了几下之后,他便连忙低下头回答了。
“我就住在这乌蓬街,离这不远。”
正如若水所料,这人指着的地方离着乌衣巷的巷口很近。
“啊!这位大哥,你居然住在乌衣巷的巷口啊~想必当年乌衣巷那场大火就是你带来的了~难道就没人说你会克人么?啧啧啧~一整条巷子啊~你这命可比白素莲硬多了!”
“你,你胡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纵火的人!”
突然就被扣上了一顶命硬的大帽子,这男子慌了神,要不是碍于若水手中还拿着圣物,他都要动手了。
“这跟谁纵火没有关系吧~如果不是你命太硬,这乌衣巷能着火么?如果乌衣巷不着火,白素莲的相公和儿子也不会死。啊呀呀~原来人家白素莲根本就是替你背了黑锅,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你啊!”
你们迷信是么?那我就按照你们的思路来!
若水照原样拿话把这人堵了回去,直噎的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脸瞬间憋得通红。
“你血口喷人!”
他慌乱之中,眼神不经意地向四周飘过,却惊恐地发现,周围挨着他的人都换上了防备的眼神,正努力与他拉开距离。仔细听起来,还有些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待他听清楚众人所说的事之后,一时间又惊又怒,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他啊~我说我们家的旺财怎么突然间就死掉了,感情是他克的。”
“对啊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院里那株海棠,开了这么多年的花,怎么就突然间枯死了?看来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
能程来。不然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大人就算路过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一听到有可能牵连自身,节度使再也不复刚才的淡定,顿时有些急了。
“那怎么能行!我既然受圣上恩惠领了这官职,又怎么能遇事不管!来人!把这花点坊给我围起来,若有闹事喧哗者,就地杖责!还有,这垫子原先多少钱,现在就多少钱,一文钱也不许涨!”
话说到这份上,若水本来还心中惴惴,这会儿突然乐了。
说实话,钱不能涨上去倒无所谓,重点是目前混乱的局面能受到控制了,没想到竟然因祸得福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节度使的话音还未落下,又一声大笑传了进来。只不过那笑声要略显尖细,听上去让人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张大人真是圣上的好臣子啊~自己的一众兵士管的军纪严明不说,就连我这知州所管辖的地方治安也要插上一手了。只是不知道大人的俸禄多少,可对得起多操的那份心么?”
“哼!付大人若真是政治清明,又何须本官前来维持治安。你不谢本官也就算了,莫要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本官就是个粗人,不爱听你瞎白话。”
那付大人刚刚进门就被噎了一句,面上一滞。不过竟也是个有些城府的人,只是脸色白了一些,依旧笑容可掬。
“张大人这话说得难免有些偏颇了吧~你我虽是文武出身不同,在朝为官却也都是为圣上分忧,理当相互守望,可莫要起了内讧,让治下百姓看了笑话。”
当官的除了手中的权力,再讲究的就是颜面了。所以那张大人被抓住了痛脚,尽管满脸写着不甘,却也只是甩了袖子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下子场面出人意料的沉默了下来,张大人气急了不肯吭声,付大人也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没有言语,在场的百姓们更是没有一个敢发话,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位大人较劲。
老这么干等着,何时才能到头?眼看着拍卖会的时间就要到了,观众席还都空着大半,若水心里不禁急了起来。
张大人看上去是个直肠子,比起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付大人要容易琢磨的多。但是他身边还带着个与花点坊有矛盾的胖子,虽是误打误撞解了若水的尴尬局面,却还是难分敌我。
就在若水百般纠结到底如何站队的时候,还是那个胖子,又适时的打破了僵局。
“大人,拍卖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您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就入座如何?”
看来这个胖子也是个幕僚之类的身份,果然如若水所想,这人之前暴发户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要知道一个州的节度使就算再怎么草包,身边的幕僚也是要有些尿水的。
“对,这里的一切,就照我刚才安排的办!付大人,百姓们可都看着呢~你可对我的处置方案有啥意见么?没有是吧~行了行了,你们俩也别都在这跪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对了!你们那垫子也该卖就卖,就这几个人,拍卖会开起来也没啥意思么~”
张大人先是刻意摆出倨傲的神色,拿着付大人噎他的话又反噎了回去。而后便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神情,连声催着若水她俩赶紧去忙活,浑然忘了刚才自己还想办了她们。
“谢大人!”
对白素莲来说,这件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她欢天喜地的谢了恩,说话间就要起身,这一次却是被若水给拉住了。
且不说这两位大人的级别相差不大,又彼此之间摆明了有嫌隙,仅听一人之言定然会得罪另一位。就单说县官不如现管这一条,这张大人是带兵路过,那知州付大人才是真正管着这里一亩三分地的。
如果贸然随了张大人的意,那就是拂了付大人的面子,难保以后不会被穿小鞋啊~
“哎?你们还跪在这儿干嘛?是要违抗本官么?”
张大人兴冲冲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这花厅被层层布幔遮了个严严实实,他看了一圈都没发现入口在哪,便急忙回身想问带路的。没想到回头一看,两个小娘子还在原地跪着没动,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两位大人恩准小女子一言。”
若水突然高声喊到。
“你有啥话要说?速速道来!”
张大人不耐烦的回道。
“但说无妨。”
付大人轻轻一挥手,淡然说道。
得到了两位大人的准许,若水这才娓娓道来。
“小女子仰慕花点坊昔日的盛名已久,对它的没落也一直心怀遗憾。恕小女子直言,花点坊当年在厨举上一举夺魁,这不单单是它自己的荣耀,更是湘南县,乃至整个郴州的荣耀!小女子坚信,这花点坊既然曾经辉煌过,便定有这个底蕴能重占鳌头!”
说到这里,若水看到两位大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们这是听进去了,顿时心生暗喜,连忙继续说道。
“所以,小女子已经做好了诸多准备,誓必要将这花点坊的大名再次传遍大江南北!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第一步,便是今日的拍卖会了。”
“两位大人也见过了,我这拍卖会的声势也算得上是浩大了,应该对小女子的决心和能力也有些了有些了解了。但是仅就我们市井小民的力量来说,要完成小女子的目标,着实有些困难了,所以还是要依靠官府的扶持。”
“今日还要多谢两位大人能够帮小女子镇住这混乱的场面,否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也希望日后两位大人也能够对我们花点坊多多支持,小女子定然不负所望,将这花点坊的名头打响开来。这样两位大人一心为民的佳话定然也会传播开来,到时候传到了当今皇上的耳朵里,也应该对两位大人的仕途有些影响的吧~”
话说到这里,两位大人的眼中都透出了炽热的光芒,看来对若水这只潜力股所描绘的前景也颇为看好,只是令若水心惊的是,这两人欣喜之余,竟然突然露出了猜忌和敌意。
若水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她所要求的扶持以及想要达到的目地,这些都是只需要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就完全可以做到。更何况这两人本就不合,定然会将这件事情考虑成用来打击对方的利器,到时候花点坊挤在中间,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可不想这花点坊成为两虎相斗的牺牲品!
不过凡事必有化解之法,若水眼神乱飘之时,不经意的扫过了两人截然不同的官服,灵机一动,心中马上就生出了一个主意。不过这主意有些风险,她也是再三的下了决心,这才决定冒险一试。
“两位大人,小女子还有一事相告,可否附耳一听?”
若水扫了一眼乌乌泱泱的人群,神神秘秘的说道。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得附耳?就这么说!本官听着呢!”
那张大人看来是最讨厌这种咬耳朵的说话方式,当即皱着眉头表示反对。而那付大人却是向前走了一步,示意若水站起来,自己则是真的附耳过去了。
“大人,可莫要让别人占了先机啊!”
胖子见状大急,急忙催促着张大人赶紧上前。后者一看,也顾不得什么见得见不得人的事了,连忙厚着脸皮又跑了回来,学着付大人的样子也将耳朵凑了上来。
“小女子得知我朝文武官员各成一派,彼此不合,近年来多生事端……”
说到这里,若水顿了一下,仔细观察起了两人的神色。
不过这两人的神情也是各不相同,付大人目光一转,带着审视意味的上下打量起了若水,气势也逐渐凌厉起来,而那直肠子的张大人,不仅完全没反应,甚至还在瞪着眼睛等若水的下文呢~
只要张大人不露异色,若水就知道自己果然是赌对了。
自古以来,各朝的文官武将几乎都是互相看不顺眼,除非加入了同一势力,那也是小摩擦不断的,所以若水就是在赌这大凌王朝也不例外。
只要大方向对了,一切都好办。若水略微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下去。
“虽然这样的事已经不算新鲜,但是两位大人也要想一下,当今圣上是愿意看到自己的臣子彼此倾轧,还是愿意看见大家和睦相处。小女子斗胆说一句,如果圣上见到两位大人齐心协力做成了这件事,想必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两位大人听完之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别扭的转开了头,竟是真的默许了若水的提议。只是碍于相斗已经成了习惯,突然要合作起来,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两位大人楼上请,拍卖会另设雅座。”
好不容易将麻烦转变成了助力,若水岂能还站在那里干瞪眼,忙不迭地就迈着小碎步冲到了前面,带着两人往楼梯走去。
在场的众人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小老百姓,湘南县又是郴州较为偏远的一片管辖地,哪里见过像节度使、知州一类的大官。
若水最后对两位大人的劝阻是压低了声音私下里进行的,围观的顾客们并没有详细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这花点坊其实是被若水从生死关上惊险拉回来的。
他们只知道,花点坊竟然连这么大的官都能请来捧场,定然是有着非一般的能耐。于是,新一轮的传言又被制造了出来——花点坊是受朝廷扶持的店铺,今年厨举夺魁的热门人选,点心更是如何如何的好吃……等等一类众说纷纭。倒是负面新闻并没有多少,毕竟有两位四品大员镇守,这级别的官员在地方已经是顶天的存在了,一般小民也不敢造次。
大家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又有更多的人涌到了店门外。不过有了节度使的兵士围在四周,虽然人越来越多,倒也没什么口角和争斗的事件发生,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两位大人被领到了楼上,被若水安排的各自一个小间,不用彼此两看生厌已是大快,又能够一眼望尽楼下全景,顿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满意。尤其是那性子直爽的张大人,还吩咐胖子赏了若水一些银钱。
不过他们两人都或直接或隐晦的问了同一个问题,这个拍卖会他们是否也能够参加?要知道那花点坊奇迹盛放的传言神乎其技,他们也是听到了风声才赶来,不然小小一个湘南县,又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若水心里明白,他们是绝对不应该成为拍卖者的。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举牌要价,除了他们自己,哪还有人敢出来竞价,到时候拍卖会岂不成了大笑话!
