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捡起一颗橙子,用刀割开果皮,手法干脆利落,口吻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事:
“他在出差,至今没有联系过我。”
……
校园里积雪未消,显得空气朗润,时光幽静,颇有一种红墙素瓦的民国余韵。赵亦一路行来,不时有在校生给她递上传单,称她为“同学”,玻璃门前照照,果然还和十多年前一样,素白的一张脸。
所以才会被系主任一眼认出来吧。
她捧着一杯茶,难得感到有些局促,好似叛出师门的弟子重新见到了授业恩师。系主任倒是一团和气,问她毕业之后发展如何。还能如何?博士读到一半肄业,转系去读金融工程,然后进华尔街、回国、下海弄潮,直到彻底湿了鞋。
她平淡笑笑:“有点失败。”
系主任从老花镜上方看她,目光难免带了些许疼爱。这是一个让他印象极为深刻的学生,年纪最小,话语最少,数理能力最强,可以用数学语言量化描述一切,简洁,优美,直击本质,那种天赋,就像巴赫的音乐,充满严格和均衡之美。
“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系主任乐呵呵笑着,从抽屉里掏出一盒奶糖,贴着幼儿园的图章,大概是哄孙子专用。他认真挑了一块给赵亦:“尝尝,牛奶味儿。”
赵亦哭笑不得。
可是老教授讲的道理,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世上所有的失败,如果不去直面,永远都会是一个失败。
“教授,我不明白为什么出错。模型建立得非常完美,怎么可能结论是错的?数学怎么可能出错?”
“只有一个可能,从一开始,你的假设就是错的。”
“可是之前一直成功……”
“被现实证伪了吗?那就实地看看去,原野调查是一切实证科学的基础。”
赵亦含着奶糖,低头慢吞吞往前走,差点迎面撞了路人。她恍惚道了声歉,却被那个人拦住,低磁嗓音报出她的名字:“05级赵亦?”
赵亦抬眼,呵,狭路相逢。
她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对肖湛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他做错过什么吗?完全没有。面对程小雅的追求,他真正做到了郎心似铁。肖湛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可以说,他从头到尾都做得很对——师生恋,面对这种禁忌的情感,没有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
只是,他一派正直地“对”,便越发显得程小雅一意孤行地“错”。
少女的爱,是宇宙间最坚韧也最脆弱的造物。赵亦亲眼看着那个明艳的少女飞蛾扑火,伤痕累累,冲向满世界的羞辱和骂名,既气恼又无奈。
肖湛没有做错任何事,但赵亦就是不能原谅他,在她看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他,程小雅本可以有更美好的爱情,更简单的大学生活,而不是一步步踏入深渊,无法回头,嘴里说着再也不要和马上忘记,心里却永远不能忘记。
赵亦烦透了肖湛,一旦涉及到自己在乎的人,她就是这么护短和不讲道理。
“有事?”
她明显不想多谈,肖湛却神情恳切:“赵同学,借一步说话。”
“不借。”
雪天微蓝的光从走廊外照来,映在肖湛薄薄的近视镜片上,凤眼薄唇,清冷倨傲,正是赵亦最厌恶的斯文败类脸,也不知道程小雅到底中的哪门子邪。
这只败类也很见鬼,好好在美国当他的名校教授不行,偏偏回来搅乱一池春水,眼看着程小雅博士就要迈入三十大关,他还打算耽误她到几时?
肖