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鳅,长大啦,小时候黑不溜秋的,现在变成白天鹅啦。”
赵亦自幼身姿挺拔,穿军装是军人范,穿西装是精英范,穿线条合衬的中式裙装,颈项修长弧度优美,似一朵雅致的黄角兰悄然绽放在暗夜。
真像。
吴海峰快走了几步,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长大啦……小泥鳅……这么久没回来,你爸一定很高兴。”
……
赵亦掏出钥匙开门,手有些不稳,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门一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邻居常说他家书画成堆,闻起来就有一股书卷气。对于赵亦而言,那是书本、笔墨、红木家具和樟木箱子混杂的气息,晦涩,沉杂,伴着黯淡的童年回忆。
是家的气息。
她中考去了省重点,从初中就开始住校。再往后,离家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少。这样深静的夜,站在熟悉的玄关,好像错开了一扇门,突然穿越回二十年前,她是六岁的野孩子,作天作地想要吸引大人注意。
她曾经问程小雅,为什么她小时候那么叛逆,辅修心理学的程博士摸摸她的头:
“为了引起注意吧,你那时候一定极度缺乏关注。”
赵亦没开灯,弯腰打开了鞋柜,左边倒数第二格,准确摸到了她自己的拖鞋。她家的东西永远各归各位,像精密钟表准确运行,每年夏天过完梅雨季就准时晒梅,包括她妈妈过世前存放在樟木箱底的那些衣裙。
年复一年。
非常美丽的衣裙,赵亦小时候曾经偷穿过一次,狠狠挨了顿打,从此不敢碰那些漂亮箱子。它们年复一年被拿出来翻晒吹风,整理折叠,却没有被穿着的机会,是一群美丽的囚徒,赵亦渐渐不再爱它们。
这时候,她爸应该已经准时睡了,赵参谋长的生活习惯雷打不动。
赵亦这样想着,放轻手脚往自己房间走。突然,书房门打开,晕黄灯光映出,她爸捧个杯子走出来,看见赵亦,点一点头:
“回来了。”
赵亦并没想到她爸居然这么晚还没睡,她愣在那里,等她爸把她看清,老头自己也愣在了那里。
双双呆若木鸡。
“爸。”
赵亦下意识立正,配上一身婉约的小旗袍,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被她这一声喊,赵参谋长也回过神:刚才居然有一瞬间看错,但画皮画虎难画骨,这一把桀骜的硬骨头,这一张油盐不进的棺材脸,多看两眼还是他老赵家的小赵。
“嗯,不早了,去睡吧。”
赵参谋长下完指令,端着茶杯回了自己房间。言简意赅,雷厉风行,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留给赵亦一个无言的背影。
赵亦在床上翻来覆去。
新换的干净被褥,太阳晒过的甜软味道,但她完全睡不着。小时候觉得自己房间太大,床也太大,睡起来非常孤寂,现在明明人长大了,一米五宽幅的床,居然还是觉得空寂。
翻腾半天,悄悄爬起来,摸黑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