但是事实虽是如此,却不能明白说出来,若水沉吟片刻,突然展颜一笑。
“两位大人不必心焦,既是我们花点坊的座上贵宾,又怎么能让两位破费。敬请安坐品茶,小女子定不会怠慢了两位。”
虽然要求被婉言谢绝了,但是有了若水的保证,两位大人也没有太过不满。毕竟当官的虽有俸禄,也不是可以拿来随便挥霍的。他们可是听说这“娇娘”被出到二十两银子都不卖,价格之昂贵可见一般。
借口还要去后厨做准备,若水很快便告了退,步履匆匆的朝灶房跑去。
两位大人来的突然,她哪里提前准备过什么贵礼相赠,幸亏昨日做那“娇娘”时多备了些馅料,点心铺的面也是现成的,她要紧着赶做两株“娇娘”作为礼物,正好物,正好也可以拿来活跃一下现场气氛。
若水在灶房热火朝天的忙活着,白素莲他们也没闲着。有了兵将站岗,高大壮也不用费心搞什么秩序维护了,人越来越多,他见白素莲忙不过来,便拉着小勇一起到柜台去帮忙。
不得不说,两位四品大员的出现的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可能就连若水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其实之前她对“娇娘”拍卖会的宣传力度和方向都是存在问题的。
传言毕竟是传言,阶层与阶层之间也是存在一定隔阂的。观众席的座位几十文上百文,虽然价格不菲却也还能在人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但是拍卖会席位一下子抬到了十两银子,这就已经超出了人们的理解范围了。
湘南县虽然不缺少有钱的商贾,却也不多见那种肯为了一种名不见经传的点心就能一掷千金的败家子。
他们是有钱,百八十两银子也未必会放在心上,但是只听坊间的穷苦人家传播的流言,他们也只能是持有观望的态度。有钱人是有得花,也未必不会舍得花,但不代表他们肯做冤大头。
不过这种尴尬的局面,在两位大人的到来之后,被无形的化解了。
这么大的官都来坐镇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能与四品的高官同楼共庆,那可是大大露脸的事情。
要知道自古以来商人都是没什么地位的,儒家有云——“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为低下的。他们坐拥最大的财富,却不能享有同等的的尊重,所以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他们通常会与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官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勾搭上的,尤其是像今日这般一次出现两位地方大员,对那些抱着金山却只能低头做人的商贾们,无疑是注射了一剂强心剂。他们哪还管拍的是什么,只要能冠冕堂皇的进得了大厅,多少钱他们都是肯出的。
所以今日若水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她一进厨房没多久,一大波有钱的商人和地主就成群结队的涌了进来。于是,观众席的坐垫价格疯涨局面,又再一次在拍卖席的售卖中出现了。
不过还好有了官府撑腰,风波很快便压了下去。眼看那些腰包鼓鼓,平日里因为有俩臭钱就欺负穷人的商人们现下只能乖乖排队,高大壮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得意,行事说话的声音也分外的牛气,却不知自己也早已成了他们的同行。
所有已经付了席位费的人都被白素莲引领者进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花厅之前就已经被若水设计改造过了,本来只是被灌木自然分隔的小间,现在都用布幔层层叠叠的围了起来。人被领进去,别说厅外之人,就连楼上的张付两位大人都未必看的真切。
这样那些商人哪能乐意,他们可就是来露脸的,这下钱都花了,脸却没露成,自然是哼哼唧唧的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外面还有军队驻守,恐怕早就闹起来了。
不过这种情况若水也早就已经料到了,所以提前嘱咐过了白素莲该怎么应付。
好不容易将混乱的场面秩序稳定下来,白素莲向所有参与拍卖的人阐明了花点坊为何要将保密工作做到如此细致。
正如上文所言,商人的背景是最为复杂的。能从小商小贩一路做到财大气粗的商会龙头,其中十有八九都会经历过见不得光的事情,背后也会有着各种不同的势力扶持。
如果拍卖会的竞拍过程完全透明化,那势必会让最终无法拔得头筹的人心生怨恨,进而造成各种势力互相争斗,最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都是无法预料的,也是那些站在明面上的商户不愿承担,甚至也承担不了的。
但是如果将拍卖席完全封闭,那就变成了一场单纯的只考验各位的财力和心理素质的过程。
当然,对于各位参与者所担心的,自己无法在楼上两位大人面前成功露脸这种事情,白素莲也做了相应的补充。
最终竞拍成功的人,可以选择由花点坊当众宣布,也可以直接隐姓埋名的将东西带走。届时花点坊会为每位参与竞拍的商户准备一个完全相同的食盒,最终花落谁家,外人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在白素莲如此这般的解释过后,所有的参与者终于心满意足了。虽然最终有机会露脸的只有胜出的那位,但是既然都赢不了别人了,那露脸也就没了意义,所以花点坊这样的安排其实是非常合理的。
在解决了所有人的利益问题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变得无比顺畅。所有商户,不管是购买了何种价位的席位,都由白素莲亲自带入相应的小间,并落锁检查封闭情况,以防止竞拍开始后有相熟的商户彼此串通,影响其他人竞拍。
午时三刻之时,所有的工作都已准备停当。白素莲将保存在地窖里的那株“娇娘”连着盒子一起拿了出来,摆在坊中由柜台临时改造而成的展台上。
这下子不用高大壮声嘶力竭的喊,不管是观众席还是拍卖席,甚至坊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大家全都瞪大了双眼,目光在站在柜台后的白素莲和柜台上的精美食盒之间来回的扫,扫的白素莲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突然,楼上响起了张大人特有的大嗓门。
“咋回事啊!整好了没有?还开不开始了——”
“大人请不要急,我去灶房看看萧姑娘准备的怎么样了~拍卖会还是要由她来主持。”
像张大人这样的暴脾气,也就若水才能应付得了,白素莲可不敢跟他多说什么,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就被这位说风就是雨的主儿给办了。
说完这话,白素莲便一刻不停地拎起裙裾就往后厨跑去。
“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外面都等着呢~张大人都要不乐意了!”
白素莲着急忙慌的冲到了后院,还没进门就开始吆喝。待她走到了案前,正看见若水将花瓣一瓣一瓣的黏在花萼之上,眼看着一株“娇株“娇娘”如同神迹一般逐渐在若水的手中成型,白素莲哪还记得自己是进来干嘛的,就只剩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份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若水专注的神情,以及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人畜勿近的气势,都让白素莲丝毫不敢生出打扰之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若水将最后一瓣黏上去了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最新完成的“娇娘”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白素莲这才发现,案上的托盘中,竟然已经有了一株已经完成的“娇娘”。这也就代表,如此鬼斧神工的作品,若水竟然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就完成了!
长时间聚精会神的工作,想必是极累的。若水缓缓地晃动着僵硬的肩膀和脖颈,这才发现了一旁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白素莲。
“哎?白姐姐,你怎么在这?前面的拍卖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坏了坏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张大人早已在前厅等得不耐烦了,我这才赶过来叫你,没想到居然忘了神,坏了坏了!”
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愣了多长时间,白素莲等回过神来之后,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坏了”这俩字,急得原地团团转。
“好了,他们还没有人找进来,那就说明时间还来得及。快去找一块好一点的绢布给我,我得把新完工的这两株‘娇娘’挡一下,再带出去。”
“好好~”
白素莲现在已然六神无主了,听着若水的话手忙脚乱的好半天才翻出了一块像点样子的绢布,刚刚盖上,门口就已经传来了熟悉的人声。
“两位掌柜,好了没有?再不出来我们大人可是要掀了你们这花点坊了~莫不是收了银子卷款逃了吧?”
带着明显的尖酸刻薄意味的话语,除了那个阴险的胖子就再无他人了。
卖着方步大腹便便的进了门,嘴里虽是催促的话,脸上却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那胖子三两步走到了灶房中央,两只眼睛开始四下里乱瞟。
“劳烦大人让一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可别是因为您的原因耽误了拍卖会,那您可就不好交代了。”
若水端着瓷盘,上覆一块绣工精美的绢布,盘子中间微微凸起,鬓发微乱,脸色还带着未退的潮红,俏生生地站在胖子面前嫣然一笑,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胖子虽然满心的抓挠,对绢布之下的东西好奇得紧,却也不敢冒着耽误拍卖会这种大罪名站在这里干耗。便只能干咳了两声,硬是摆出一副倨傲的神情,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成功的挫了那令人生厌的胖子一次,若水和白素莲相视一笑,便带着新成型的两株“娇娘”,跟在胖子后边款款而出。
千呼万唤始出来,若水一踏进大厅,就深刻的体会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尤其是那位张大人,早就等的极度不耐烦了,两手扒着楼上的栏杆直往下瞅,哪还有一点四品大员的形象。
“哎呀呀~这丫头可算是来了~手里拿的是啥?”
张大人整个人都趴在了栏杆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若水手中的瓷盘,半个身子就露在了外面,眼看着就要翻出去了,吓得身在楼下的胖子尖着嗓子直叫。
“大人小心啊!大人——”
“张大人一定要小心啊~万一失足落下去了,本官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这时候付大人也从自己的小间中走了出来,遥遥的站在张大人身后,从胖子的角度看起来,几乎就是一伸手就可以将人推下去的距离了。
“大人——”
谁也想象不出,胖子这样庞大的身躯居然还能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二层小楼二十多级的台阶,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冲到了楼上,硬是将自己肥硕的肚子挤进了张付两位大人之间,怼的付大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你——”
付大人身为四品大员,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挣扎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刚想怒叱,却发现罪魁祸首只留了个背影给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家大人身上。
“没事没事,赶紧开始吧~哎?付大人,咋还站在外头呢?都要开始了,赶紧进去吧~”
张大人可不知道自己身后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回过身来正巧看见付大人脸色铁青的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便随手招呼了一下,施施然的回了自己的小间。
这下子把那付大人气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差点提不上来。他倒是想冲进张大人的小间里猛抽他一顿,但是楼下这么多百姓们全都看着,两个地方大员若是真的跟市井泼妇似的互撕,那张大人的脾性倒是极有可能不在乎,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他这才硬生生的将那口气压了下去,沉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小间。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但是若水恰好是在最佳观测位置,将事情的原委看了个真切。她对张付两位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对那敢于一肚子将付大人顶到一边去的胖子有了新的认识。
这人绝对不简单!
就算是一个四品大员的贴身仆从,也绝对不会有胆量在明面上敢对另一位与自家主子平级的官员如此不敬。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他的刻意针对之间也有些若有似无的帮衬,言语讽刺之时更是大多出现了有利于若水他们的结局。
是敌?是友?竟是如此的扑朔迷离!
不过现下却不是深究一个胖子背后身份的时候,随着震天的锣鼓声起,万众期待的未时终于到了。若水端着瓷盘缓缓走到柜台后面,将盘子往柜台上一放,蓦地举起双手,大声喝道。
“花点坊拍卖会,正式开始!”
“好——”
一时之间坊内外叫好声轰然响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的往下直落。
“首先,欢迎各位欢迎各位能来到我们花点坊参加这一次拍卖会。另外,关于此次拍卖会的唯一拍品——‘娇娘’,相信大家也都听到了许多坊间神乎其神的传言。当然,传言毕竟是传言,为了让竞拍者能够清楚的了解自己即将购买的货品,我决定,今日在这展台上,将重现‘娇娘’盛放的奇迹!”
“好——”
这一次的叫好声显然要远远高于前一次,所有在场的人全都露出了无比兴奋的表情。当日“娇娘”绽放的奇迹其实只有很少人亲眼所见,在场的大多数都是闻言而至,没想到竟然能有幸再见奇迹,众人自然兴奋异常。
见现场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若水便也不再造势,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敬请期待”,便吩咐起了高大壮他们将那日所准备的东西全都搬到了展台之上。
从若水将瓷盘中已经成型的两株“娇娘”露出来开始,纷杂的现场就已经开始慢慢安静了下来,就连叫的最大声的张大人也闭上嘴,瞪大了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看着若水拿着一把小扇忽快忽慢的控制着炉中的火势。
突然,若水娇叱一声,猛地将琉璃甑的盖子掀了开来。
“开了开了……快看快看……”
有已经见识过一次的人就开始紧紧地撕着身边的人嘟囔起来了,众人都知道这一会儿便是这“娇娘”出炉的最精彩时刻,便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那琉璃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动了!动了!哇——”
在一片赞叹声中,两株“娇娘”如愿以偿的缓缓盛开。若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小扇,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从打定主意将“娇娘”的盛放过程作为此次拍卖会的开幕仪式起,到目前为止总共也就过了一个时辰多点,时间是非常紧张的。不过时间问题倒还在其次,重点是楼上还有两位重量级人物,那两位说是掌握着整个花点坊的生杀大权也不为过,所以若水的压力之大也可见一斑。
不过这一切到“娇娘”盛放之后就已经全部迎刃而解了。
花厅里那些竞拍者的表情虽然看不到,但是光看尖叫连连的观众席,还有楼上兴奋的直蹦高的张大人,若水就知道这拍卖会已经成功一半了。
“大家静一下——静一下——”
欢呼鼓掌的声音经久不绝,总不能就这么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若水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也着实费了好半天的工夫。
“本次拍卖会能够顺利举行,主要得益于两位大人的支持,若水在此拜谢两位大人,同时奉上新出炉的这两株‘娇娘’,预祝两位大人前程似锦,更上一层楼!”
“这这,她那意思是给我么?是给我么?”
张大人激动地都已经结巴了,抓着胖子的手反反复复的追问,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当然,激动地不光只有张大人一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付大人也是讶异与惊喜并存,虽然不至于像张大人那样失态,但是死死抓着座椅扶手的那双手也是暴露了他此刻无比激动地内心。
两位大人之所以如此激动,原因各不相同。
那张大人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这点心新奇难得,但那付大人却是如同胖子一样,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价值所在。而他自己,本身也正参与在提高它价值的过程中。
先将两株“娇娘”带到后厨去包装,若水将暂时放在一边的那个精美食盒搬到了展台的正中央,在热烈的掌声中徐徐道来。
“此为本次拍卖会的拍品,大家请看。”
揭掉食盒的盖子,若水抱着它先是在大厅观众席前转了一圈,然后又命小勇捧着进了花厅,她则是回到了柜台后面,从抽屉中抽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铁锤和一块圆形亮漆、巴掌大小的木板。
待小勇从花厅中出来,她举起小锤在木板上敲了几下,大声喊道。
“大家静一下,我先对本次拍卖会的拍品和规则进行详述。本次拍品为我花点坊最新推出的高档点心—‘娇娘’,此类点心制作工艺复杂,造型独特精美,是赠送礼品的最佳选择,当然,作为点心首先它的味道也是无可挑剔的,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舍得吃了它。”
若水说到这里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大家哄然大笑。
“本此拍卖会采用増价拍卖的方式,拍品底价为十两,每次加价幅度不低于一两,一炷香内无人竞价我将开始报价,三次报价后再无人应价,落锤以示成交。”
规则报出之后,整个大厅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显然对这一新鲜的售卖方式有着充沛的好奇心。
“有谁还对本规则存疑,请尽快提出来,因为为了保证拍卖会的公平公开,竞拍开始后我将不再对任何问题进行作答。另外,杜绝恶意串标、阻挠他人竞标以及阻挠我的拍卖工作者,将直接取消竞拍资格。”
“还有,各位参与竞拍者必须认真出价,一经加价或应价,不得反悔!最后竞拍成功者,必须当场拿出全额成交价,如所带银钱不足,则须出具官府认可的借据,亲笔画押,并承诺在七日之内全额归还。”
一连串的严肃警告之后,若水老实不客气的说话口气顿时震住了全场。嘁嘁喳喳的讨论声早已听不见了,大家全都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最后还是楼上的付大人施施然地走到了围栏处,冲着楼下大厅朗声说到。
“萧姑娘真是好气魄,这拍卖会的规则定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这样吧~本官就领了你这督查的活计,任谁敢违抗花点坊制定的拍卖规则,定当重罚!”
不管那付大人是出于何种心态站出来说了这番话,对于若水来说都无异于是久旱逢甘露,现在她需要的正是这种震慑效果。
“小女子谢过大人抬爱。”
若水冲着楼上的付大人福了一福,随即正色继续说道。
“所有竞拍者的小间桌上,有一块木牌,竞拍者出价需要将价格用石灰写在木牌上,插入间内挂在头顶的竹篓中,一旦报出则非别家出价不可拿下。”
将最后一条规则宣布完毕,再一次确认过众人有无异议,若水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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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点坊首届拍卖会,现在开拍!小勇点香!底价十两,可有人加价?”
若水话音落下,缕缕白烟缓缓飘起,整个会场突然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层层布幔,然而,却始终没有一个木板露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香灰一截一截的跌落到香炉当中,眼见得是燃的只剩极短的一截了,布幔后面却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尤其是作为拍卖方的白素莲几人,更是已经脸色发白了。
然而,本应最着急的那个,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斜倚在柜台上,甚至连视线都不曾落在那布幔上,脸上挂着莫名轻松的淡淡笑意,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现场的紧张气氛。
终于,那香灰全部落尽,只剩一点暗红色的亮光,一闪一闪的马上就要灭掉了。白素莲一把拉住若水的袖子,带着颤抖的哭腔小声问道。
“怎么办?没人出价啊怎么办?”
“放心~有人比我们还要急~”
若水浅笑着轻轻拍了拍白素莲的手背,拎起小锤悬在了木板之上,突然高声喝道。
“三次报价后无人出价,此拍品将流拍,不再对外售卖。”
“无人出价第一次!”
小锤重重的落在了木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钝响。
这一锤好像是落在了白素莲的身上似的,她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无人出价第二次!”
还是无人应声,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无人出价……”
“快看!有人亮牌了!”
若水最后一次报价还未说完,观众席突然爆出了一片惊叫,布幔后面突然齐整整的冒出了一大片的木牌,上面皆是用白石灰写就的“拾壹”字样。
白素莲终于一口气松了下来,脚下一软,身子就往一边歪去。站在她身后的高大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半托半搂的就将她揽在了怀中。
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只是接触了一个瞬间,便都急忙各自撒开了手。白素莲脚下仍是酸软,便急忙伸手扯住了若水,这才堪堪站稳,脸上却已是迅速由苍白变成了潮红,高大壮也是有些局促,黝黑的皮肤下面隐隐透出了一点红色。
在场的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片木牌上,谁也没有看到柜台这边的小插曲,只有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若水看了个真切。她将目光在白素莲和高大壮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什么也没说,只是促狭的笑了一下,便将注意力又收回到了拍卖会上。
“五号竞拍者出价最早,十一两——还有何人出价?”
若水声音还未落下,除了五号小间的木牌,其他木牌都被迅速撤了下来。很快,新一轮写有“拾贰”字样的木牌又露了出来,时间几乎相差不大,这就颇为考验若水的眼力了。
“十号出价十二两——”
这下子拍卖席开始热闹了起来,各个小间出价频频,木牌层出不穷,价格也跟着节节攀升。不一会儿竞价就飙到了三十多两,价格的上升幅度和速度也终于放缓了下来。
“三号出价四十两——”
随着若水的这一声报价,竟然再没有了新的木牌露出。
“燃香!”
又等了片刻,再没有任何动静之后,若水吩咐小勇点燃了一炷新香。
比起底价来,现在的价格已经高出了四倍,白素莲他们早就从一开始的激动变成了现在的麻木。频繁上跳的价格已经不能再引发观众席上一连串的惊叫,倒是现在价格突然定格,这才让已经打起了哈欠的人们突然来了精神。
“四十两了啊~一块点心而已,可真够奢侈的~”
“什么点心不点心的,你没看楼上的节度使大人和知州大人都喜欢的紧,这东西要拿来送礼,可比那黄白之物要雅致的多了~”
“应该不能有人再报价了吧~四十两银子都能买辆马车了~”
“也不一定啊~有钱人的心思你能知道?你要能知道你就是有钱人了~”
……
会场重新充斥了乌乌泱泱的讨论声,时间也在这乱七八糟的讨论声中渐渐流逝,终于,那炷香又要燃尽了。
“四十两第一次——”
若水突然喊出的报价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大家再一次静了下来。而那悄无声息的花厅里,也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八号间的位置犹犹豫豫的露出了一块写有“肆拾壹”的木牌。
“八号间四十一两——”
当众人都以为还要再等一炷香的时间,一直密切关注着花厅情况的若水突然发现,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整个拍卖会都不曾有过一点动静的十七号间,竟然亮出了一块木牌,更令人吃惊的是,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大字——“伍拾”。
“十七号间……五十两!”
众人哗然!要知道拍卖会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小一个时辰了,总共才提上了三十两,这人一下子就加价十两银子,已经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意料之外。
看来这波竞拍者里果然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若水默默地吩咐小勇把香点上,静等其他人再次出价。
又是堪堪等到了三次报价的底线,八号间这才犹犹豫豫的挂出了五十一两的价格,可是这次还没等若水报完价格,十七号间竟无比利索的挂出了六十两的价格。
这下子整个会场都炸开了锅,大家纷纷猜测那位“十七号”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财大气粗,十两一个涨幅的往上加价!
那边八号间似乎也是被激出了火气,不一会儿也挂出了七十两的价格。然而这次还是没等若水报完价格,对方居然又一次稳稳地将木牌挂了出来。
“壹佰!”
全场寂静……就连若水报价的声音也控制不住的有些微颤。
“十七号间……一百两……”
大家将目光齐刷刷的对准了八号间的木牌,想看看那位竞拍者是否还有勇气继勇气继续跟下去。不过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八号就连收回木牌的手都是颤抖的,而且自打收回去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将计时的燃香点上之后,整个会场的凝滞气氛才稍稍有所缓解。观众席上的大半人都在撅着屁股张望,想看看十七号究竟是长得何种尊荣,是否与他她阔绰的出手一般大气。但是无奈花点坊在保密措施上做的是分外的到位,就连扒着栏杆一个劲儿的从上往下瞅的张大人,也是满脸悻悻,看样子应该是连个人影也没瞅到。
本以为这个价格会持续到拍卖会结束,若水也做好了收尾的心理准备,就连观众席上的众人也都开始交头接耳的聊起了闲篇儿,却没想到挂在十七号间的那块木牌,突然被收了回去。
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但是身为拍卖师的若水却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心里蓦地打了一个突,心想这个家伙不会真的有胆子当着两位四品大员的面反悔吧~
若水倒是不害怕他不给钱,毕竟会前都已经将规则明确的说过了。但这毕竟是花点坊第一次举办拍卖会,如果真的开了天窗,那对以后的花点坊的声誉将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哎?那十七号是怎么回事?挂外面那块牌子呢?哪去了?不会掉地上了吧?”
最让若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没想到最先发现不对的人居然是张大人。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反悔这种情况,而是单纯的以为只是牌子掉下来了,还在那前后左右的帮着人家找。哪知到处都看遍了,连点木屑渣都没看到。
眼看着已经藏不住了,若水只能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十七号竞拍的顾客,我们的拍卖规则是价格一经报出不得反悔,请您再将木牌挂上去,不要影响我们拍卖会的正常程序。”
“……”
没有任何回应。
若不是之前十七号间有过三次干脆利落的挂牌,大家都要以为那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了。
眼看这一炷香很快就要燃尽了,若水终于忍受不了尴尬的僵持,再次发问,口气中已经满是不悦了。
“如果认可本次报价,请将木牌挂出,否则本坊将报知州大人裁定了。”
“哈哈哈——反悔?我还真就是反悔了!此等绝妙的物件儿何止一百两,你们这群不识货的家伙既然不肯再出价,那就只能我自己来了!”
一阵朗声大笑过后,十七号间突然腾起一道黑影,将覆顶的布幔都打了个透穿,斜斜地插进了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梁柱之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钝响。
“伍佰!!!”
那道黑影正是竞拍出价用的木牌,上面用石灰清晰的写下了这两个大字,整个牌身有半数都嵌在了梁柱当中,露在外面的部分仍在微微的震颤着,显然在插入之后仍有余力未消。
“好功夫!是何方豪杰出手?可否现身与本官一见啊?”
在众人都还沉浸在五百两报价的震撼中时,张大人突然高声赞叹了起来。
对他来说参加拍卖会不过就是为了图个热闹,练武之人对功夫高低的兴趣永远要比那黄白之物来的大,现下在一群市井百姓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疑似高手的人物,他哪还有闲情去操心什么拍卖会,巴不得现在就把人拉到外面去与他切磋一番。
“小民叶枫天,豪杰不敢当,乃区区市井商贩,张大人莫要折煞小民了。”
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施施然从花厅中走了出来,只见他腰间围一条玉带流苏,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淡蓝色的发带束于脑后,脚下纯白色的布靴一尘不染。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捏着一把闭合的折扇,朗眉星目,肤白如雪,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嘴角轻扬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意,端得是一枚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流口水的美男子啊~
口中虽是谦恭无比,语气倒是说不出的随意,他悠悠然站定,竟是连身子都懒得弯一下,只是随便拱了拱手,便就当做行礼了。
按理说平民见官必要躬身叩拜,那叶枫天身无功名却又如此无礼,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了。不过张大人生就了一根粗大无比的神经,见人已经出来了,当即就直接“咣咣咣”的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拉住叶枫天的手就要往门外跑,嘴里还直嚷嚷着要切磋切磋。
乍一被抓住,叶枫天眉头一皱,眼中的厌恶一扫而过,但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了,脚下暗暗用劲,尽管是被那张大人大力拽住了,却也竟是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大人,花点坊的拍卖会还未结束,小民贸然离开恐怕不太合适,至少要先把钱给付了,不然这位萧姑娘恐怕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叶枫天轻声淡笑,手下更是不动声色的从张大人手中脱了出来。这时付大人也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本就与那张大人不对路,自然是会抓住一切机会让那张大人不能如意。
“枫天说的甚是,张大人,咱们可是来人家的座上客,可莫要随了自己的性子,扫了主人的面子啊~”
付大人随口就将人家叶枫天的姓氏去了直接唤名字,似是要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而更加令人诧异的是,刚刚还不屑于在高官面前屈尊纡贵的叶枫天,竟然认真地双手抱拳,朝着付大人深深鞠了一躬。
对待两位官员的态度前后差异实在太过明显了,就连那直肠子的张大人都看出了不妥,原本兴奋的脸色蓦地一下就沉了下来,倒是那付大人一脸惊喜。叶枫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自己死对头的面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姑娘,你看那香也燃尽了,想必拍卖会的结果也已经定了吧~速速将该办的事项都清办了,我与叶贤弟一见如故,今日必要好好地把酒言欢一番!”
从“枫天”变成了“贤弟”,付大人意欲拉拢之心已是路人皆知,那张大人听罢满脸怒容,只是碍于众人面前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叶枫天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眼看着两位大人的矛盾已是即将爆发,若水哪还敢再将这拍卖会继续下去。原定的“闭幕演讲”也干脆取消了,她举起手中的小锤,按照规矩将那三次报价草草敲过,便宣布了此次竞拍成功者为叶枫天。
尽管竞拍成功的正主儿已经露了真容,若水还是若水还是命高大壮他们将原本就准备好的那些一模一样的食盒一一送入花厅中,再将一开始就说好相赠的两株“娇娘”用精美的食盒包装了起来,送予两位大人随行的小厮,这才从叶枫天的手中接过了五张面值千两的银票。
观众席上的众人已然纷纷散去,那张大人收了礼物,脸色也没能变得好看一点,带着自己的一众兵将怒气冲冲的拂袖而走,临出门还一脚踢坏了花点坊的门槛。
“哼~一介武夫,胸无城府,难成大器!”
付大人撇了撇嘴,满脸的轻蔑丝毫不加掩饰,但是再看向叶枫天的时候,脸色就骤然一变,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贤弟,去我府上一叙如何?”
对于官员来说,要想一路青云直上,如果没有过人的才华与魄力,那就只能依附朝中的大势力,而与大势力搭上关系的捷径,便是拿钱来打通关节。所以官员与商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像叶枫天这般出手阔绰不知身家几何的大金主,即便是官居四品的付大人,都要放下身段刻意拉拢。
然而那叶枫天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原本的恭敬模样一扫而空,又换上了那副淡淡的表情。
“大人,小民家中尚有老父病重,此次拍得这点心也是为了讨我父欢喜,请恕小民不能作陪。”
十拿九稳的邀请被莫名其妙的拒绝了,付大人诧异的神色混迹着些许尴尬。无奈那叶枫天的理由说的颇有水平,搬出了老父来挡驾,愣是让人无法说出个“不”字。
“那……那……既然尔等家中有事,那本官也不做强求了。萧姑娘,这拍卖会算是结束了吧?本官身负公职,不便过多逗留,这便告辞了。”
付大人脸色青白交加了一阵,他也是感觉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便随意敷衍了几句就要离开。若水自是不敢阻拦,急忙福身行礼,恭送付大人出了门。
今日的拍卖会可谓是出人意料的成功,又是出人意料的失败。
成功的是点心竟然卖出了五百两的高价,拍卖会又有两位四品大员坐镇,顺势也将花点坊的名头打响了出去。但是不幸的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叶枫天一出现就把两位大人都得罪了个遍,要知道两位大人可是在她花点坊吃的瘪,倒是那叶枫天人影不见,最终免不了还是得将发不出的火气落到了花点坊的头上。
所以若水再看向叶枫天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是布满了阴云了。
“叶公子,您稍等,我先为您包一下。”
白素莲可不解这其中弯弯道道,只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花了五百两的天价买了她家点心的金主,自然是好声好气的伺候着,但是若水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白姐姐,不忙包,人家叶公子既然是带回去给自家人的,还有什么好包的,显得多虚伪啊~”
“若水!”
白素莲急忙私下里拉住若水的手,狠狠地捏了几下。
她是不明白若水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冲人家发火,她只知道,这人是大金主,将来还有可能会成为花点坊的大客户,是绝对不能够贸然得罪的。
其实话一出口若水就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所以在被白素莲低斥之后,她也并不反驳,只是冷哼一声偏过了头,不再看叶枫天。
不过再观那叶枫天,竟然丝毫不为若水冰冷的态度着恼,倒是笑嘻嘻地朝着她作了一揖,说道。
“刚才为避付大人之邀,情急之下说了谎话,我家确无病重的老父,如今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你——”
没想到对方如此诚实,摆明了将事实相告,银子送到面前了骂又骂不得,若水纤纤玉指直指叶枫天的鼻子,“你”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说出点什么来。
那叶枫天嘴上虽是道歉,举止却是轻佻的很,扬起手中的折扇轻轻将若水的手指别到了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在下已经道过歉了,萧姑娘还是放尊重些的好,可惜这点心娇柔可人,做点心的却是没这优点了~走了走了~败兴败兴啊~”
尾指一勾将食盒拎在了手中,叶枫天脚下迈着方步悠悠然背身出走,看似颇为悠哉,却不知使了什么步法,三两步间就拉开了大段距离。若水被气得脸色发白,大叫着“站住”一路追将出去,竟然人影都不见了。
“若水,你怎么对人家这么不客气?”
点心在卖垫子的时候早就已经销售一空了,眼下店里总算是没了外人,白素莲赶上前去,憋了满肚子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若水追人追不到,只能气闷的跺了跺脚,回转身来正碰上着急发问的白素莲,想回答,却只是张了张嘴,也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说白了都是些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事,只是恐怕张付两位大人以后都绝不可能再来参加花点坊的拍卖会了,可惜了她为讨好两位大人白白付出了两株天价的“娇娘”,若水原本打算拿“娇娘”发家致富的心思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这些其实都是她私下里的小九九,算起来她与白素莲毕竟也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而已,这些想法说出来也只会徒增两人之间的隔阂而已。所以若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回了一句“没什么”。
白素莲本也不是那种刨根究底的人,尽管对今日虎头蛇尾的拍卖会也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若水一脸的不愉,也不好再问些什么了。
早早的将大门上了栓,店内的几人开始收拾残局。热闹过后的萧索是必然的,但是更令人头疼的是那满地的瓜子花生壳,还有歪七扭八的小茶几和杯子,直扫的高大壮烦闷不已,抱怨道。
“明日我就上牙行找些打杂的来,若是日日这样收拾,还干不干别的了~”
“大哥,这可是人家白姐姐的点心坊,你管的有些宽了吧~”
若水这话一出,原本手上忙碌的几人全都停下了动作,齐齐地将诧异的视线投向了她。
br/>“我以为,以为咱们已经……”
高大壮嘴里嗫喏着,眼神不停地在若水和白素莲之间飘来飘去,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若水妹妹,我正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白素莲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放下手中的扫帚,快步走到若水的身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断然截住了话头。
“白姐姐,我向你承诺会实现你相公的梦想,现下算是已经完成了,这点你可认同么?”
不知道若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素莲思索了片刻,这才怯怯地点了点头。
“那妹妹我也有一事要与姐姐商议……”
“妹妹今日帮了我的大忙,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说是‘商议’那就见外了。”
不动声色的将白素莲热情伸过来要拉她的手错开了一边,若水浅笑道。
“今日拍卖会的成功举行,是花点坊重新开张的好兆头。妹妹是想这拍卖会的形式新颖,完全可以当做花点坊用来招揽顾客的固定节目。那……这么说吧~以后拍品我来出,会场你来出,至于收成么,我六你四如何?”
话说到这里,若水从怀中掏出了叶枫天那里得来的五百两银票,抽了两张出来递给了白素莲。那白素莲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银票,半天没有要接的意思。若水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反应,还以为是她嫌少,迟疑地又加了一张银票,想要递过去又感觉有些心疼,斟酌了片刻又开了口。
“白姐姐,不是妹妹吹嘘,今日这拍卖会的成功有多半是因为我这点心,六四之分已是不少了……”
“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这钱我一文都不能要!”
这下子白素莲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慌忙将若水已经伸出来一半的手直接推了回去,表情坚定不似推诿客套。
“花点坊能有今日,全都是妹妹一人的功劳,我又何德何能收妹妹的银子。”
这下轮到若水不好意思了,她还在那纠结给多给少的问题,人家都干干脆脆的直接不要了。
“我们既然姐妹相称,那就是自己人了,这花点坊重开,我希望是我们姐妹二人一并掌舵,妹妹也不要再说些见外的话了。”
似是看出了若水的尴尬,白素莲急忙圆场。可是原本还是赧颜的若水,听罢这话便正色的说道。
“若水今日纯粹是为了帮忙,当然也获得了应有的报酬……”
说到这里,她扬了扬手中的银票,继续道。
“等到日后拍卖会持续下来,就是我们两家彼此互惠互利的事情了,万不可感情用事,姐姐还是将钱拿着,妹妹一个人自由惯了,花点坊是姐姐与相公的回忆,还是由姐姐一人掌舵来的好。”
婉拒了白素莲的提议,若水再次将手中的银票硬塞到了人家的手里,当然,还是只有两张。
就连最为单蠢的高大壮都能听得出来若水语气中的疏离之意了,那白素莲又岂能不知?她木木的接下了那两张皱巴巴的银票,眼中的萧索一览无余。
场面骤然冷了下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若水感觉有些尴尬,顿觉此刻已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这铺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不便再多叨扰,这样吧~白姐姐,下次拍卖会再定何时我会再来与你商议,反正每日我都是要来县城赶早市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强作欢颜将几人送出了门外,白素莲一直斜倚在门边,遥遥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若水几人走出去了老远,再回头还能看见一道人影孑然立在那里,只是面容神情已然模糊的看不真切了。
两大一小就这么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一向最能吆喝的高大壮却是一路都没怎么开口,小勇似乎也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一双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溜来溜去,也是不敢说话。
今日可是足足进账了三百两银子,若水也是唯一一个步履轻松满面笑容的人,可是在她连着起了几个话题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她也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太对劲的高大壮。
“大哥,怎么了?”
她驻足问道。
那高大壮却是脚下不停,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低着头很快就超到了前面。
这下子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来了,若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感觉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眼看着人都要走远了,便只能加快了脚步先赶上再说。
可谁曾想那人脚下生风“吭哧吭哧”的走出去了没多远,又突然冷不丁的停了下来,害得紧跟在后面的若水差点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妹子,你为何要对那白素莲如此冷淡?”
头也不回,就这么闷闷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冷淡?”
若水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才迟疑的说道。
“我们统共才见了没有几次面,彼此之间也只有利益关系,泛泛之交而已,何来冷淡之说?”
“那我当初与你相识时,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而已,那我们也算得上是泛泛之交了?”
高大壮猛地回过头来,瞪着一双牛眼质问道,把若水问了个莫名其妙。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是我大哥么……”
“大哥?我们当初难道就不是利益关系了么?还有小勇,不是因为他那个鸡舍,你会带他回来么?”
“住口!”
“啪”的一声脆响,若水诧异的看向了自己扬在半空中的手,满脸的不敢置信。而高大壮也保持着脑袋歪向一边的姿势,脸上迅速的浮现出了红色的五指印。
“大哥,我……”
“家里几日都没有回去了,我今日想回去看看。小勇,你跟我一起走么?”
高大壮打断了若水,低头问向小勇。后者迟疑地看了若水一眼,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于是,也没有再征得若水的同意,高大壮便头也不回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那边,是他自己的家。
“大哥——大哥——”
接连喊了数声都未曾叫得住高大壮,大壮,若水终于无奈地住了嘴。她有些无措的低下头来,正看见小勇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望着他,便马上想起了高大壮之前说的那些浑话,恐怕有些会让这孩子误会,若水急忙蹲下身来,紧紧地拉着小勇的小手,急切说道。
“小勇,刚才你高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的都是些不能入耳的浑话,你可莫要信了他,姐姐,姐姐没有要贪图你鸡舍的意思……”
面对焦急无措的若水,小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姐姐对小勇很好,小勇是知道的。”
望着小勇突然展露的纯真笑颜,若水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起突然暴走离开的高大壮,心中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这时小勇突然挣开了被握着的小手,双臂张开抱住了若水的脖颈,稚嫩的声音在若水的耳边响起。
“姐姐初识时对人确实比较冷,但是其实处时间长了就能感觉到你的好了呢~大哥只是因为姐姐对白掌柜的态度一时想不通而已,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孩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水诧异的将小勇的小脑袋掰到了眼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后者则是笑眯眯地握住了若水的手,甜声说道。
“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哦哦,好好~”
被小勇突然表现出来的世故成熟吓了一跳,向来精明的若水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一听说他饿了,便忙不迭地拉了他的小手起身往家走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节度使的驻野的大营内,一幕让若水意想不到戏码也正在上演着……
“高大人请,高大人请上座。”
在花点坊负气而走的节度使张大人,这会儿正费力的将自己的大肚腩往回收去,半躬着身子朝另一人讨好的笑着,而那人,正是若水最看不透的那个胖子。
“不可不可,小民身无半点官职,怎可坐此席位,还是张大人上座。”
“不不不,高大人虽无官职,却是那位,那位主子身边的红人,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无冕之王了,下官怎敢僭越。”
“不可不可……”
两个胖子站在一张椅子前面互相客气来客气去,大半天的谁也不肯上前一步,场面别提有多滑稽了。最后还是那个胖子板起了脸,张大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了上去,也只敢在椅子上放了小半个屁股。
“高大人替那位主子办差,怎的不早点亮出身份来,害得下官怠慢了贵客,多有得罪还请高大人海涵啊~”
好不容易踮着脚坐了下来,一开口张大人又是站起身来作揖连连,在那胖子的沉声低喝下才又坐了回去。
“张大人也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何来怠慢之说。之前隐瞒身份也是主子的意思,当然,现在亮出了身份,也是主子对张大人有所交代。”
“那位主子不论有何交代,下官必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张大人牛眼一瞪,猛地一拍桌子,将桌上的茶壶茶杯震了个七倒八歪,又手忙脚乱的扶完这个扶那个,扯着自己的袖子胡乱的擦着桌上的水渍,一时之间好不狼狈。
“粉身碎骨倒不需要,只是主子想麻烦大人多照看一下花点坊那位萧姑娘,将她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每月按时送呈。”
“啊?那,那我马上派人去将萧姑娘捉拿到我府上好好看管……”
“张大人!是‘照看’,不是‘看管’!”
胖子大声吼过之后,指尖大力揉搓着青筋凸起的太阳穴。这张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缺心眼,跟他交代个事情别提有多费劲了~
“不要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也不要让她发现有人在观察她,一切都要秘密进行,秘密!懂么?”
再怎么说这张大人也是朝廷命官,胖子也不好冲着他大呼小叫,但是不得不说,每次看见他那一脸憨相,胖子都想上前抽他两巴掌,相较起来骂他都是轻的了。
“懂懂!”
张大人连连点头。
“那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去给主子复命,每月的二十五记得将记录呈报。那……小民就告辞了~”
总算是将任务完整的交代了下来,胖子长松了一口气,恨不得分分钟就离开这驻野大营,所以面对张大人的热情挽留也只是敷衍推辞,离开的时候更是脚下健步如飞,直累得想要千里相送的张大人刚刚送到大门口就已经气喘如牛了。
这时候的若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不知名的大人物给盯上了,还在自家灶房里欢欢喜喜的拉着小勇研究新品呢~
今日赚足了整整三百两银子,这些银钱已经足够在湘南县城里买一套精致的小四合院了。若水与干娘商量了一下,决定挑个黄道吉日就举家搬迁,近几日除了要收拾细软以外,还要去县城里寻摸一处价格和位置都能可心的房子。
更重要的是,搬了新家就是新的开始了。再也不用徒步走十几里的山路去赶早市,光靠人手搬运即便是生意再好也不能带去足够多的货品,如果要雇车又得不偿失,现下这些难题全都迎刃而解了,所以若水也开始对新品上了心。
前几日晾在灶房窗台上的那一盆土豆蓉搓下来的浑水,早已涓滴不剩,只留下了盆底厚厚一层白色的粉末。若水将那盆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粉末全部倒进了一只粗瓷碗里。
“姐姐,这些粉粉是什么?”
小勇指着粗瓷碗好奇的问道。
“这叫淀粉,是一种做菜用的调料。”
“做菜?做什么菜?”
“炸鸡啊~”
小勇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个粗瓷碗,又瞅了瞅院子里栅栏里的那群鸡,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舍。
“小勇……可以么?”
他的不舍若水很是理解,所以她并没有急着催促,而是小心翼翼地征询着他的意见。
“可以!我答应过姐姐,绝对不会反悔!再说了,我们还会有更多的鸡,对不对?”
nbspp再回过头来的小勇已经是满脸的笑容,只有微微发红的眼圈和咬的发白的嘴唇才能看得出他刚刚做了多艰难的抉择。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若水也没有再做过多的推辞和劝慰,而是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舍似的,笑眯眯地说道。
“对,我们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鸡,等搬到了新家里,还要给你建一个大大的鸡舍,让它们也能有个新家。好不好?”
若水笑眯眯地哄道,小勇十分捧场的拍着手原地跳了起来。
可是这做炸鸡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就困难多了,首先第一关就卡在了杀鸡这上面。
为了表达自己是绝对甘愿的奉献,小勇还特意挑了一只格外肥大的肉鸡,并且坚持要用它来做菜。至于究竟肥大到什么份上,总之他一个人是绝对拎不住的,就连若水也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才堪堪能够将它老老实实的按在地上。
秉持着小孩子是坚决不能碰危险器具的理念,若水尽管对杀鸡这项工作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在一场人追鸡的持久大战之后,最后终于还是以若水的胜利告终。
可是若水也就这两只手而已,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了这只鸡,却只能与它彼此干瞪眼而都拿对方没有办法的时候,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最后还是小勇熟门熟路的拎了菜刀,眼都不眨的就将这只鸡利利索索一刀割喉,这同时也让若水深刻的检讨了自己,居然连个孩子都不如。
接下来的工作就顺畅多了,将鸡血放干然后掏净了内腑,若水将鸡腿和鸡翅都小心分割开来,再剔出了鸡胸肉,剁掉鸡脖子和鸡爪子之后,又将整个鸡架放了起来。要说鸡这种家禽还真是全身都是宝,几乎所有的部件都能用来分别用来做成各种美食。
这一次若水是想先从鸡翅做起,再将其他暂时用不到的部分好生收起来之后,她便开始了新品的制作过程。
首先是准备调料腌制。
除了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的土豆淀粉,若水又准备了一些洋葱、蒜、百里香以及花椒等等材料,由于哪里都找不到卖胡椒的,所以她就只能先用花椒代替。
百里香洗净去掉脉络后切碎,洋葱和蒜也是去皮后切成碎末。比起这些材料,花椒粉的制作就相对要复杂一些了。
用干锅小火翻炒,待渐渐炒出椒香,有连续的噼啪声响起之后,盛出平铺在案上放凉。待花椒凉透后,就会变得极为脆生容易碾碎,此时再用擀面杖反复碾压,最终将碾压成的粉末用筛网过滤一下,只留细粉。
到此为止,所有用来腌制的调料就已经准备齐全了。
将分割好的鸡翅用刀划开放于碗中,再将准备好的调料倒进去,另外再加入酱油和食用油,接下来就只剩下了机械性重复的工作了。那就是不停地揉搓,再揉搓……由于没有足够的泡腌时间,也就只能靠人工了~
好在有小勇陪着,两个人闲聊着这项工作还不至于太过无趣,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碗中的鸡翅终于在色泽和手感上都达到了若水的要求。
接下来终于要用到小勇惦记已久的淀粉了。
将淀粉和面粉混合在一起装碗备用,将腌制好的鸡翅放入碗中,左右晃动使其充分且均匀的粘上混合粉,再取出略蘸清水,待清水沥干后再次放入碗中裹粉……这样反复几次过后,最后裹上一层用干馒头搓成的馒头渣。
再次将灶火点燃,若水向锅中倒入了不少的油。估摸着油温差不多到了六成热,这才将裹好粉的鸡翅挨个放入锅中。再过盏茶的工夫,锅中的鸡翅已经转为诱人的金黄色,浓浓地香气也飘了出来。
“好了么好了么?”
早早地就已经闻到了那诱人的味道,小勇馋的围着锅台直打转,眼看着若水终于将鸡翅盛了出来,连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抓,结果被烫的“哇哇”直叫,眼珠子却还是不舍得挪开半分。
看到小勇那副馋猫相,若水直笑的合不拢嘴,她柔声埋怨了这孩子几句,手下却是利索的将鸡翅的油控干,待到这鸡翅变得不再那么烫的时候,便麻利的用绢布包了一只递给了小勇。
“尝尝吧~小心别烫着~”
小勇如获珍宝般接了过来,小嘴飞快地凑到了鸡翅上,“吭哧”就是一口。
尽管被烫的呲牙咧嘴,但他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惊喜,这一口下去便是更加顾不得烫了,双手抓着大口大口的吃着,不一会儿这一整块的鸡翅就被啃得只剩下了骨头。
“怎么样?好吃么?”
作为新品出锅的第一个食客,小勇狼吞虎咽的表现虽然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水却还是忍不住的想再确认一遍。
“好吃好吃。”
尚还意犹未尽舔着手指的小勇,说话含糊不清,两眼还在不经意地往盘中剩下的鸡翅瞟着,看样子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差点跟着一起被吞掉的舌头。
“那就好,剩下的都给你。”
若水喜不自胜,将盛着鸡翅的盘子整个都端到了小勇面前。而这会儿本应该欢天喜地继续吃下去的小勇,却是略微思索了片刻,才单手接过了盘子。
“我要拿到屋里和干娘一起吃!那~这只给姐姐~”
一把捞出盘子里最大的那只鸡翅,踮起脚尖塞进了若水的嘴里,小勇蹦蹦跳跳的端着盘子跑回了屋里。
……
这次新品的制作看来是成功的,但是若水自己心里清楚地很,这炸鸡翅有个致命的缺点——不能放凉。
放凉了的鸡翅不仅味道会变,口感更是难吃了千万倍,所以万万不能像彩虹团子一样提前做好了去赶早市。不过该怎样解决这个缺点,若水其实早在想到这件新品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有了计较。
就像现代街头那些小吃摊,他们都是将锅碗瓢盆加碳烤炉子全都安置在特制的小推车里,现做现卖,所以若水也想着能够做出这样的摊位。
要说这小推车里的东西是怎么都好置办,重点是小推车要从哪弄来,还要做成什么样子。若水做厨子是内行,做木工的话就不行了,关于这个关于这个小推车她顶多也就只有一个构想,至于具体能做成什么样子,还是得找个靠谱的木工师傅才行。
泉水村这种乡下地方的木工师傅若水是肯定信不过的,所以赶完早市再去县城里找个手艺高超的木工师傅,也已经排上了她的日程里。
话说这新品开发出来已经有几日了,家里的细软也收拾了个差不多,就连小勇养的母鸡也抱了几窝的蛋,天天蹲在那里孵小鸡。小四合院若水也看了几处比较中意的,现在正在谈价格,干娘也已经把最近的几个黄道吉日算了出来,就等着订好房子举家搬迁。
今日若水约了一家谈房价,因为之前的几次沟通,双方都已经有了合适的心理价位,恐怕今日的见面就要最后定下来了,所以今日要售卖的彩虹团子也比往常少了许多,为的就是能够早一点把房子定下来。
现在她和小勇正走在去往那处小院的路上,那里离集市并不远,所以两人也没有雇车。眼看着时间也有些太早了,两人便一边闲聊着,一边信步慢行。
“姐姐,你看那面人,捏的好像~”
“姐姐姐姐,那边有耍把戏卖艺的耶~哇!还会喷火!好厉害!”
“姐姐,我们要买的那处小院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啊?有没有我自己的房间?”
……
一路上小勇兴奋得要命,一会儿跑到这个摊子前边拣拣摸摸,一会儿又钻到人群中对着走街的卖艺人大呼小叫,小嘴更是不停地问东问西。不过他总算还是发现了若水的心不在焉,因为所有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些“嗯嗯哦哦”的敷衍,要想发现不了也难。
“姐姐——”
耳边突然想起了炸雷一般的喊声,若水终于从自己的臆想中醒了过来,正看见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小勇,正抱着肩膀仰着头看着她。
“怎么了小勇?你刚才说什么?”
勉强的笑了笑,若水问道。
“姐姐在想些什么呀?一路上都没怎么理会小勇~”
“呀~是姐姐忽略了小勇呢~真是对不起~”
尽管心情还是不怎么太好,但是眼看着小勇嘟着嘴巴顶着一张孩子气的脸,却故意学着大人的动作抱着膀子的模样,若水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小勇也不是那种不依不饶不讲理的孩子,见若水道了歉,自己也便不气了。
“是有什么心事么?说说,说不定小勇能帮姐姐分担一下。”
“唉~我是想着咱们搬了新家,人却没齐,心里多少有些堵得慌。都这么多日子了,也不知道大哥去了哪?消气了没有?”
话一出口,小勇也耷拉下来了一张小脸。虽然两人初一见面就彼此闹得不可开交,但是打着打着就出了感情,多日不见,说不想也是假的。
一提到莫名失踪的高大壮,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前行的步子也变得沉重多了。就这么不吭声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面的街口处围了一大圈的人,里面还间或传出些骂骂咧咧的人声。
照着若水平日里清冷的性子,碰上这种事情向来是能避则避的,所以她牵了小勇的手就打算绕过去。
哪知才刚刚绕出去不远,在听到人群里传出来的某句叫骂声之后,若水蓦地一下站住了。
“怎么了姐姐?”
小勇不明就里。
然而若水并没有回答,反而迅速地俯下身来,匆匆地朝着小勇交代了一句“站在原地等我”,而后便强行分开了人群,挤了进去。
里面的一片空地之上,一群身着家丁衣服的人正围成了一个圈,对着倒在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拳打脚踢。
地上滚着一个酒瓶,还在往外咕嘟嘟的冒着酒,那男子满身的酒气,想来是醉的不轻,已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只有嘴里还是含含糊糊的骂个不停。
然而正是这些间断不连续的骂声,这才让若水发现了这个人,居然是她认识的。
“大哥——”
死命的推开了挡在身前的两个人,若水大声叫着飞跑过去,也顾不得那几人的拳打脚踢,猛地就扑在了高大壮的身上。
饶是被吓了一跳住了手,若水也还是挨了好几下。半边头发散落了下来,衣服也是污浊不堪,样子说不出的狼狈。但是当她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高大壮,两臂缝隙之间露出的脸已经肿的没了原本的模样,当即怒火就冲了上来。
“我有王爷赐的平安符!谁还敢乱来!”
猛地从袖中掏出了那枚平安符,若水一边尖叫着一边四处亮相。
围殴的几人都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彼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又往前走了一步,说道。
“萧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这人打碎了我们家姑娘心爱的玉镯,又没有银子赔,就只能挨揍了。”
“一只玉镯能值几个钱?你们就要把人往死里打么!”
慌忙从怀中抽出了随身带着的绢布,若水心疼的擦着高大壮脸上各处的血污。后者也不知是被打的晕过去了,还是醉糊涂了,嘴里仍是不停地骂着,眼睛却是早已肿成了一条缝,看样子也是睁不开了。
“哈~几个钱?我们姑娘的玉镯可是从西域带回来的稀罕货色,通体晶莹没有一丝杂色!少说也要值个三百两银子。这个穷光蛋恐怕连个零头都不值,我们就算打死了他,也抵不了我们姑娘的玉镯!”
寻常的玉镯顶多也就三四两,若水本想着掏钱了事,却在乍一听到这个价格之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大壮被人算计了,但是谁承想还没等她将事情问问清楚,原本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一动不动的高大壮,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突然就大喊了起来。
“臭!狗眼看人低!今日砸了你的镯子给你个教训!明日再瞧不起人!一把火烧了你的烟翠楼!”
原来人家还人家还真没冤枉高大壮,这家伙竟然真的摔了人家的镯子。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人头痛的,当若水从他嘴里听到“烟翠楼”这三个字之后,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心头。
他口中的那个“臭”,不会是……
“怎么停手了?打!给我往死里打!没几个臭钱还敢在老娘面前装大爷,今日不把你送去见那阎王爷,老娘就不叫柳媚儿!哎呀~我的镯子啊~”
若水猛地抬起了头,正看见一栋红柱绿墙、装潢极尽俗媚的建筑正中,挂着一块写有“烟翠楼”三个金字的大招牌。而那自称柳媚儿的女人,就站在招牌之上的走廊里,扶着栏杆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扯着帕子抹眼泪。露在外面的那节皓腕上,红色的印子清晰可见。
烟翠楼是湘南县最有名的青楼,而那柳媚儿,则是烟翠楼的头牌,湘南县几乎半数的大小官员和各大商贾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高大壮得罪什么人不好,得罪的居然是本地最有名的地头蛇!
现在若水已经没有心情去追究那镯子究竟价值几何了~要知道高大壮也就是个市井混混,人家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也算得上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定然不会平白无故跟他过不去。想来便是那高大壮喝醉了酒在烟翠楼闹事,不论是不小心还是刻意,总而言之是把人家的镯子给砸碎了。
“让开让开,我们姑娘说了,要往死里打!拳脚无眼,小娘子这么漂亮的脸蛋,万一碰着磕着,哥几个可也心疼着呢~”
那几个身穿家丁衣服的人,应该就是烟翠楼豢养的打手了。他们长久的待在烟花之地,言行举止都难免带些轻佻,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立刻动手,已经算得上是客气的了。
“别打别打!”
若水惊慌的护住了怀中高大壮的头脸,低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站了一圈气势汹汹的打手,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突然开口说道。
“那镯子值多少钱?我替他赔了!”
话一出口,周围人哗然一片,若水紧张之下也没有发现到,怀中的高大壮虎躯微微一震,被打的已经有些歪了的嘴巴,嗫喏了几下,随后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吆~还真有人肯为这小子大出血呢~我说小娘子,你长得如此花容月貌的,怎地非要与自己过不去?能来这种地方的男子,啧啧啧~”
领头的那人满脸惋惜,未尽的话语意思也是无比的明确,出入烟翠楼又会喝酒闹事不分轻重的男人,又岂能是一个女子能够托付终身的对象。
“废话少说!你刚才说那镯子值三百两银子对不对?我这里有三百两!你放了他,钱就给你!”
说话间若水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三张皱巴巴的银票,直直的伸向了领头那打手的面前。
“妹子……”
一直倒在若水怀里装死的高大壮,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他勉强睁开了双眼,颤抖着抓住了若水的手,想阻止她交钱。
“大哥,你醒了?”
若水惊喜地看着高大壮。
“别管我……是我自己惹的事……与你无干……”
高大壮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怎么能不管!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就好了。”
秀眉高高挑起,若水佯装薄怒。她轻轻地将高大壮放在了地上,取了随身带着的竹篮遮布卷了卷,掖在了高大壮的后脑之下。随后便站起身来,仔细地平整了一下手中皱巴巴的银票,毅然决然的再一次递了出来。
“三百两就在这里,马上放人!”
“这……”
领头之人到了此刻却犹豫了起来,毕竟被得罪的人是他们家的姑娘,究竟要不要拿钱放人,他自己也说了不算。于是,他抬起头来,望向了招牌之上的柳媚儿。
“三百两银子就想赔我的镯子?休想!给我继续打!”
谁知那柳媚儿不依不饶,硬是要命不要钱。
“你这泼妇怎地说话不算数!”
三百两银子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然而即便这样对方都不肯罢休,若水也动了真火。
“哎?哪里来的小贱蹄子?竟敢在老娘的地盘撒野!来人!给我撕了她那张烂嘴!”
“慢着~”
就在众打手围将上来,即将要再次出手的时候,一个令若水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了下来。若水抬头一看,只见那柳媚儿的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手中折扇在柳媚儿的眼前微微一晃,那叫骂不休的头牌马上就息了声。
“公子!”
柳媚儿马上就从吃人的母老虎变成了温顺的猫咪,娉婷一福,杏脸桃腮嘴角浅笑,哪有一丝曾流过眼泪的模样,感情刚才一直是在干嚎啊~
怎么又是他!若水暗暗腹诽。
这突然出现,令青楼头牌都痴迷不已的男子,正是之前才刚刚搅了拍卖会的叶枫天。若水本来就对这人没什么好感,眼下落入了困境,又见到此人,便更是烦闷之气丛生。
面对柳媚儿的殷勤示好,那叶枫天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双手背在身后,右脚微微一抬,也不见他如何使力,竟然就这么从楼上飘然而下了!
稳稳落在地上之后,他先是打量了躺在地上不得动弹的高大壮一番,随后便皱着眉头问道。
“萧姑娘,此人与你是何关系?居然肯花三百两买他一命。”
“此事与你何干!”
只赏了这多管闲事的人一记大白眼,若水便不再理他了。
“柳姑娘,这里有三百两,我们两清,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然而,那柳媚儿这次居然连骂都不肯骂一句了,只是遥遥的盯着叶枫天的背影,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若水说的话似的。
“柳姑娘……”
你听不见是吧~听不见我就再说~就不信你永远都听不见!
若水卯上劲来还想继续问,却是被叶枫天截住了话头。
“此人与你是何关系?”
没想到这人比自己还轴,若水再次白了他一记,预备怎么也不会搭理他,却没想到这人突然抬手一甩,也不知扔出了些什么,躺在地上的高大壮随后便突然惨叫了起来。
“大哥!大哥!你这坏人!我大哥又没得罪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若水急忙扑倒在地,上下检查了高大壮一番,却是什么也没发现。可是他始终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着哀嚎,若水手足无措的也压不住他,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大哥?你不早说!”
再次随手一指,翻滚不休的高大壮马上就静了下来,哀嚎不再,只是伏在地上呼呼地直喘粗气。
凑上前去蹲下身来,叶枫天探手要为高大壮把脉,却被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若水一把抽开。望着那双充满了防备与愤怒的眼眸,叶枫天突然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后悔。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令兄被打成这样,恐怕伤了内腑,若不及时送医,怕是会有遗症作下了。”
“不用你来假好心,你与这些泼妇流氓都是一伙的!我大哥我自己会去送医!银子给你们!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将好不容易平整开来的银票又窝成了一团,若水恨恨的直接将它朝着叶枫天的脸上扔去。后者抬手一抓便将银票抓在了手中,脸上已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他叶枫天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何曾主动帮过什么人,这头一遭出手相救就被人断然拒绝,他顿时觉得面上无光。
“好!好!好!”
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叶枫天的脑门上已经隐约爆出了青筋。他站起身来,面沉入水,偏头朝着身后的一遭打手厉声喝道。
“都给我让开!你们走!如你所愿!两不相欠!”
听闻此语,若水诧异的抬起了头。她也是害怕大哥伤到了內腑,自是生怕会被对方故意拖延,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能离开,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怎么?如今又不想走了?”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叶枫天回过身来,正看见若水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愣在原地,模样煞是可爱。见此佳人,他眼中的寒霜和薄怒便化去了几分,口吐之言虽仍是低沉,却已带了些微不可察的玩味。
怎么可能会不想走!
若水猛地一震,马上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发愣的好时候,急忙扶着摇摇欲坠的高大壮艰难的站起了身,晃晃悠悠的朝外走去。
待经过了叶枫天身旁之后,她蓦地站住,迟疑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小嘴鼓囊着嘬了几下,突然朝着叶枫天啐了一口吐沫出来。
不过她也应该是并不怎么会做此种粗鲁的行为,这一口吐沫的目标本是叶枫天露在长衫之下的白靴,却没想到筋筋连连的好不容易出了口,也只能没有任何力度的直落在地上,别说人家的靴子了,地上连点土灰都没能扬起来。
这下子本是气势汹汹的若水马上羞红了一张脸,心虚的慌忙丢了一记白眼便急忙转身离开。落在身后的叶枫天先是一愣,满脸的阴云马上就散开了,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
“如此佳人,自当势在必得!”
“姐姐……这是大哥么?大哥怎么了?”
拥挤的围观人群让开之后,小勇也终于能够挤进来了。结果还没往前走几步,就看见若水扶着一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男子踉跄出现,当即就吓坏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小勇,你去找辆马车来,大哥受的伤不轻,我们得赶紧找大夫。”
“萧姑娘,我们家公子安排了马车,还请几位上车吧~”
正在此时,之前围殴高大壮的那几个打手的领头人赶了上来,低头拱手说道,其身后便是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然而若水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只顾着自己缓缓地往前走着,连停都没停一下。
那人也不好直接阻住若水的去路,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再次重述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
“姐姐……”
在大街上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到什么马车,小勇迟疑的站在原地没动。
“小勇!让你去找马车,没听到么?”
见小勇还是没动,若水突然倒竖柳眉,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
骤然被呵斥了,小勇愣了一下,抬脚刚想走,却听到了高大壮歇斯底里的咳嗽声。末了,竟然喷出了几点猩红,正落在他面前的地上。
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到底是吓坏了,再说话时嗓音里已经戴上了哭腔。
“姐姐,我们就坐他们的马车吧~大哥都吐血了!”
“不许哭!”
若水再次喝道,却见小勇吓得一个哆嗦,流了满脸的涕泪,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空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擦了擦小勇的脸,语气缓和了些。
“做人是要有骨气的,我们家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向折辱我们的人低头的。小勇听话,去找辆马车,我与你大哥就在这里等着你。”
饶是对那番话仍有些一知半解,但小勇已经不再委屈的流眼泪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回身就飞快地跑走了。而若水则是扶着高大壮缓缓走出了人群,寻了路边的一块平整石头将其安顿下来,竟是连一眼都不肯看身后的马车。
大清早的哪来的什么马车,尤其是在夜出昼伏的青楼前面,要不是这场闹剧,恐怕整条街上都不能有几个人。所以小勇已然出去了好些时候,却依旧没有一点要回来的意思,眼看着高大壮的精神越来越萎靡,若水也开始坐立不安了。但是即便这样,她也一直坚定着不肯回头。
之前因为若水的断然拒绝,叶枫天一干人早已愤而回转,只留一人送与若水马车。其实叶枫天也一直站在二层的走廊上不曾离开,所以他清楚的看到了若水的焦急和彷徨,本欲袖手旁观给她个教训的,现下也有些不忍了。
他凝视了片刻,招手将站在身后的下人唤到身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那下人呆愣了片刻,又被训斥了一句这才忙不迭地跑下楼去。
又过了不大会儿,清脆的马蹄声便从街道的尽头传了过来。若水早。若水早就已经翘首以盼,在听到这声音后便立刻欣喜地站了起来,往街口望去。
马车很快就出现了,小勇站在车把式的一侧,朝着若水的方向一个劲的摆手。后者急忙回身将伤员吃力的扶起,正是这个角度,俏脸被叶枫天看个正着。
叶枫天从来没想过,这个如同倔强的狗尾草一般从不肯低头的女子,竟然还会流泪。
喜欢这个女子,是从拍卖会开始,看她掌控全局却不慌不乱的气度,还有面对高官时不卑不亢的风姿,那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勃勃英姿深深地吸引了他。
那时他也只是出于对难以掌控的人或事,有着习惯性地想要征服的欲望,此刻却发现,似乎又有了新发现。
见惯了她的牙尖嘴利,见惯了她灵动飞扬的神采,也见惯了她恼羞成怒桃红色的脸庞,却在此刻看见她眼泪划过腮旁嘴角却噙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时,心中最柔软的那一角被触动了。
所以,他的心底突然漫出了些许的庆幸。
还好,他一直站在这里,未曾离开……
车把式殷勤地帮着若水把高大壮小心翼翼地扶上了马车,这才扬起马鞭,驱赶着马儿缓缓走远。
早晚目送着马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叶枫天这才松开了暗中聚起的那口气,“啪”地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手中摇晃着,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中。
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
再从医馆中出来,若水也终于落得了一身轻松。高大壮的情况稳定了,所有外伤都已经包扎利索,內腑中的淤血在针灸过后也已经吐出了大半,拿过了内服外用的几包药之后,几人又再一次登上了马车。
若水觉得,今天的运气还不至于坏的彻底,至少这位小勇不知道从哪里拉来的车把式,又是帮忙抬伤员,又是毫无怨言的一直等在医馆外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心人。
拢了拢袖口,若水本意想多给这车把式一些赏钱,却在捏遍了所有衣角之后,讶然地发现,在付了医药费之后,恐怕连车钱都不能给全了~
“小勇,你那里还有没有钱?”
在马车行进之后,早已偷摸将昏睡过去的高大壮所有的衣兜都掏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的若水,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家了,只能红着脸小声问向了小勇。
“啊?我的都搁在家里了~”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想来也是,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几十上百文,问了能有算是侥幸,没有也只能算是正常。
若水大概从没有如此迫切地盼望着这辆马车能够就这么走下去,永远也到不了家。可是事与愿违,也就是盏茶的工夫,马儿在车外“希律律”地扬蹄一叫,眼见得是到了目的地了。
“大哥……能不能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下车钱。您现在这里稍微一坐,小勇,给这位大哥看茶!”
那热心的车把式甚至还帮着把高大壮挪到了屋里,这下子若水就更加不好意思了。擦了擦额角鬓出的汗珠,若水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用商量的口气说道。
“不忙不忙,我这就走了,不用喝茶了。”
这人连汗都顾不得擦,抬脚就要走,眼看着都要走到门口了,才被若水慌忙叫住。
“大哥,车钱还没给呢~”
“不用不用,哪敢要车钱……不不不,我是说,您家里也不宽裕,还有两个病人,我哪能收您的钱,走了走了,千万别送。”
一口一个“您”的无比客气着,那车把式连连鞠躬倒退着就出了门,在门槛那还绊了一下差点歪到地上去。这哪里像是个被欠车钱的,压根就是个欠人钱的模样。
“哎?哎——大哥——”
接连喊了几声,终究还是没能叫住人家,若水急赶到门口往外看去,却是只能看到马车疾驰而去的背影了。
“这人好奇怪……小勇,你从哪找到的这人?”
颦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正看见小勇捧着茶壶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若水急忙问道。
“啊?就在路边,我走了好远,都差点迷路了,正看见他驾着马车往我这个方向跑。我招了招手他就停了,正好空着车,他就跟着我过来了。”
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毕竟人已经走了,没留名没留姓的也不知道上哪找去。再说了,人家除了帮忙也根本就没做什么坏事,并不值得念念不忘的惦记。
其实确实是有地方不对劲,只不过若水还是对这个县城了解的不够。这里可不是现代,走几步就能看见出租车在大街上来回跑,马车都是要去车马行雇的,这马车大清早的空着个车在那一片基本不可能有什么生意的地方瞎转,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感觉出不对劲来。
只可惜若水是个穿越外来户,小勇又是个小孩子,到底还是被忽悠了过去。
高大壮被殴一事到现在为止也算是有了个了结,只是后遗症也着实有些严重了点。首先,赚的那三百两银子只是过了过手,还没捂热乎呢就已经飘到了别人的口袋里。这下子搬到县城去的事又得搁浅了,高大壮又是伤筋动骨的,没有个把月看样子是别想自由行动了,好歹他多少还能照顾自己,只是干娘的病又要拖了。
然而世事难料,可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当天晚上若水刚刚睡下,干娘的咳症就犯了。如果只是寻常犯病也就算了,这一次却是非同小可。眼见得整服药都灌了下去,咳嗽声却不消反涨,竟然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没办法若水只能再去请大夫,可是这月黑风高的,又不能让小勇一个人去,也不能放干娘一个人在家,若水只能硬着头皮独自上路。
夜晚的山路格外难走,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才赶到了往常常去的那个大夫家。可是那家也不知道是人真的不在,还是嫌太晚不肯出诊,总之若水敲了许久的门,到底是没能敲开。
没办法,她只能再磕磕绊绊的往家赶,好在这一路也并没有碰到什么坏人,等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时分。
急急火火的跨进了院门,若水仔细听着,却是完全没有干娘一声紧过一声的咳嗽,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眼泪马上就控制不住的下来了。
“干娘——”&——”
娇呼一声,若水扔掉了手中的灯笼,提起裙裾就往屋里冲去。进屋一看,干娘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了无生息,小勇也坐在床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若水,脸上还留着两道泪痕。
“怎么会这样……”
这一下子便像是将若水的全身力气都抽走了一样,她软软的坐倒在地,掩面哭了起来。
半晌,一道软软的童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么?”
若水放下双手,抬眼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的小勇,正看见他满脸的迷茫、怯生生的表情。
“我……”
张了张口,实在找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若水张了张嘴,终于感觉出了不对劲。
“干娘她……”
抬手遥遥一指,若水欲言又止。
“嘘——干娘好不容易才睡下了,姐姐,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睡,睡下了?睡下了!只是睡下了!
这三个字在若水的脑中转了无数个圈,她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下子还有什么好哭的,她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要不是怕吵了干娘睡觉,她都要尖叫了。
不过即便是没有尖叫,她也原地转了好几圈,还把傻呆呆的小勇一把抱起来狠狠地亲了几口,直逗得这个小大人满脸通红,挣扎着要下来。
“干娘是怎么回事?自己就不咳了么?”
宣泄完了自己的情绪,若水也终于定下心来问起了正事。
“不是,是李……额,是我见姐姐老是不回来,干娘又咳得厉害,自己害怕,跑到外面去想找姐姐,结果正碰见柳南村的大夫,就把他请回来了。他给干娘扎了几针,又煎了一副凝神静气的药喝下,干娘不多时就睡下了。”
小勇话说的分外的熟练,听上去都像是背了许多遍的样子,只可惜漏洞明显,一下子就被若水抓了出来。
“这大晚上的,大夫会在路边上等着你去请么?”
“这……这……”
眼珠子转了几圈,小勇突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人家大夫是刚刚出诊回来,经过泉水村正巧被我碰到。对,就是这样。”
末了又强调了一句,小勇自己也点了点头,看样子对自己的回答颇为满意。
“真的是这样么?没有别人帮你请么?”
眯着眼睛一副审问的模样,若水只是轻轻地问了这么一句,小勇马上就有些心虚了。然而若水也没有一再追问,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已经好久不曾出现过的人。
想来想去,他是最可能做出这种雪中送炭的事情的,只是一想起他来,若水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是个滋味。
这世间最扯不清的事便是感情事了,多想也只能是钻了牛角尖。若水暗叹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憋得满脸通红的小勇,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这边这么一闹腾,睡在另一间屋子的高大壮也被吵醒了,只是他隐隐只能听到阵阵若有若无的咳嗽声,并不知道刚才干娘竟是从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好险才被拉回来。
这还是他被打之后第一次完全清醒,周身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入睡。
然而,身上的痛还在其次,心中的痛却是令他更加煎熬。若水递出那三百两银子时的背影,已然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该死的!他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妹子!
“大哥?你是醒了么?”
就在高大壮纠结的无以复加的时候,一道颤抖的童音突然在安静黑暗的屋内响了起来。
原来是小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待爬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现本应昏睡着的高大壮居然睁着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房梁,这模样对于刚刚经历过干娘发急症的小勇来说,着实是有些骇人了。
“嗯,醒了觉得身上太疼,就睡不着了。”
见高大壮还能好好回答自己的话,小勇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床铺本就是并排放着的,高大壮怕小勇睡觉不老实,还特意把自己的床靠在外面,所以小勇要想上床睡觉,是必须先要爬过高大壮的床的。
脱掉鞋子爬上床来,小勇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床上去,而是冲着高大壮上了夹板的腿直呵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
高大壮不明就里。
“我娘说过,痛的地方就这样‘呵’几下,就不会那么痛了~”
其实这只是大人用来哄磕碰着的孩子的话,待到高大壮这个年纪其实早就不信了,但他却愣了一会儿,随即说道。
“是,确实不那么疼了。”
“是吧~”
见到自己的方法起了作用,小勇得意极了,呵起气来也越发的卖力了。
再次愣怔的看了忙活着的小勇一会儿,高大壮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摸摸小勇的小脑袋,却是再初抬起的时候就扯到了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呀~哪里又疼了?是这里么?”
指了一处自认为很疼的地方,小勇又趴了下来继续呵气。只是接连的大口喘气容易让人产生眩晕感,小勇如此的卖力,自然很快就有些不支了。
高大壮见状急忙说着“我已经不疼了”,这才哄得小勇乖乖的躺了下来。
这一大一小两兄弟并排躺在床上,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高大壮是满怀心事又疼得厉害无法入睡,而小勇则是折腾了半宿已然过了那个困劲,两人迟迟无法入睡。
“我从来都不知道,像你那样呵气就可以止疼……没有人告诉过我……”
沉默了半晌,到底是高大壮先开了口。
“大哥的娘亲呢?”
“我从小就没见过爹娘,记事起就是跟着路边的乞丐住破乞丐住破庙讨饭吃。小勇,这点你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你还拥有关于爹娘的回忆。而我,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亲情。”
“人在得到了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之后,总会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再加上……若水她又总是那么冷冷清清,我怕,怕以为自己是得到了,其实最终仍是一无所有。可是!可是我明明已经得到了!竟然还自以为是的将她推开!伤害了她!我真是没用!没用!”
越说越是懊恼愤恨,高大壮竟然扬起了自己受伤的那只胳膊,狠狠地砸向了头顶处的墙壁,眼见得被包扎着的伤处又隐隐有鲜血沁出,小勇急忙拉住了他。
好不容易才阻止住了高大壮的自残行为,小勇干脆也不在自己的床上躺着了。他小心翼翼地越过高大壮身上的几个伤处,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他胳膊与身体之间的狭窄缝隙里,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抬起小胳膊,抱住了高大壮的腰身。
“大哥,别难过,姐姐不会怪你的,我也不怪你。”
把小脸埋在高大壮的单衣里,小勇闷声闷气的说道。
高大壮闻言,顿时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了,眼角有些发涩。
“记得以前我起夜去茅厕,经常会看到姐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那个样子好像是我想念我的爹娘时候的样子。姐姐从未说过自己是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平时也都好像浑不在意的模样,其实,我总觉得,她心里苦的很,却没办法说出来。”
“在这个世上,我们都是孤孤单单的,小勇好不容易找到了姐姐,还有大哥,知道你们都会循着各自的性子,但至少你们都是爱我的。大哥,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就像爹爹和娘亲的爱也会不同,姐姐是爱你的,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明白!当然明白!如果现在还不懂得,那他高大壮也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高大壮没有回话,只是搂紧了小勇,哑着嗓子对他说道。
“很晚了,睡吧~”
带着迟来却也终于来了的滚滚困意,小勇不大会儿便酣然入睡了。高大壮却是大睁了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的那轮弯月,一夜无眠。
……
当太阳升起来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昨日约了看房子的那家,因为半路救下了高大壮而爽了约,饶是已经没办法再买人家的房子,若水也觉得多少应该登门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于是,早市结束后她还特意留了些彩虹团子,想着能够多少体现出一点自己的诚意。
然而,毕竟是从买主变成了不相干的人,就算是碍着若水近日来的风头正劲和那一小盒排队才能买到的彩虹团子,那卖家并没有直接闭门撵人,但是阴沉着脸爱理不理的态度,也着实让若水体验了一把如坐针毡的感觉。
在摆明了就是不欢迎的态度之下,若水跟人家客气了几句,便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告辞离去了。
站在轰然紧闭的大门前面,若水无奈地苦笑,正待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若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声蓦然回首,若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竟是白素莲。
几日未见,这个原本一脸愁容的娇弱寡妇,此刻却是容光焕发,两只手都满满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鬓角微湿,脸上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原来是白姐姐~”
若水愣了一下,露出了自己惯常摆出来的客气又略带疏离的笑意,后者面色微微一紧,两人竟然就这么冷场了,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姐姐,我们帮白姐姐拿东西好不好?有些日子没吃白姐姐做的点心了,小勇想念的紧呢~”
最后还是小勇站了出来,小手偷偷地捅了捅若水的后腰,自己则是甜笑着走上前去接下了一提不大不小的纸包。
“小勇想吃我做的点心了?那就去我那儿,马上就做给你吃好不好?”
对着刻意撒娇的小家伙本来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白素莲要不是手里还拿着东西不方便,早就扑上去亲小勇一脸的口水了,自然对他的要求更是满口答应了。
“嗯哒~”
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勇将目光投向了还站在原地未动的若水。白素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有些冷落了人家,急忙说道。
“若水……额,萧姑娘若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如到寒舍一坐?”
再看向若水的时候,白素莲就有些局促了,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无比的客气。
“姐姐~我们就去白姐姐家好不好~唉~可惜大哥还躺在家里,怕是没口福喽~”
见若水迟疑着没有要应下的意思,小勇有些发急。他皱了小脸眼珠一转,便开始了撒娇神功,顺便还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高大壮。
一听到“大哥”这俩字,若水的娇躯细不可察的震了震。然而,对于习惯了清冷待人的若水来说,却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为有效的了。
她终于还是换了一副笑脸,走上前去,拿下了白素莲接近半数的包裹,嫣然笑道。
“别说小勇了~就连我也有些想念白姐姐的手艺了~左右无事,那若水就厚着脸皮叨扰一回了。”
“好好,那咱们现在就走!”
……
“什么?高兄弟让他们给打了?!怎地不告到官府去?岂能白白让人欺负了!”
白素莲激动地站起身来,顺便还带翻了桌上的茶杯,面上的焦急和担心一览无余。
“白姐姐莫急,此事也是大哥有错在先,就算去了府衙也少不了要挨上一顿好打,还不如赔钱了事。这一顿打也没有白挨,怎么也算是给他一点教训了。”
当时人家人多势众,高大壮又伤的严重,若水也没有心思去想讨公道的事情,待第二天再与他细细谈过之后,这才知道他这顿打挨的一点都不冤。
其实并不只是碎了那一个镯子的事,高大壮大清早的酗酒闹事,跑到人家青楼里非要人家的头牌作陪。且陪。且不说平日里头不头牌的就与他这等穷酸扯不上任何关系,更何况还是个大清早,青楼正歇业休息的时候,就连最末等的姑娘也没心思搭理他。
高大壮的心里早就窝了多少日的火气了,这会子被人稍一怠慢,借着酒劲就发起了疯。趁着人家的打手都还没来得及到场,他一路疯跑踢坏了柳媚儿的房门,抓着人家就要强上。柳媚儿是何等眼界的人物,自然是抵死不从,算起来这高大壮何止是碎了人家一只镯子,屋里的花瓶床上的布幔,自打他进了屋子就基本没剩几样完好的了。
双拳难敌四手,待得青楼的打手们都赶了过来,高大壮哪还能讨得一点好处?自然是只剩下了挨打的份儿。闹将到这个地步的时候,若水才恰好经过,救下了他。
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自然是少不了好一顿的说教,好在高大壮吃一堑长一智,认错的态度倒也算是良好。再加上两人之前还有些误会未解,若水也不好过多责骂,见他似是诚心认错了的模样,也只好骂了几句便作罢了。
当然这里面的细节若水也不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几句,若水便不再多说了。
若水不肯详述,白素莲也不好多问,饶是心中仍是颇为挂念,表面上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了。不过心中有所挂碍,再聊起天来两人都些心不在焉,直到点心铺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得“咣咣”作响,直把若水骇得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慌忙问道。
“怎么了?有人要闹事么?”
自从高大壮被人打了之后,若水竟然会被可能存在的打击报复心有余悸,所以此时此刻,对那一声紧过一声的敲门声也颇为忌惮。
“不妨事~大概是我到了时间还没开门的关系~说起来还应该是托了妹妹的福,当日参加了拍卖会的那些顾客们,对当赠品奉送的点心味道还算认可,近几日我这花点坊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如今更是有客人会来催着开门了~”
到了此时闲话也聊得差不多了,若水便起身告辞,白素莲再三挽留不住,也只能将客送到门口,顺便将店门一起开了。
哪知大门一开,外面的顾客便纷纷围了上来,一下子大门都被堵了个严实,若水哪还找得到路出去。一时之间只能被堵在了店里,望着满坑满谷的人头傻了眼。
客人这么多,白素莲早就没了工夫管若水姐弟俩,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小勇这个鬼精灵,一看反正都已经出不去了,索性就拉着自家姐姐一起上前帮忙,等到这一波的顾客全都心满意足的散去了,两位香汗淋漓的女子这才得空坐下喘上一口气了~
经过这一番合作,若水的态度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亲热,白素莲也敛去了局促,说话的口气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也是待客不周了~原本是想着得空去牙行雇些伙计来,这几日皆是如此忙着,一时之间没能成行,竟累得妹妹与我一起应付~”
“有我们呐~白姐姐哪用雇什么伙计?我们搬过来与白姐姐一起住就是了~”
小勇状似童言无忌的随口一说,直叫若水好不尴尬,然而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那白素莲闻声一愣,眼睛刷的一下便亮了。
“小勇说的是!妹妹若是能搬来最好不过了!姐姐守着这空荡荡的大院子,早就已经寂寥够了。”
白素莲高兴地连忙起身拉住了若水的手,言辞之间颇为真诚,哪知后者神色为难,早已面露婉拒之意。
这下子白素莲也顾不得对方冷淡疏离的态度了,忙道。
“妹妹可是担心家中长者?一并都搬来也可以的!姐姐这里院子大得很,再多个十口八口人都住的开!”
本意就想搬来县城住,哪知突遭横祸未能成行,谁想此番这么一折腾,竟然歪打正着的还有机会再搬过来,一时之间若水都有些意动了。
白素莲见若水神色已有松动之意,欣喜非常,唯恐她思量过多又会生出变故,急忙再接再厉的许下好处。
“姐姐也没有别的意思,更决计不是为了省下雇用伙计的投入,只是因着之前的恩惠,想着有机会定要报恩的~既然妹妹一时没办法找到新住处,就委屈些现住在姐姐这里可好?”
话说到这里,已经带了些恳求的意思了。若水本就不觉得自己之前帮过人家多少,只是因着互利互惠的理由才出手,自己甚至在分红时还拿了大头,现在见了人家千恩万谢,口口声声皆是要报恩,便觉得万分的不好意思了。
她思索片刻,暗暗叹了一口气。
罢了~且先住下来,再怎么说干娘的病是最重要的,大不了月底分钱的时候少拿些,只求得了心安便好。
她是已经打算将自己早市的摊位弃了的,不然每晚歇在人家那里,白日里却出去做自己的生意,虽说一个是小摊位,一个是大作坊,但毕竟都是做点心的,同行即是仇家,吃喝拉撒睡都在人家那里,回头却要抢人家的买卖。若水是精明,但不是下作,此等无耻之事她也是做不出的。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纠结,只迎着白素莲殷切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后者见状万分的欣喜,连生意都不做了,直要多腾出些工夫来把几处客房好好打理一番,以便若水能够尽早搬过来。
白素莲心里所想简单之极,就是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仅仅是报恩而已。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心存善念竟能换来巨大的荣耀。若水所能带来的,远远要比她能付出的要多得多。
……
在将那破旧小院关门落锁之时,她扶着那扇掉漆的木门,鼻子一酸,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这里虽不是她重生的地方,却也算得上是这一世的家了。除去最开始稀里糊涂被马追到狼狈坠崖的那段不算,自打她清醒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一方天地中,与干娘相依为命。
她知道,如今这院门一锁,恐怕就再难复返了。自己那一段艰难的适应与彷徨,终将会被一同锁在这里,从此只能存在于记忆当中。
不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她萧若水上一世已经是被活活窝囊死了,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是绝对不是绝对不会再让老天看了笑话的!
一想起身后便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若水心中豪气顿起。她偷偷拭去几乎已经要滚落下来的泪水,深吸几口气,猛地回过神来,冲着早已等在马车上的老老小小一声娇喝。
“我们出发!”
就这样,萧若水带着一家老小,在短短的几日内就搬进了花点坊。
白素莲自然是乐得恩人能够给她这个报恩的机会,所以面对若水一进门便例行斤斤计较的月底如何分红之事,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恐怕自己占了几成都没往心里去,直张罗着烹茶铺床,收拾细软,面对若水的喋喋不休,根本就是只有“好好好是是是”的敷衍。
说到最后就连若水自己都觉得没啥意思,只能悻悻地住了嘴。好歹乍一搬迁,零零碎碎且需要细细整理着,店铺的事恐怕也无暇插手,那便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再好好地拟个协议签了便是。
可谁知,她这边协议还没彻底拟好,便已经出了亟待解决的幺蛾子。
这一日,好不容易将家中所带的琐碎器具都一一摆置整齐了,若水得了空便在院中煎药。这原本是小勇的活计,她见小勇这几日整天忙前忙后不得空闲,心疼他小小年纪便要操持家事,便坚持着塞了他几枚铜钱放他上街玩去了。
可是这火才刚刚点起来,外院就隐隐传来了数声喧哗。若水当即心头一紧,眉头紧颦,侧耳细听。
这里可是内宅,花点坊可是要穿过一片院子,再经过灶房,才能进到外厅里去,若是声音都能传到这里来,想必外面早就已经吵的不成样子了。
离着太远到底是听不真切,若水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不能袖手旁观,便熄了炉火,匆匆朝外厅赶去。
只刚刚经过灶房,还未掀开连接外厅的那处帘子,就听得“咣”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女子的尖声惊叫。若水心中徒然一紧,脚下加快了速度,一把便将帘子扯向了身后。
只见一群身穿深灰色短打的壮年男子,零零散散的站在大厅中,手中无不拿着各种棍棒,这里戳戳那里捅捅,将顾客都吓得跑了个精光,他们却是各个神色轻佻满身的煞气丝毫不加掩饰。为首的一个虽是两手空空,但是脸上那道从眉心利落划至下巴的长疤,简直完全就是一副反派小头目的标准面相。
不消说,一眼便能看得出,这是一群故意来闹事的。
心中挂念着担心白素莲是否吃了亏,若水一时间倒没想着如何害怕,连一丝迟疑都不曾有过,便疾步冲了进来。
“大哥!白姐姐!”
进来了才发现,白素莲被一个彪形大汉紧搂着腰肢,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而她心心念念想要扑过去的地方,高大壮正趴在那里,被另一个大汉踩住了后心,牢牢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遍地狼藉,木头碎片到处都是,想来刚刚那声巨响便是他们将桌子砸碎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